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维感激地点点头。无论何时,吕讷总能不说一句话地得知他的心思,连克洛维自己都感到神奇。
吕讷扶着弟弟进自己房间,克洛维一头倒在榻上,吕讷则找一张椅子在旁坐下。“我不喜欢英菲宁,”克洛维说道,但又改口,“不,我喜欢过她,但现在不。”
“每个男人都渴望英菲宁。”吕讷玩着蜡烛上的火苗,“如果你看不上她,才会让我惊讶。”
克洛维抬起脑袋,把额头上散乱的发丝摸到脑后,眼睛有些发红:“难道连您也?”
吕讷噘着嘴耸肩:“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克洛维有些失望。两人相拥入睡之前,吕讷告诉克洛维:“事情不知何时会败露,父亲有可能会兴师问罪。我希望你可以站在父亲这一边,一切的责任,都由我担着。”
“不!”克洛维直起身子,“这不是什么罪,父亲不能那你如何。”
“在世人看来,这就是罪。”吕讷扶着克洛维光滑的背脊,这让后者感到安心。“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次日,清醒过来的伊斯滕准备返回都城,克洛维面无表情地扶英菲宁上马车,谁都不知道王妃昨夜独守空房。马车外的风雪让沉默更加安静,王妃没有率先发话,只是抱臂看着自己的新丈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克洛维刚刚给自己增添了一个新角色,还什么都不知道,瞧了一眼英菲宁,就立刻把视线移开。两人共处一室,心却在外面各自飞着,一个飞到了吕讷身边,另一个则飞向那匹吕讷让侍从牵出来的骏马。
一切已经全部安排稳妥,吕讷终于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了。贝瑞德第一个看出弟弟特别高兴,用宽大的手掌猛拍吕讷的后背:“弟弟结婚了,你还真是为他高兴。”
吕讷差点被拍散架,但还是欣慰地说道:“下次见到他,他就会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独处之后,吕讷立刻向法卫的亲信寄去密信。密使不带专用的旗帜表明身份,如同一名普通佣兵快速出城,五天后抵达法卫城。信件一共有三封,分别送到了图道尔、方汀和格雷格的手上。
格雷格看完信,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立刻就将它扔进火炉里,披上大衣赶往军营,士兵们还在训练,现在这支部队已经有对抗寻常强盗的资本了。
格雷格找来自己的副官,让他集合营中所有士兵。法卫城除却留守必须的五百名守卫,至少还有两千余名步卒可供出征调遣。在南城门外的军营里一共有六百名士兵,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在空地上组成几个方阵,格雷格站在高台上望去,整齐程度已经非常高了。
“兄弟们!”格雷格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着,“法卫某处的森林里,聚集着不少猖獗的强盗。堡垒里的士兵都是些窝囊废,他们已经龟缩在高墙后面,挨饿好多天了。”
说到这里,底下的士兵发出了笑声。格雷格等他们笑完再继续。“你们也跟我训练了不少日子,杀了不少强盗。告诉我,如果是你们这群小子去守堡垒,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不敢出门,怕到发抖,啊?”
“不会!”
“他们杀的是你们的法卫同胞,他们会把你们绑在架子上,把你们的内脏和蛋都挖出来,你们敢说你们不害怕?”
法卫士兵被格雷格激怒了,他们个个都紧握着手里的武器,像一头猛兽一般发出低吼。
“用你们手中的刀剑来兑现你们的诺言,不是一句‘不会’就可以了事的!现在,歹徒就在那个地方,为了法卫,准备出征!”
“为了法卫!”
“为了亲王!”
“为了亲王!”
震天的怒吼惊飞了丛林里的鸟儿,连不远处骑兵军营中的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听完格雷格发言的图道尔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都听到了?”
营里的骑手刚刚收到命令完成集结,他们没有发话,还在尽力阻止坐骑逃跑,对面步兵营里的吼声太大了。
“你们的马儿都在害怕,这就是这几个月你们的兄弟进步的证明。”图道尔在阵列面前来回走动,非常不满于骑手们歪歪扭扭的队伍,不停地说着粗口。“马儿就是你们的生命、你们的灵魂,可你们的灵魂告诉我,到了战场上,你们就会四散逃窜,溃不成军!实在是棒极了!”
“你比他们训练的时间长,给我拿出成果来!这次一同出征围剿强盗,如果杀掉的强盗比格雷格的人杀得少,你们就在那里自裁吧!”
