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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格雷格的过去

狮卫偏南方的某座村庄,倚靠着大河博河的支流和一片青青草地。这个村子与别他的没什么区别,若诸位今天拿着刀子硬要逼我说的话,就只有那从来不用放牧、种地,单凭自己的智慧就可以得到报酬的肯特一家,算是特别的一个。

“水银流淌之地”,吃香的总是炼金术师。狮卫的年轻人想方设法地学习这些晦涩难懂的知识,希望能在术士工会里挂个名,这样就可以得到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在这样的地方,一个法师要打响名声简直比圣主显灵还要难以想象。

肯特一家不是没有想过要搬去法卫,可老肯特绝非一流法师,那些高贵又正统的法卫法师根本看不上这个狮卫人的技艺,说不定还会好好羞辱他一番。这还不是主要原因,老肯特今年快要四十岁,被人瞧不起也只不过十几年的事,但他那强壮、好斗的儿子不一样,一旦在法卫定居,肯特一家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格雷格·肯特今年十六岁,担任了村子的守卫、猎人、工匠,一切需要体力的活儿,只要在路边喊一声“格雷格”,他很快就会过来帮你。例如村里一位年轻寡妇通常是最需要格雷格帮助的那位,毕竟她家没有男人,漏雨的屋顶要修、柴火要劈,健壮的腹部肌肉,当然偶尔也是要看的。

老肯特经常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村里到处奔波,觉得是时候放弃法师这一职业了。他把一本本厚厚的奥术书籍搬到门口晾晒,卧房一下就空了出来,房门也不用再时常紧闭,他那可爱的小女儿可以随时到他房间里玩耍。

当年教格雷格法术的时候,老肯特就发现他几乎没有什么天赋。失望一直持续了十多年,直到夫人诞下一个女婴。这个女婴从第一声啼哭开始,全身至始至终都散发着夺目的蓝色光芒,令肯特夫妇看到了一丝希望。

“莉布丝,”老肯特眼含泪水地抱过女婴,“你的名字是莉布丝·肯特。”

就算老肯特放弃法师生涯,他还是花了大价钱从法卫请来一位有名的奥术大师,等到莉布丝九岁就开始学习魔法。莉布丝天生就喜欢这些东西,她在门口拿起一本法术书,咿咿呀呀地念了起来。老肯特见她有时念对咒语,便警告她不要看这些书。

“好了,夫人。”格雷格帮年轻的寡妇劈完柴,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浑身肌肉都变得油光滑亮。女人完全不关心柴火的事情,她的眼睛里只有赤着上身的格雷格,即使在他劳作的时候,她也会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干,令格雷格分外不好意思。

“不要叫我夫人,”女人埋怨道,“我又没有丈夫。”

年轻的格雷格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天真地挠了挠头:“我听说您的丈夫为男爵服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事就发生在最近,男爵的部队在审判森林遭到了埋伏,全军覆没了。

“他来娶我时两袖清风,死时也没有带走什么。”女人的眼神黯淡下去,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我觉得我是幸运的一个。”

格雷格佯佯地笑,其实他做完劳务就该走了,不该和一个寡妇说这么多话。这个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常穿有束腰的长裙,把胸脯垫得老高。格雷格时不时瞟一眼那见不到底的沟壑,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女人的直觉是多么灵敏!年轻小伙找错了对手。寡妇看穿了格雷格的小动作,轻笑一声抓起放在旁边的抹布:“过来好心人,让我为你擦擦汗,瞧你像是落进博河里了一样。”

格雷格没有在意,把斧子扔在树墩上走过去。女人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如此精致的男人身躯,不由地咽了口口水,脸也发红了。

“啧啧,瞧你卖力的,难道你都不知道累吗?”女人笑道,“如果你就这么大汗淋漓地走出去,恐怕我要被人说坏话哩。”

格雷格也觉得好笑:“我砍柴出汗,那是自然的,别人会说你什么坏话?”

