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钟声从大教堂的塔楼中传出,令整个城市都陷入沉寂。今日南方海岸阳光大好,但是无人愿去享受这难得的晴日,连往常半空中盘旋着的海鸥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讨人嫌的乌鸦,在都城主堡上空幸灾乐祸地鸣叫。
法卫城今天人流往来甚密,领主瑟伦斯公爵去世的消息已经公之于众,全城包括公爵的领内皆是一片哀丧,这更助长了乌鸦们的气焰,惹人蹙眉暗骂。
“瑟伦斯死得真不是时候。”
一个男人站在主堡大厅外,低头发着牢骚。他身披墨绿色的披风,上面纹着一只作扑杀态势的金色雄狮,和周围一片海蓝色格格不入。
他身旁那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向他摇摇头,两人看起来是朋友:“注意言辞,格雷格,这里可不是狮卫。”格雷格无辜地耸耸肩,打从他出生以来,他就已经忘记了“礼貌”这个单词怎么拼写。
“另外,在别人面前,你要称瑟伦斯为公爵大人。”
说话间,主堡大厅里的葬礼正式开始,各路贵宾已经悉数抵达。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众蓝袍子的法卫人,他们面露悲痛,其中几位已经泪流满面,格雷格认出他们是死者瑟伦斯公爵的亲眷。刚才还在和他说废话的男人已经站到法卫人中间,一同哀悼他们敬爱的公爵的去世。
法卫人推崇火葬,死者的骨灰将洒在白金湾上,随洋流飘向另一个世界。祷告完毕之后,一位年迈的老人走上台,念了写不知所云的句段,一个小小的火苗“噗”地一声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呃,魔法。格雷格在心底干呕了一声,缩回脑袋不再去看。
火苗落在已故公爵的尸身上,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浓烟顺着天窗缓缓飘走,象征公爵离开人世的灵魂。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流下眼泪,不管其中有多少人是出自真心,这烟的效果是达到了。
借着阻碍视线的烟幕,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搭在了格雷格的肩膀上,后者一个激灵立刻站直:“梅戎公爵。”
能让狮卫人称一声公爵的人不多,他们自己的领主算是一个。梅戎公爵身材消瘦,宛如一根牙签,说话也轻飘飘的,很多人认为他会是下一个去世的大人。“我受不了了,走吧。”
这话正合了格雷格的意,他躬身搀扶住自家的爵爷,以免他磕碰了什么而自行散架。“有时候我实在庆幸自己出生在狮卫,大人。只有精神不正常的人才会愿意在这里吸烟尘。”
梅戎用带有黄金戒指的右手捻住一块手绢,轻轻一甩,捂住自己的口鼻。有愈发浓烈的烟幕掩护,没人发现有两位贵客正在悄悄退场。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地狱时,格雷格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暗骂了一声“该死”。公爵听到了他的咒骂:“怎么了?”
“我们出不去了,大人。”
门外没来由地吹进一股凉爽的清风,将所有烟尘送出天窗,大厅顿时豁然开朗,梅戎公爵从刚开始就发作的心闷一瞬间就好了。金色的光芒把格雷格钉死在原地,主堡大厅外的卫兵高声喊道:“国王驾到!”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从御驾中探出身形,白色的金边长袍显示了他的贵族身份,纯金皇冠上的无数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各自的颜色。两名侍从迅速在地上铺好地毯,以免海岸城市潮湿的路面沾污主人的鞋底。显然国王陛下很满意这些布置,虽然他是来参加葬礼的,但仍掩饰不住他今天的好心情。
梅戎面如土色,他正好与国王双眼相对,吓得他立刻低头上前:“恭迎陛下。”
这个举动令在场的法卫人很不是滋味,这里可不是你的狮卫城,你怎么敢率先迎接陛下?可当下没人发声,只是跟着公爵一同行礼:“恭迎陛下。”
除了和国王陛下形影不离的侍从、骑士们,随行马车里还钻下来几位学士。他们衣着朴素不足入眼,仆从为他们背扛木板,等着他们提笔记录下查美伦王朝的十一世国王伊斯滕·查美伦陛下出席瑟伦斯公爵葬礼的全部过程。
查美伦家族的人全都是金发金眸,神圣感油然而生,仿佛他们命中注定是政教两界的宠儿。梅戎公爵隐蔽地左右张望,确定王家车队中没有王后和几位王子,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
陛下一到场,乱哄哄的葬礼总算是有了一些秩序,准备悄然退场的爵爷们全都停下了挪动的脚步,瑟伦斯的儿女们也故作出坚强和镇定,这位受人爱戴的国王陛下并不是一个严守习俗的老古板,他们的表现会决定下一位家族继承人的人选。