骑手们被骂得羞愤不已,一声不吭地按照命令离开营地。图道尔纵马跑在队伍一旁:“不要手下留情,把你们的愤恨全部泄在敌人的血里!出征!为了法卫!”
“为了法卫!”
“为了亲王!”
“为了亲王!”
这是法卫步兵和骑兵第一次联合出征,用以检验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成果。领内的强盗再多也多不过法卫大军,他们这次是势在必得。
军队每抵达一处要塞,就会留下一二十人,为堡垒里的士兵进行训练,以达到两位将军手下士兵的水平。三天之后,军队离开法卫腹地,在一片森林外重新列阵。
强盗们以占林为王,在里面造起了一个寨子,这无疑是对法卫士兵的挑衅。就近堡垒里的守卫看到大军前来,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在城墙上欢呼。
格雷格皱着挠了挠头:“我讨厌森林。”出征前的誓师的确可以激怒骑手们,不过如果真的没有杀够人数,反而会使士气更加低落。
两位将军确认了一次战术,于当日夜里准备对贼寨发动进攻。格雷格挑出两个方阵的弓箭手,趁着快速向前接近森林。
今日气候干燥,月光明亮。弓手们在以往张弓距离更远的位置停下,由各方阵的队长下令拿起长弓。
此时寨子里的强盗们已经接着光线看到了在外列阵的法卫弓手,但他们觉得那种距离对法卫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射得中,便躲在木墙后没有行动。格雷格打一个响指,弓手阵立刻就被燃着火的箭头照亮了。
“放箭!”
队长们一声令下,上百支火箭冲入天际,朝森林斜斜落下。强盗们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被他们打得哭爹喊娘的法卫士兵,大声叫醒还在睡梦中的歹徒,然后逃进屋子里躲避箭雨。
火箭落在木制的城寨里,点燃不少房屋和树木,小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很快就会演变成大火势。格雷格令步兵阵向前,近两百名重装步兵迈着齐整的步伐朝森林推进,两侧阵列率先接近森林,在微微火光将恐惧带向敌人的老巢。
清醒过来的强盗们决定拿起武器和法卫士兵战斗,他们在高高木墙后拿起弓箭,四散的箭雨减缓了法卫士兵的推进,但他们仍然毫不动摇地举起盾牌,一旦有人受伤倒下,他身后的人就会填补他的空缺,让盾牌如同龟甲一般罩在所有人头顶。
法卫人的第二阵箭矢已经落下,火箭射进了一名强盗的脑颅,炙烤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像发了疯一样痛苦叫喊,火苗更是兴奋地窜出他的脑子,让他变成一个脑袋着火的怪物。为了不让他继续引燃整个寨子,强盗头目将他捅死在地,扔到法卫方阵的面前。
法卫士兵抵达贼寨下方,一列奴隶将合力拎着的梯子推在高墙边上,士兵抬脚准备登上高台。
每个方阵带有三列奴隶,由最里的三列开始攀登。士兵快步登上,一边密切关注敌人箭矢的准心一边移动盾牌,挡住三四发后还是不幸肩部中间,箭头留在了身体里。他咬牙继续向上,第二支箭矢贯穿了盾牌刺中他的手臂,他痛呼一声差点摔下去,后面的战友扶了他一把。
强盗们开始惊慌,他们没想到法卫人杀意已决,不越过高墙决不罢休,拉弦的手开始颤抖了。那名身中数箭的士兵终于死去,身后的士兵就把他当作自己的盾牌,继续向前,在夜色中这具死尸仍然带着他生前的愤怒,一点一点逼向他的敌人。
远处的格雷格见即将接战,令弓手停止放箭,自己带着将领卫队向前。卫队都配置战马,很快就抵达战场,士兵们见将军亲自前来,士气大涨,加快了攀登的速度。格雷格用拳头猛敲贼寨的大门,大门震了一下,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第一名法卫士兵成功跳上木墙后的高台,他扔掉死去战友的尸体准备战斗,却被两名强盗前后夹击立刻重伤倒地。越来越多的法卫人进入了贼寨,他们一脚将胡乱射箭的强盗踢下高台,举着长剑寻找下一个敌人。法卫士兵的重型盔甲让他们暂时刀枪不入,一名士兵狠狠劈开敌人的脑颅,找到下台的梯子。
格雷格把差不多快要烧毁的寨门踢到,法卫士兵蜂拥而入,喊杀声响彻云霄。他很想就这么让他的人把寨子死死围住然后杀个干净,但他似乎老远就感觉到了图道尔那幽怨的眼神。“士兵!按照计划!”