“他们会说我......把你累坏了!”女人说得亲言不搭后语,只是咯咯地笑,还轻轻拍了格雷格一下,格雷格觉得痒,便要抢她手里的抹布自己来擦。

女人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报酬给格雷格的,还说要晚上没人的时候让格雷格一个人来这里。“几个小偷盯上我了,你得帮帮我,我的小守卫。”说罢在格雷格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格雷格爽快地答应了,没有理由拒绝村民的求助。“算上这次,我可要双份的报酬。”

“没问题,”年轻的寡妇靠在小伙身上,“别说双份,你要‘报酬’多久可以。”格雷格以为只是语病,没有多想。

回到家里,格雷格正巧看见自己的妹妹莉布丝正在偷看父亲的法术书,小女孩只有四岁,看不懂书上歪歪扭扭的字让她有些恼火,抓起一张书页狠狠地撕扯起来。格雷格赶紧跑过去,把她那只胖胖的小手扳开:“莉莉坏!爸爸要说你的。”

“哥哥!”莉布丝看到格雷格就完全忘记了书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哥哥到家就代表着可以吃晚饭了。

肯特家的晚餐通常是一碗炖野菜和面包,这顿饭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老肯特总是为法师家庭毫无意义的尊严而买单。小女孩吃不了那么粗的面包,她会和哥哥交换菜汤:“哥哥要干活,要吃面包。”每到这个时候,格雷格总是误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手里的面包美味过任何山珍海味。

为了给妹妹凑够学费,格雷格不得不像早上那样问受他帮助的人要些许报酬。他准备好衣装,和父母说外出夜巡,然后等待夜深人静时去寡妇家要那两份酬劳。

月亮渐渐越过最高处,和平的村庄悄无声息。格雷格拿起门口的火把和长剑,最后检查一遍鞋子有没有绑好,才打开吱呀呀发响的木门。

开门声吵醒了莉布丝,她咕哝着揉了揉眼睛,发现天还没有亮。小孩子一醒就再难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离开小榻以免弄醒任何人,借着清冷的月光来到父母的房间。

此时格雷格已经来到了寡妇家门口,他还没有抬手敲门,两只细长的白皙手臂突然从自行打开的门洞里伸了出来,一把将格雷格钩了进去。

格雷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剑柄,不料女人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带,剑鞘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夫人?”

“有人在这里,我好害怕。”女人的呼吸短促而颤抖,好像真的受了什么惊吓,格雷格刚想安慰她,嘴巴却被一种柔软温热的触感堵住,黑暗之中只有女人的眼眸还映着月亮的柔光。

莉布丝觉得无聊,又不想浪费这大好的夜晚,便从橱子里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这是她从父亲的收藏里偷偷拿出来的。这本书上画着许多有趣的图案,比起那些意义不明的蚯蚓字,莉布丝更喜欢看这样的。

如果现在老肯特,或是别的任何一个人能看莉布丝一眼,就会发现女孩的蓝色眼眸正在闪闪发光。莉布丝依旧对书上的图案似懂非懂,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记忆已经超越了她那五岁的短暂人生,与这个世界一样悠久苍老。

莉布丝最后看一遍那一页上画的东西,接着索性闭上眼睛,一片漆黑之中她仍然能看到它。莉布丝动了动手指,她觉得自己可以毫无阻碍地临摹下来,以前她总是看到父亲花上几个小时默画这些图案,还以为是什么极其困难地事情。

这个女人非常清楚如何引导一个一无所知的小伙进入新的世界,她就像一簇有形状的火焰,将格雷格的身体整个烧红,并发出愉悦的叹息。他以前只以为女人的身体只是更轻更小,所以对那对他没有的东西格外疑惑。现在格雷格把她们真正捧在手心,才知道她们到底是多么吸引人。

“来啊、来这里!”女人用一种格雷格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调欢唱,做出一名虔诚教士才会做的动作。

村子边的博河流量很大,汛期不太固定。有时候也许只是上游的农民往田里挖一条小小的水渠,就会导致河水暴涨时淹没了整片田地。傻农夫急得直拍大腿,跪在地上请求掌管水源的神宽恕,大口大口地吞咽河水。

一张嘴巴堵不住奔腾的河水,但农夫释然了。他觉得这水清冽甘甜,就是它曾滋润农田,让作物得以生长成熟。他扯开衣物跃入水中,在河道中不断沉浮漂流,丝毫不顾溺死的危险。

农夫已经忘记一切,只知道不停地翻腾、沉溺,让甜甜的净水打湿自己,接触河底时可以感受到变成气泡升腾而上的快意。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便象征性地伸出双手,可是不知停息的河水完全吞没了他,这时他真的听见了神的声音,她在说这是“报应”,“这是你应得的”。

他开始忏悔,后悔他挖了水渠令大水冲毁农田,而且他觉得他即将抵达博河最凶险的地段,终点将会是一口巨大的瀑布。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河水翻起的大浪将他高高卷起,瀑布就在他的身下发出轰鸣,急坠而下的激流泛起白色的泡沫。

