“有些蹊跷,我不记得晋阳有这叫张贵的商人,还有只带些许皮张,如何获利?”听高顺说完。刘致不以为然道:“现在更不会对我们不利,若在村里岂不省事。”高顺嘱咐道:”以后要多留心才好。”刘致应承着,拉扯压在身下袍襟好坐得舒服点。“可知我为何向张贵讨要此袍?”刘致不断拉扯袍袖,整理袍领。高顺知他还穿不习惯。“依《汉律》域外异族可不必遵行汉之律法。”那异族人岂不可以胡作非为?官府不管?”刘致显得困惑。高顺冷笑:“亦不受汉律保护,倘若被杀官府亦不问!“刘致听明白了,这袍服对自己也重要。
在狭小牛车内,过不多久让刘致小腿发麻,很不舒服。高顺在闭眼休息,不再说话。就跳下牛车,快步赶上车夫:”前面是何地?“郭达眼珠动了动,依然机械迈着步子:”还有十余里,天黑前可到山中县城。”一气都回答了,让刘致不知如何再搭话。不由看了眼这车夫。前面开始出现了几个人影,有了同路人,吸引刘致的注意力,要是能聊天就更好了。
能看到真正的古城,刘致在期待中走着。前面的人离得越来越近,离得越近刘致心情越发沉重。披挂不成形状麻布块,裸露在外干廋躯体布满厚厚灰土。干瘪木讷的脸,空洞无深的眼睛。刘致看得心神俱震,用最后一丝力气爬上牛车,身子蜷缩一团。刘致真的被惊吓到了,这些天所经历,终其一生也不会忘。
车外的呵斥声,把刘致送回现实,高顺正将木牌交给郭达,透过被掀起车帘,刘致知道要进城了,城外无数流民或躺或坐,围聚在城门和牛车旁的流民被喝骂,殴打着。刘致不禁将目光投向远处:“为何不许进城?还要杀死他们?”刘致声音颤抖,包含激动和愤怒。高顺随着刘致所指方向扫一眼,看到几具残缺不全死尸。再看刘致面色发白,浑身抖动不已。皱起眉头:”那些是被这些流民吃的。”看高顺平淡的样子,刘致目瞪口呆:“你是说吃人?如何吃得下?”“自宣帝时起,易子而食,官府就不理会。当是打为肉糜而食。”刘致全身无力喃喃道:“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被火塘刚燃起的柴烟呛到了刘致,剧烈咳嗽让他开始清醒,发觉自己和高顺并排躺在屋里。高顺淡淡地道:“再如此下去,你命不久矣!”刘致哑着嗓子:“大兄为何无视流民凄惨之状?”高顺笑了:“我等且自身不知如何,怎理其它!”听到这话,刘致心里一震,迅速爬起身。调整起心态,自己虽受些惊吓,多数还是对流民们的可怜,同情和怜悯,这些对城外流民却一文不值。
晚食只是碗粥,铺着是渍菜。刘致不再嫌弃,喝个干净。放下碗后,刘致觉得自己已冷静了:“大兄,到晋阳我去经商可好?”“万万不可!”高顺回答干脆,示意给他碗里加些水。“经商属贱业,商户皆入贱籍。且不提赋税和劳役,穿衣,坐车等。单贱籍不得为士做官,就将遗祸子孙。”
在高顺呼噜声中,刘致躺在一旁,心里开始反省自己,逐一列出优势与劣势。不知不觉中睡到天明。匆匆吃过饭,刘致急着去街上看,见郭达已等在门口,说前去代县路远,需要早行。就帮安置好高顺上车。
山中县看来不大,三,四里见方,十字型土路,贯通四门。县府周围有些瓦顶屋,余下草屋居多。路上行人衣装也齐整,身体健壮行色匆匆。店铺门前都搭起草棚,下有木架是用摆货物。大多店门关闭,有零星几家已有人摆着货品。刘致依次看去,卖麻布,襦衣店还卖木底鞋,前面稍尖,厚木鞋底由脚心向前斜上去,鞋帮很矮有两条带子。刘致低头去看郭达脚上是要散架草鞋,断定木鞋是高级货。陶器店摆放东西,刘致大多熟悉,陶锅,碗,罐。再有就是摆放大,小不一的箱子上面绘有图案。最后目光停在铁匠铺,没有东西摆出来,屋内又暗,看不清都有什么。前面开始传来嘈杂声,要出城了,刘致被郭达催促着上了车。