法卫士兵不再疯狂地见人就杀,稍稍放缓脚步,并在贼寨中完成列阵。三处方阵各留下五十余人,强盗们早就溃不成势头,一心念着逃跑。
屋子奔出一名光着膀子的强盗头目,他带着几名歹徒冲进法卫阵中,将一名士兵的脑壳敲得稀烂。法卫士兵微微一退,但立刻就组成更加紧密的阵列,用锋利的剑刃将他逼了回去。
格雷格见剩下的强盗不多了,便收回想要出鞘的长剑,站在围攻部队后头发令:“推进!”
方阵调整朝向,两翼突出,中军在后,挥舞剑刃步步向前。强盗头目再有本事,也就只能杀死几名士兵,身上各处都被长剑划开,愤怒的喊叫中带着痛苦。法卫士兵毫不动摇,只要格雷格不下令,他们就不会将面前这个毫无胜算的敌人杀死。
法卫人将三面出口围住,只留下一面出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逃窜。这时,流星一般的火光在他们面前快速划过,惊人的马嘶声令他们绝望。
“法卫骑兵!”
图道尔一声令下,树林中飞跃出数匹战马,马蹄重重踩在一名歹徒的心口,尸体被碾进了地里。几名强盗抱着侥幸企图绕开骑兵的围堵,但很快又被追上,长剑在他们背后划开无法愈合的口子,或是直接将他们的脑袋劈开,看看他们当初为什么要干坏事。
强盗头目终于杀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脸自己的血。骑兵已经把逃跑的强盗压回寨子里,毫不留情地送他们去地狱。头目任命地躺在地上,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和兄弟们寨子上方的天空。图道尔翻身下马,把手里挂有法卫旗帜的长矛扎进他的心口,宣布法卫的大获全胜。
“我欠你一个人情,”图道尔和格雷格在一片欢呼中握手拥抱,“下次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出风头的。”
贼寨被攻破的消息由堡垒士兵传到了附近的村庄和镇子,居民们自然是高兴,又听说这次围剿部队里只有一名法师将领,大家都不太敢相信:“难道我们法卫的士兵也变强了?”
由于图道尔是一同出征的,格雷格认为他也收到了吕讷的密信,所以就把信上的情况说了出来。图道尔点点头:“我得到的消息和你一样,但不知道城里还有多少人收到了同样的密信。”
格雷格在脑中搜寻这样的人选:“长老们我不敢确定,但莱森必然知道,殿下很信任他。”
莱森·方汀为亲王统领着法师军团,是法师中威望最高、权力最大的。然而这次出征,方汀没有任何行动,如果没有收到密信,就是密信里的内容和两位将军的不一样。两人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痒痒,他们派自己的副官继续前往法卫各堡垒进行训练,自己悄悄跑回了法卫城。
此时的方汀正在主堡里和长老一起处理政事,如往常一样,他一脸严肃,不大说话。事情忙完他本该回到自己位于法卫城的居所,但他一直等到所有长老都离席,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卷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什么,只有方汀清楚。他攥着纸条走向一处小房间,里面养着几只信鸽。有几只信鸽腿上绑着不同颜色的缎带,表明飞往不同的卫城。方汀看了一眼飞往狮卫城的信鸽,后者也在用小如豆子的眼睛盯着他,呆滞的神情似乎是在疑惑。
方汀紧皱眉头,手里都握出了汗。他打开信鸽的笼子,信鸽受到了惊吓,竟然狠狠啄了一下方汀。伯爵嘶了一声,信鸽又躲进了笼子里。
方汀苦笑着摇摇头,把笼子重新锁上。手里的小纸条因为汗发皱,原本就小的字变得更加模糊难读了。这就是命啊,方汀将小纸条撕成碎片,一手甩出窗口。
格雷格回到法卫城的时候,吕讷也正好回来。亲王看到两位将军,显然有些不满意,他们应该在各大堡垒训练士兵。图道尔舔着笑脸向他赔罪:“我们手下的人足够完成任务的了。”
“希望如此。”吕讷回到城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责备他们。
亲王召见了炼金术师,询问他们是否有在认真工作。“药剂我们已经亲自倒入田里了。”术士回报,“来年秋季,法卫的作物产量一定会令殿下吃惊的。”说着他们有激动起来,看着自己的研究产生成果,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很好,”吕讷满意地点头,“那就在全领范围内推广吧,我要让所有人都吃得上东西。”
闻言炼金术师犹豫了一下:“殿下还是稍等成效,这毕竟不是最终成品。”
“饥饿的居民没有时间等待。”亲王的命令不容质疑,“我要顾忌所有人的温饱,请考虑我的苦衷。”炼金术师虽有顾虑,但到目前为止药剂和炼金术都没有任何问题,想来是到了进一步扩大实验量的阶段,所以就领命退下了。