农夫被抛出瀑布悬崖,他咬紧牙关忍受失去重力的感觉,心脏紧紧缩成一团,不敢轻易跳动一下。最后他重重砸进湖面,完全失去了意识,湖水的浮力将他摆成他自认为最舒服的形状,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腹中。

莉布丝在地上用石子划出一个法阵,简直就和书上一模一样。她觉得这个图案不好看,便在旁边重新画了一个。这次她给法阵添上了她喜欢的形状,例如旋涡、十字,也有别的更具体的东西,总之把法阵弄得一团糟。莉布丝觉得好看,高兴地挥舞双手,口中呜噜噜地念些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念这些,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指引着她,那个声音她非常熟悉,因为这正是她自己的。

紫色光芒从肯特家中一闪而过,惊醒了倒在年轻寡妇家榻上的格雷格。女人半梦半醒的时候还缠着格雷格,小伙子执意要走,轻手轻脚离开她的怀抱:“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以后来找你。”

格雷格在第一声鸡鸣时返回家中,发现莉布丝竟然醒着,脚下是石头划出来的白色痕迹。格雷格没有发现那个图形是法阵,略有些生气地将妹妹抱上她的小榻:“好孩子都在睡觉。”

昨夜肯特家发出的紫光只是一瞬,却还是被一些晚上不睡觉的人看见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肯特是个法师,也都知道普通法术发出来的光是湛蓝色的。

“我听说黑魔法是紫色的,”一名农妇告诉另一个妇人,“黑魔法,就是那些魔鬼学的法术。”

格雷格昨晚没睡多久,一沾到枕头就打起了呼噜。莉布丝觉得吵,想要用抹布把哥哥的嘴堵上,结果被格雷格身上散发的紫色光圈吓跑了。

莉布丝哭着跑出来找妈妈,肯特夫人看到女儿手里拿着肮脏的抹布,赶紧将它丢到一旁:“发生了什么?”

“哥哥!”莉布丝指了指屋子里。

格雷格正梦到和年轻寡妇做的事情,却被母亲无情地叫醒。他看到莉布丝在母亲身后抽泣,立刻清醒过来:“谁欺负莉莉了?”

虽然夫人只是当作莉布丝无理取闹,格雷格还是被痛骂了一顿。小伙郁闷地重新躺下,决定今晚依旧去寡妇那里。一想到她,格雷格的身体就会起特殊的反应。

是夜,月亮依旧发出清冷的白光,河边有萤火虫聚众飞舞。整日劳作的村民回归梦乡,守卫点燃火把,虫鸣声与他们作伴。

格雷格睁开眼睛,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在寡妇家的房间里了。他羞愧地挠了挠头,原来自己这么想要和她在一起,竟然不知不觉就来了。

莉布丝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尚未熟睡的她睁开大眼睛,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感到害怕,躲在被子里盯着门口。

格雷格快要适应黑暗了。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仿佛是看水面底下的东西。他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影,那影子细细长长,颇像人形,格雷格以为那就是他的情人,咽了口口水抱了过去。

“哥哥?”莉布丝先是吓了一跳,发现是哥哥后便安下心来,“你也听见小偷的声音了吗?”

“什么小偷?”格雷格不知道怀里的寡妇在说什么,以为这是个谜语,“哦,的确,你偷走了我的心。”

村里和格雷格搭档的守卫等了他很久,昨天他也发现格雷格夜巡时不见了踪影。他举着火把来到肯特的小屋后门,惊奇地发现一间正在发着微弱的紫光。

格雷格扯开自己妹妹的衣服,把那个如同怪物一样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莉布丝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看见浓浓夜色中那双紫色的可怕双眸。

另一边的年轻寡妇独守着空房,以为今晚格雷格还会来光顾她。她失败地叹息,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已经小到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了,看着身旁空空的榻位悄悄流泪。

莉布丝真的承受了足以把自己的身体分成两半的力量,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剧痛让她直接失去了直觉,高高扬起脖子任凭格雷格摆布。格雷格像发了狂的疯牛一样胡乱冲撞,竟然把莉布丝给重新痛醒了。

女孩不敢大叫,怕把父母吵醒然后骂她,就把手塞进嘴里咬住。期间她昏死过去两次,整个脑子胀痛不已,她听见一个声音正在呼唤她,那声音又低又沉,从左边晃到右边,绕着脑袋一圈一圈地传来。

“莉布丝,莉布丝......”