“承袭爵位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格雷格在梅戎公爵身边提醒他,“虽然瑟伦斯有一名出色的长子,但他刚刚被召入圣主都城。”
“按照陛下的性子,这几天他或许会在法卫城住下,观察瑟伦斯们的品格。”梅戎看着那些准继承者们道貌岸然的样子,忽然担心起自己死后的事情来了。
“另外一件事,”格雷格观察着国王陛下的视线,就像一个在课堂里说悄悄话的小男孩,“陛下的两位王子,已经分别被送去了龙卫城和鸦卫城。”
听到这里,梅戎公爵眉头一挑,他刚想开口,十一世陛下正好谈论起他来,说他是王国的支柱,狮卫历史上最出色的领主,公爵只好闭上嘴巴,报以尴尬又礼貌的微笑。
伊斯滕·查美伦一共育有六个儿子,如果除去太子、两位送去别城的王子,以及那个尚年轻的小王子,还有两个人会和瑟伦斯家族争夺整个法卫的控制权。
“贝瑞德和吕讷王子今年多大了?”梅戎从众人聚焦的视线中逃离,略微喘了口气。
格雷格摆着手指算了算:“贝瑞德已经二十岁了,正是成为亲王和领主的好年纪。”
“我赌他一票。”将两位王子送往其他卫城是一个预兆,这说明瑟伦斯家族统治一方国土的时期即将走到尽头,二王子贝瑞德·查美伦极有可能奉王命成为下一任法卫领主,而瑟伦斯只能哑口吞下苦果。
至于为什么是贝瑞德,梅戎认为,一个武艺方面的天才更适宜东部海岸的恶劣环境,这里有猖獗的海盗和长不出作物的土地。二王子可谓是不二人选。
如果我是国王,梅戎公爵想道,我也会让自己的儿子去看管国王领土,而不是一个只是口头宣誓效忠的家族。想到这里,公爵忽然惊出一声冷汗,与瑟伦斯一样,他不也是为陛下看管南方偌大的狮卫领土,却和查美伦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吗。
陛下的演讲即将结束,瑟伦斯公爵也被烧得只剩下灰烬。蓝袍老者们毕恭毕敬地将余灰收拢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缓缓送出主堡大厅,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将是白金湾。
“都退下吧。瑟伦斯的孩子们留下,我有话和你们说。”伊斯滕指了指瑟伦斯家的儿女们,令公爵的遗孀领众爵爷离开。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国王要对这些正值壮年的孩子们说些什么,他们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赌徒一般的狂热。等到新领主上任再和他打好关系,那已经晚了,除非你可以在这之前就鼓励他、督促他,等到他真正成为一名公爵和领主,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就连公爵的遗孀都用这最后的机会和孩子们挤眉弄眼,让他们竭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梅戎公爵见状更是自信,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远在都城圣主城深宫中的贝瑞德王子殷勤送信呢,他相信自己已经占尽了先机,远远地将各位爵爷甩在后头了。
“好了孩子们,”国王陛下微笑着拍拍手,“不要因为我是什么国王就离我这么远,到我的跟前来。”
瑟伦斯的孩子们畏惧国王,虽然他被王国内的所有人民深爱着,但他伟岸的身躯和齐整的胡须无不透露着他是一个得体的人物。他们不敢造次,即使是被如此下令也没办法真去亲近,从此刻开始,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将影响自己的未来,要想打破长幼顺序成为一族之长,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容许有错。
“这就是成为国王的坏处,哈哈哈!”伊斯滕的笑声如雷鸣一般宏亮,他挥手让这些瑟瑟发抖的孩子退下,一个人坐在法卫领主的宝座上,逐渐陷入了沉思。
瑟伦斯们个个脸色苍白,他们以为陛下因愠怒而沉默,好心的学士不忍心看他们不知所措,出声开导他们:“陛下并非循规蹈矩的人,我常常能看到一个侍从于他并肩而行。不仅如此,他还非常喜欢孩子,喜欢得要命,呵呵!”说到这里,学士想起了陛下那日在学校里勒令教师给孩子们放假的情形,不由地绽开笑容。
“希望他们听了你的话,下次可以放得开。”伊斯滕等外人全部离去,才缓缓开口道。学士躬身行礼:“看到自己喜爱的人对自己退避三舍,想必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学士似乎另有所指,国王叹了口气:“你是说我的儿子吗。”
“臣不敢。”学士说罢顿了半晌,慢慢凑近伊斯滕,“关于法卫新领主的人选,您是否有决定了?”