冬季的最后一个月,方汀被亲王册封为公爵,封地位于靠近法卫属审判森林一带。为了确认新的领地和封臣,方汀不得不亲自过去一趟。这样一来,城里大小事情最终落在了格雷格身上。
格雷格有些受宠若惊:“殿下,我才刚来法卫不久,就这么接替公爵大人的工作,恐怕会让那些为了法卫鞠躬尽瘁的人感到不公平。”
吕讷对此丝毫不担心:“不公的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希望那些人可以明白,只要有能力,我就不会亏待他们。”
在春天来临之前,亲王希望法卫城的防御能够上一个档次。格雷格早就想研究奥术城墙的工作原理了,作为建筑奇迹,能够建造它的人都已经成为化石,后人只是用附魔的方法进行改造,没人可以把普通的石头变成奥术城墙。
格雷格站在奥术城墙上,法师告诉他,只要提供足够的法力,城墙可以挡下任何攻击。通常情况下,一支百人的法师部队就可以发挥它的功能。“原本奥术城墙的高度只到脚踝,”法师的话语中透露这惋惜,“现在却和附魔城墙没什么两样。”
格雷格在墙根找到了奥术城墙的真迹,感到甚是激动,刚想走过去查看,身后一个小小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跑过去蹲在墙根边上,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那是一个裹着毛皮袄子的小女孩,大约十多岁的年纪。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过于可爱,格雷格可能会以为她有什么毛病。女孩眨着亮晶晶的红色眼眸,突然回头看向格雷格:“大叔,这就是奥术城墙吗?”
格雷格眉头一挑,这女孩可不简单,当今法卫人也很少知道这个真相,而她操的是一口狮卫口音。“没错,孩子。”格雷格自豪地叉着腰,“你很有眼光。”
女孩伸出小手,不顾寒冷抚摸墙根,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因年代而显现出与上层不同的颜色。“那么那么,”她高兴地跳起来,“你可以让它发光吗?”
格雷格极不愿意辜负这个孩子的期望,但是就算是黑魔法师也有自己的极限,所以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是法卫的秘密,可不能随意展示。”
女孩有些失望,撅起嘴巴,在原地揉着衣角。看来她有些不甘心,千里迢迢从狮卫某处来到这里,却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她突然趴在地上,格雷格以为她晕倒了,上前一看,她竟然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
奥术城墙受到感应,发出轻微的震动。然而女孩所提供的奥术能量太少了,城墙没有给予更多回应。女孩最后还是放弃了,红红的眸子变得晶莹剔透,好像是要哭了。
“孩子......”格雷格很想安慰他,但是他无从开口,便蹲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格雷格卿!”
吕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格雷格在这里游手好闲非常不满意:“有时间和年轻姑娘搭讪,不如多做一些分内的事。”
“殿下。”格雷格站起来,“这个女孩想要看一眼奥术城墙。”女孩这时也站了起来,她哽咽着向亲王问好,红色的瞳孔很引人注意。
“嗯?”连吕讷都感到惊讶,“难得有人对这个在意。”作为一名绅士,他也从不拒绝女士的要求。“我很欣赏你,跟我来吧。”
吕讷召集了一百名法师,命令他们动用奥术城墙。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有敌人已经打到城门底下了,赶紧在城墙边集合,结果格雷格告诉他们,只是一个小女孩想看奥术城墙罢了。大家相视一笑,亲王平时严厉无比,但也不是无法亲近的人。
百位法师共同施法的场景已经称得上是壮观,整面围墙发出耀眼的蓝光,光晶向外泼撒,落在驻足市民的肩膀上。女孩亲眼目睹了闪闪发光的墙体,激动地高声欢呼,她用手碰了碰墙面,后者受到感应,浮出一圈波纹。
吕讷看到女孩如此活泼可爱,这几天繁忙公务产生的疲惫消解不少。吟唱持续了一分钟,吕讷挥手让法师们停下来:“好了!这可是法卫的大秘密,可不能给你多看。”
光芒黯淡下去,女孩意犹未尽,但还是识相地和亲王道谢。“当然还有您,将军。”然后转身向格雷格鞠躬。“如果不是您在闲逛的时候发现了我,我也不可能见到亲王。”
吕讷斜睨了他一眼:“听到了?去干活!”