清晨格雷格惊醒过来时,他的父亲满脸泪水,拿着一把用来杀羊的刀砍进他的脖子。格雷格瞳孔一缩,出于自卫踹开老肯特,他只感觉身体沉重,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趴在自己怀里,呼吸还很平稳。

“莉莉——啊!”

格雷格惊骇地大叫起来,昨晚的一切终于回归真相涌入他的脑海,最后呈现出一个紫色的法阵。他看不懂法阵的含义,恶心的回忆让他一下吐了出来,污秽物落在莉布丝光滑的后背上。

“你这个畜生!”老肯特捂着肚子站起来,手里的刀沾着自己儿子的血,“你竟敢对自己的妹妹——”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莉布丝逐渐清醒,身上残留的剧痛让她大哭不已,她甚至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拿起刀子。

肯特夫人因过度惊吓晕倒在客厅,听到响声的村民前来围观,他们看见莉布丝什么都没遮,脸红着偷瞄她。或许他们应该关心一下两位男士,格雷格完全压制了父亲,迫使他和自己讲道理。

“畜生、畜生!”老肯特哽咽着破口大骂,格雷格还在恶心干呕,眼泪落在父亲的衣服上。他不敢放手,脖子一侧的伤口提醒他可能发生的结果。

肯特夫人在一片骂声中缓缓醒来,绝望让她的眼神无光,也没有力气站起。她多想赶走所有指指点点的村民,把房门轻轻关上,和格雷格面对面坐下,好好谈一谈。但她只是虚弱地叫着丈夫的名字,恳求他不要做令他一生都会后悔的事情。

“滚吧。”

把所有好事者赶走后,老肯特颓然坐在旁边,他现在只想喝酒或是吃罂粟,幻觉里他们肯特一家仍然平安无事地相处着。

格雷格无可辩驳,一言不发地推门离开。一个妇人在门外蹲了许久,看见格雷格出来就用牛粪砸他。

他就站在那里接受牛粪的洗礼,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感觉一点实感都没有。他望了一眼寡妇的住处,那个女人以为是格雷格和自己的龌龊事被发现了,哪里还敢走出来见人。

“你这个连孩子、妹妹都不放过的畜生!”妇人大乘口快,还朝格雷格吐唾沫。门的另一边,肯特夫人又痛苦地大哭出声,在格雷格听来,那简直比将他绞死都要难受。

村子里的守卫拿着绳子赶来,他要把格雷格绑起来公开处刑。格雷格害怕死亡,他躲开扑过来的守卫,拔腿跳进河里游向对面。

格雷格身上又湿又臭,满是牛粪的味道。他没有离开村子太远,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这是他小时候常躲的地方,正在外头提着烛灯到处找他的守卫时常忽略这个近在咫尺的角落。

他刚想闭上眼睛先睡一觉,背后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谁家的羊逃出来了,结果转头看见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

“莉莉!”格雷格差点叫出来,他现在还不敢面对自己的妹妹。

“我也被赶出来了。”莉布丝口齿不清,声音却很好听,听着就像刚打出来的奶油。她说这是她找到的秘密地点,以后要用来玩捉迷藏。

格雷格一眼就看出妹妹在说谎,可他不忍责怪她,眼中含着泪水推开她:“回去。”

莉布丝摇摇头:“我要跟你走。”

格雷格再也忍不住了,眼里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和我走了你就完不成捉迷藏了。”

“和他说,‘不玩就不玩’。”

“不玩就不玩。”

从那天开始,莉布丝时常听见自己耳朵边上有人和自己说话。她觉得那不是人,或者说那不是别人。既然不是别人说的,那就一定是自己想说的,所以女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脸上带着类似于理当如此的表情。

格雷格心中重新充满了勇气,现在他肩上的责任有一个妹妹那么重大。他从隐蔽处站起,发现一条浅浅地痕迹从村子一直连向莉布丝,原来她是一路爬过来的,剧痛到现在还没有消退。

要想独立,最重要的就是金钱。格雷格成为了佣兵,专门接取张贴在城镇里的委托和通缉。一枚铜币可以让莉布丝吃上一口粗面包,以后再也不能担心她不能吃什么、会不会噎住了。

半月后,格雷格背着莉布丝来到一个小镇,布告栏上贴着他自己的通缉令。赏金只有区区十铜币,但对这对兄妹来说,几乎是十天的温饱。一个农夫瞅了一眼通缉,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声音:“切,找一条狗都能拿更多钱。”