瑟伦斯家的嫡长子,理应继承爵位成为新一任领主的人已被任命为王国首席法师顾问,这意味着瑟伦斯家族即将成为圣主贵族,而非在边远东方饱受咸湿海风摧残的小族,他们的家徽上那深奥的奥术符号要被修改,然后增添上一个十字架。等到他们从跻身圣主城的狂喜中清醒过来,法卫早就改姓别的姓氏了。
梅戎公爵一路心情大好,早就不再为那场葬礼而郁闷难过。三王子吕讷·查美伦,和所有查美伦家的人一样天赋异禀,是王位的有力争夺者,在十一世陛下尚没有决定储君的情况下,很难率先看出谁会从这场暗斗中跌落下来。如果少生一个,梅戎这样盘算着,四个儿子各领一方,剩下那个名正言顺的坐享王位,自然是查美伦家族的幸运。可惜伊斯滕太会生了,除非能横渡锈海,给他占领另一片土地来。
狮卫距离法卫至少有七天的路程,这段时间梅戎公爵并不想闲着,他命令格雷格在停止行进时继续往圣主都城的贝瑞德王子处寄信。
“我的大人,”格雷格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一介武夫,凭什么要做这种传令官和总管做的事情?”他边说边晃了晃自己的长剑。
“这是领主的命令!”听上去梅戎自己都没什么底气,要格雷格做事,就算是国王陛下也要合他心情。
格雷格叹了口气,就算他瞧不起任何人,公爵可是发他俸禄,拿一分钱自然要听一句话,格雷格动了动手指,笔墨和纸张从随从的包里腾空而出,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梅戎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奇迹,却还是嗤之以鼻:“‘狮卫的格雷格讨厌魔法’,我时常考虑让你担任狮卫城的首席法术顾问。”
“我不想当什么‘首席猴戏顾问’。”格雷格反击道,“您可见我吟唱?可见我画下法阵?可见我——”
“够了!”梅戎从来没有说服过格雷格,一介武夫因又一次在言语上击败了公爵而沾沾自喜。
信鸽带着刚刚写好的信纸翻山越岭,一日便穿过历史悠久的朝圣堡垒,在峡谷的裂隙之间快速飞掠。视线一点点变得宽阔,它终于来到了一座散发着纯白光芒的巨大城市之前。
纯净高大的城墙屹立在一块突出于平原的高地上,无数庄园、民居臣服在它的脚下。即使过了近百年,白色的墙壁仍然没有一丝脏污,只要接触到阳光,它就像是被重新粉刷过一样焕然一新。
灵性的信鸽知道这是自己的目的地,加快速度飞上墙头。镶金边的白色旗帜上纹着由剑组成的十字架,周围有许多细小的花纹用来表示所属家族的荣耀,麦穗表示丰收,橄榄枝是经历过的战争。最最显眼的是剑柄末端顶着的皇冠,它的意义不言而喻:这个家族是当今皇室。
一名眼尖的都城斥候看见了飞来的信鸽,他平举手臂,让信鸽停在白色的臂甲上。信筒上绑着绿色的缎带,这意味着信来自南方领地狮卫。
现在是个特殊时期,因为十一世国王伊斯滕并不在圣主城内。现在,这名士兵须要将这封未拆封的信送到贝瑞德·查美伦的手上,他迈开脚带着信件跑下城墙,还没有几步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他们穿着风格不同,甚是华贵。
“你离开了岗位,斥候。”为首的人高高地抬着头,士兵显然有些害怕他。“我不希望陛下遗漏了某位要人的信件。”
“是一封飞鸽传书,长官。”
“哦,”长官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那你是要送往吕讷王子处吗。”
“吕讷王子?”士兵摇头,“我正打算前往贝瑞德殿下处,上面写明了收件人。”他把写有“贝瑞德·查美伦”这个名字的那一面展示给长官看。
闻言长官大发雷霆:“你这个混账,不知道殿下有多么忙吗?”他挡住士兵前进的道路,迫使他向主堡的侧门而去,那是通往三王子宫殿的道路。士兵不敢违逆上司,二话不说拔腿而去。
他来到主堡底下,向主堡守卫通报自己的来意。很快一名穿着袍子的文官出现在他眼前,顺便为他带来了一些好处。
“做得不错,吕讷殿下赞赏了你。”闻言士兵受宠若惊,没料到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文官拿走信件便匆匆转入主堡,不再管那个士兵了。
此时,吕讷殿下正在吩咐他的亲信们做事。这是一个令人惊艳的男子,金发金眸代表着他高贵的查美伦血统,高耸的鼻梁和修长的睫毛如同出自最伟大的雕塑家之手。很多人喜欢用这位王子来相比,“与吕讷殿下一般的美貌”就是对男子最好的赞美。唯独的缺陷——他毕竟还是个人类——殿下拥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皱起眉头来足以令人感到窒息。