格雷格缩了一下脖子,灰溜溜地逃走了。女孩大眼睛转了一圈,忽然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我要造一面奥术城墙!”
吕讷觉得好笑,但还是称赞了她的想法:“那到时一定要来法卫哦。”亲王目送她离开,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想法,说不定她是圣主派来的天使。一眨眼的工夫小女孩真的不见了,吕讷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冬季漫长而黑暗,走时却会流下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小雨消融了地面上薄薄的积雪,惊醒不少蛰伏的野兽。方汀公爵放下手里的账册,好不容易抬头望一眼昏沉的天际,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完成新领地的交接后,公爵必须立刻回到法卫城,继续他的首席顾问工作。在此期间,吕讷时常和他互通书信,告诉他一些法卫城的情况。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才会缓和下来,更像是一对叔侄,或是父子。
然而,亲王必须在人前展示出他不可忤逆的威严,所以站在方汀面前的,一定是一个一丝不苟、镇定自若的吕讷。有时方汀非常钦佩殿下,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向他这样保持两面,就拿公爵自己来说,他一定会因此而发疯的。
“听说最近殿下在敬拜安奈瑟。”
朝会结束后,两名士兵看到吕讷早早离去后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话正好被方汀听见。“安奈瑟?法卫一直奉的是海神埃努金,什么时候改奉战争女神了?”
另一名士兵有些不服气:“我亲眼看见的,殿下一个人前往神殿,除了祭拜还能做什么?”
亲王祭拜战争女神的传闻很快就为人所知,大家对此惶惶不安,这意味着亲王可能会发动一场战争。战争耗费的是平民的生命和钱粮,平日里缴税纳税的是他们,现在上前线送命的也轮到他们了。从中发现机会的是商人和炼金术师,前者大量囤积铁和武器,后者则拼命工作,以便寻求出头之日。
雨连绵不断地下,好像是在暗示着令人悲伤的事就要发生一般。吕讷坐在宝座上听着嘈杂的雨声,不禁有些困顿。“剿灭盗匪的进展如何?”他问身旁的格雷格。
“今年绝不会有歹徒胆敢从阴暗处走出来,我敢保证。”格雷格挺起背脊,“您吩咐的事情,我也在办了。”
法卫城南、北、西三座城门大开,分别迎接三股车队入城。自南方来的白色车队,正是当日市民代表团允诺,给法卫送来的物资。另外两个方向的车队,货车上都盖着被污秽弄张的法卫旗帜,无数苍蝇绕着它们乱飞,并发出阵阵恶臭。
吕讷没有在乎物资,远远等法卫车队停在路边。冲天的臭味让守卫都皱了皱眉头,吕讷捂着鼻子上前,稍稍掀开旗帜一角,然后立刻放下。“有没有办法让它停止发臭?”“很抱歉,殿下。”格雷格摇了摇头,“请您尽快掩埋他们。”
把强盗的尸体带回法卫城,然后还特意给他们在城外开辟墓区,看上去有些多此一举。不少人见到整齐排列的无名墓碑,心中总会产生些许畏惧。一时间,法卫城中的海鸥都被飞来的乌鸦赶走,它们在城里发出骇人的鸣叫,聚集飞舞时似在空中形成一朵乌云。
准备完这件事,吕讷又有别的事需要处理。因为年轻的缘故,他有力气可以在整个法卫领内到处奔波,亲自管这管那。到三十岁后,这种情况就会减少了。在变老之前,吕讷想,在变老之前做更多的事,即使没有意义,也至少可以寻找一点自我安慰吧。
冬天的黑夜来得很快,好像只是想了一会事情,天就已经暗下来了。吕讷照旧站在向着西边的阳台上兀自喝酒。所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反而是这个时候,他开始紧张和害怕起来。他仿佛看见父亲板着的脸和瞪得浑圆的眼珠;反复看见赛克罗和贝瑞德失望的垂眼摇头。
这份恐惧就如同一股巨浪,咆哮着拍在吕讷的身上,随之变成无边的愤怒。王位只有一个,要想坐在上面,就只有亲手去夺。他已经看透了父兄的伪善,一个国家不需要被平民左右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