格雷格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他毁了一整个家庭。他的眼中毫无光彩,如果还有什么比它更加绝望,那或许是格雷格的肚子。

他把莉布丝放到地上,领她进入镇长所在的政厅。大厅里的事务官看到这个臭气熏天的小伙,立刻皱起眉头捏住鼻子:“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格雷格·肯特。”格雷格说。“我是那个被悬赏十铜币的人。”

事务官愣住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通缉令就贴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格雷格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说了一遍。“我是格雷格·肯特,是这个小女孩抓到我的,请给她十枚铜币。”

“好、好的。”事务官觉得好笑,他绕过桌子站到格雷格背后,手里拿的不是铜币,而是关押犯人用的铐子。“你犯了那些不堪入耳的罪行,以至于我耻于复述。现在我按律逮捕你,一日后进行审判。”

“请给她十枚铜币。”格雷格紧紧握着莉布丝的手,把她都弄疼了。

“你这和敲诈有什么区别?”事务官给了他一拳,但由于力道太小,格雷格不为所动。辱骂声引来了几名士兵,事务官告诉他们这是个通缉犯,士兵立马警觉起来,拿出武器慢慢靠近。

格雷格只知道自己是被莉布丝牵出来的。在那之前,他看到眼前飞舞着带血的残肢断臂,鲜血泼洒在墙上,惨叫唤来了月亮。莉布丝亲吻格雷格的手背,后者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接受她的深吻。

“我听见另一个我在和我说话。”离开镇子后,莉布丝告诉格雷格,“她说了很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怎么保护你的方法。如果你觉得累了,我可以保护你。”

格雷格认为这是妹妹在鼓励他,便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莉布丝忽然红了脸,她慌张地看向一边:“我想再做一次——另一个我说的。”

格雷格觉得自己是个畜生,因为他没有拒绝莉布丝的请求。这次他根本就没有动,完全是莉布丝引导他抵达终点。恍惚中,失去一切尊严的格雷格哀嚎着问莉布丝:“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有趣。”全身撕裂般剧痛的莉布丝像木偶一样歪着脑袋,眼中发出不属于她的紫色光芒。

来到下一个村子,格雷格决定在此处定居。他当上了一名鞋匠的学徒,师傅为他们提供房间,看上去是个和蔼的人。师傅瞥了一眼莉布丝:“这个孩子的肚子怎么回事?”

格雷格一愣,转身看到莉布丝略微突出的腹部,与她细小的身材极不相符。他背后冷汗直冒:“她、她得了胀气。”鞋匠师傅不疑有他,没有追问。

没有人听说五岁的小孩可以怀孕,格雷格回到房间急忙拉开莉布丝的衣服,发现小皮球一般的肚子上画了个紫色的法阵。

“这是什么?”

“缓解疼痛的法术。”莉布丝说。

莉布丝的肚子一月比一月大,某日鞋匠师傅的妻子进格雷格的房间打扫,发现女孩那比整个身体大整整一倍的肚子,吓得晕了过去。

肯特兄妹被赶出了村子,鞋匠大骂莉布丝为怪胎,不停地用水清洗双手,以免沾染什么污秽的东西。莉布丝已经不能正常站立,只能平躺在格雷格的怀里,冰凉的泪水落在她鼓出来的肚脐上。

格雷格料想自己和莉布丝出走约有一年,可能即将到分娩的时期。他不会助产,但听说生产是“和魔鬼搏斗”,产婆总是漫天要价,毕竟他们手里攥着两条或更多的生命。格雷格没有那么多钱,焦虑让他把指甲咬出血来。

莉布丝听说格雷格要钱,便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圈里的石头全都变成了金币,重量、大小分毫不差。格雷格已经毫无退路,带着假币进村找产婆。

格雷格找来了三名产婆,声称会给她们一地的金币。她们半信半疑地跟着格雷格走到村外的树林里,一见莉布丝就开始尖叫起来,其中一个还昏厥过去。

“谁帮我的妹妹接生,我就给她一地金币。”

格雷格在村里、镇上这么喊着,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他。最后,他不得不带着莉布丝来到狮卫城,这个他绝不应该来的地方。

首先接待他的是一群炼金术师,所有术士都有接生的本领。这并不是由于好心,在他们眼里,莉布丝是一个奇特的实验品,值得他们做研究——五岁的孕妇,这简直就是人类之中的奇迹。格雷格相信了他们,跟着他们进了黑屋。