一上车就迎来高顺关切目光,刘致心里一暖,朝他笑了笑。“没事了就好。”高顺轻叹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高顺像很随意的问道:“你在西域数载可学有所成?”措不及防被高顺问这事,刘致脸色发红脑中急转:“中原诸子百家之书读得甚少,从西域回来就为求学。”说完偷扫高顺一眼,见他还在注视自己。“西域所学甚杂,不得细说,大兄若有所需之物,我便试做来看“高顺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不欺瞒我,当真心视我为兄长!”刘致有些发懵:“大兄为何出此一问?”“昨夜你梦中言语诸多,我虽不懂,却听出你通百工之术。”高顺坦然承认偷听。刘致感觉后背发潮发痒,怎凭添说梦话的毛病。
言谈中二人感情骤增十分亲近。“大兄为何从军?”刘致见高顺心情很好,再也按不住好奇。”年幼时被匈奴掠去放马,十三岁时逃了出来。”高顺眯起眼沉入回忆:“后来饿昏在路上,被过路商人所救,收做家仆。家主有一独子,甚是宠溺。我陪他练武习文,此子武艺高强,异常勇猛。常带领我们打敗抢掠匈奴。因此名声鹊起。唤作”飞将“。被乡里举荐,并州刺史丁原用其为主簿,我等跟随俱为其部曲至今。讲了半晌,高顺有些疲乏,不再说话开始闭目休息。感叹高顺与吕布渊源如此之深,恐难割舍。还有时间,刘致安慰自己。
代县是并州北部大县。各式车辆和人流在路上穿梭。高顺恐刘致不知中原世事招惹是非,告诫他不要下车,刘致只能探身朝外看,代县大体符合想象,主道旁连接弯曲小路,小路通向藏在里面草屋。主道街旁店铺多为两层楼,路人多穿襦衣草鞋步履匆匆。“为何在城中多是健壮只人,并无饥馑之色,所从何业,这般富足?”刘致看向街边路人。“是富户家仆,自然是要买强壮之人。”高顺想心事,随口答道。刘致在人群中找穿袍服的人,专心观察如何行走各样举止。
天色渐黑时,到了住处下车,是两间草屋的小院。不见了张贵等人。寻问郭达后才知,张贵在代县也有店铺。刚安置好高顺躺下,张贵派人带来医匠给高顺医治。还带些粮食和只鸡。刘致看到郭达将东西送进侧屋,就想要去做饭。却被迎出来的郭达拦住:”家主说要在代县多等几日,倘若有事可差我去办。“”你对这代县很熟?“刘致想要他领路好去逛街。”此处乃我家。“郭达误会了刘致的意思。”如此可是打扰了,怎不见你家人?”刘致生涩地拱手。“家中只有一女现在煮饭!”听已有人煮饭,刘致环视着院落:“”你有此处,怎去作人家仆?“”也曾经商,无奈没落,只因熟知商路,才被收作家仆。“刘致见他伤感,就不再提及。
医匠从草屋出来,见到刘致递过一竹简:”伤势暂无大碍,需按此药方,服药调养。”趁天未黑透,匆匆走了。刘致翻看手里竹简进屋,高顺身上发散淡淡药味:“大兄还需服药调治,却无药资?”高顺心情正好:”晚几日无妨,待到了晋阳再服不迟。”“家主既遣来医匠,必有安排,待吃过晚食,我自去取。”听身后郭达这么说,刘致正要答应,却见高顺皱眉,略一犹豫:“既然欠过人情,不坊再记一次,治伤才是要紧!”郭达听清楚后退了出去。
晚饭端来了,两碗稠粥,一小碗腌渍菜,两大碗冒热汽鸡肉。刘致知道一只鸡都在这了,便让郭达拿走自己那碗去吃。“听过你讲肉糜之故,我这几日恐吃不得肉了!”刘致故作不满语气解释,高顺笑着摇头:“你真是未曾受过饿!”郭达端着鸡肉欢喜地去了。
吃过饭,刘致谈起要在代县等上几日。“不用等多久,进城时守城门郡兵什长说,近两日张从事运粮草到此,可虽文远同回晋阳。”听高顺说完,刘致似乎想起,当时只顾看城里景物,未留意他们说话。张从事?文远。刘致感到有些熟悉:“这张从事,是怎样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