“可我妹妹还没说要生——”

房门一关,格雷格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一年来的担惊受怕让他对周遭的事物异常敏锐,他听见了棍子抡来的声音,赶紧矮身躲过并向前托举起臂膀里的莉布丝,莉布丝打了一个响指,黑屋里亮了一瞬,格雷格看见了几张狰狞的面孔,一张不怎么干净的桌子,和许多装着脏器的玻璃瓶罐。

格雷格趁黑暗中还显示着桌子的轮廓,连踏两步把莉布丝摆上去,回头猛地出拳,正好打在一名炼金术师的脸上。格雷格刚调整完姿势,身体被迫猛地向右外去,脑袋磕到了椅子一角。

格雷格抓起椅子甩去,撞在什么人的身上,后者惨叫一声,声源变低了。又有一人抓住格雷格的头一通猛打,格雷格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失去意识。突然那人不再打了,一头栽倒在格雷格怀里,原来是身后那个术士认错人了。格雷格借机抓住他的脖子,猛一用力就捏得他眼球暴突。

黑屋里渐渐没了动静,只剩下格雷格粗重的喘息声。莉布丝用手臂支起上身,那声音在现在听来也格外响亮,如同雷鸣。

“我可以帮你接生,孩子。”

格雷格一惊,他根本没有注意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声音就从莉布丝身边发出,原来她是被别人扶起来的。格雷格吓坏了:“不要动她。”

“你不是要帮她生产吗,现在不要了?”那人说话慢条斯理的,让人听得心里直痒痒。“不过事先说好,我不是助产士,而是一名真正的法师。”

之后,格雷格的队伍里多了一个满脸伤疤的老人。他穿着一身黑袍,有人的地方他会戴上兜帽。他的样貌、举止都和好人搭不上边,但自从见过那几个特别热情的炼金术师后,格雷格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样子的人。

三天后,莉布丝说她感到害怕,老人则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生产。他们正处在荒林中,前不着村还不着店。格雷格把莉布丝平放在地上,紧紧握着妹妹的手,老人离开他们,说是去森林里寻找能用的草药。

无边的恐惧之中,莉布丝直直地看向格雷格的眼睛,看进他内心灵魂的深处。“哥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格雷格两手交握,把莉布丝的手埋在其中。

“以前妈妈说,大人喜欢另一个人,就会和那个人结婚。我想和你结婚,可以吗?”

格雷格惊讶地回看莉布丝,她瞪大了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格雷格以前从没发现自己这么容易哭泣,连鼻涕都流到了嘴里。

“好,我会和你结婚的。”

老人终于回来了,就好像是命运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样,当他蹲在莉布丝身边,告知她一些注意事项后,天边突然狂雷大作,乌云几乎要从天上掉下来。

莉布丝按照要求站起来,作出蹲马步的姿势。没过多久,疼痛感连同雷鸣一同发出,大雨哗哗落下。老人在莉布丝脚下画下一个法阵并开始冗长的吟唱,紫色的光芒将莉布丝几乎透明的肚皮照亮,足以看见其中婴儿蜷缩着的形状。

莉布丝紧紧握着格雷格的手,用某种极其抽象的方法张开自己的身体。她的整个身体正面如同城堡大门一样向外展开,肋骨在老人面前张牙舞爪,各个脏器被一条条血管吊着。莉布丝肚子里的婴儿仍然倒蜷在腹部的位置,一层紫色的薄膜阻止它掉出来,老人伸手进去,企图切断脐带。

格雷格就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顿时胃里翻江倒海,拼尽全力忍住了。莉布丝死死抓住他的手,尖叫声盖过了雷声:“誓约!结婚誓约!”

“我——格雷格·肯特,愿娶你——莉布丝·肯特为妻!”格雷格在莉布丝的惨叫中念完了誓约。“我与你在圣主的恩泽和庇佑下相爱,誓同你复归尘土;我誓在你悲伤时安慰你,在你困难时帮助你,在你痛苦时与你分担;我誓至死只爱你一个,誓来生再爱你一次。众神共鉴!众爱共勉!我已是你的丈夫,你已是我的妻子。”

“我爱你,格雷格。”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整个森林忽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迅猛蔓延,连大雨都无法阻止。有时候格雷格会想,如果当时那场大火就把我们四个人一同烧死,这一切会不会就不必发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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