“殿下。”此时正在吕讷的气头上,刚进门的文官不敢大声说话,“城上的士兵得到了一封密信。”
吕讷点点头,示意下人将信呈上。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解开信上的缎带,这双手肯定握不了武器。信封注明由贝瑞德殿下启阅,但吕讷毫不犹豫地拆开信封,微动眼球读了起来。
远方的狮卫向殿下问好,并在信中大谈关于法卫的事情。“如果您去法卫,”格雷格写道,“梅戎公爵一定很乐意与您一同前去。”
吕讷读完之后没有任何反应,不动声色地将信还原,并用缎带重新绑好,看上去就像没人读过一样。他招来一个侍从,吩咐他将信交给它的收件人贝瑞德。
“我现在没有时间管贝瑞德。”殿下看出了亲信们的疑虑,示意他们“朝上看”。很显然,都城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贝瑞德是继他的弟弟们之后第三个被送去卫城的王子,最后的王储之争必将在赛克罗和吕讷之间发生。
伊斯滕离开圣主城前,让三个最年长的儿子共同摄政,这是一场试练。他们各司其职,到目前为止都还很老实,谁都没敢靠近那个王座一步,但是老国王已经外出半个月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吕讷走出自己的宫殿,来到宏伟壮观的大议事厅前,许多重臣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他们看见率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二王子殿下,半是高兴,半是担忧,因为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五天。
若是放在前几天,大臣们或许还会象征性地询问吕讷是否需要传唤赛克罗殿下,但是现在,大家都非常自然地先后向他报告城内和王国的情况,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差事虽然累,吕讷却从不推脱,很快就有大批朝臣倒向了这位美男子身边。当众人簇拥着他退朝时,他洋洋得意地问道:“我的哥哥们,现在在做什么?”
“赛克罗殿下正在广场上接待市民,殿下。而贝瑞德殿下和往常一样,在军营中训练。”
闻言吕讷一惊,顿时调转方向往广场走去。那里不和任何街道、宫殿连接,只是一个观赏性的场所,现在却被人海淹没,几乎所有人都越过堡垒,来到了赛克罗殿下的身边。
“兄长!”吕讷看上去笑容可掬,口气却异常愤怒。士兵们全副武装排成两列,用危险的武器为殿下开路。“朝会已经结束了。”
“哦是吗,”赛克罗摸了摸一个老人粗糙的脸颊,“我也完成了一些。”
相比较吕讷,赛克罗相貌平平,身体壮硕,华贵的袍子和披肩穿在他身上有些违和,就像是给一棵大树围上了熊皮。他的嘴唇细长干裂,有一个明显的凹痕。吕讷瞥了一眼哥哥的手指,显然他又把宝石戒指送给某位市民了。
“现在散会!”吕讷此言一出,士兵们立刻将皇室贵族之外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市民们发出抱怨声,可他们终究无法越过挥舞的利刃,不得不一点点消失在两位王子的视线当中。
等所有人都走个干净后,吕讷才拉住赛克罗的手臂说道:“满堂朝臣都在浪费时间等你来,可你却在这里和那些人说废话,还把戒指弄丢了——三次。”
“啊,”赛克罗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指节,“一定是在混乱中被人偷走了,是鹃巢的窃贼做的。”
吕讷冷哼一声:“那你就该里贱民远一些。”
两人穿过恢复幽静的花园广场,一路上还有不少士兵在和市民纠缠,赛克罗让他们送人们离开,要有礼貌。这些士兵都直属于吕讷,他们愣在原地等待殿下下达指令。吕讷瞪了他们一眼,他现在不能和哥哥起任何争执。
“宫殿已经修缮完毕,财政大臣已经向我递交了开销报告。”吕讷一边穿过拱门一边回忆朝会上的事宜。“我们有一些剩余,或许可以用来开一场宴会。”
“你说的没错,”赛克罗点头道,“那些工匠一定很辛苦。”
听到这句话,吕讷吃惊地转身看向赛克罗:“你疯了?我的意思是为大臣们设宴,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工匠。”
他就不应该和自己的哥哥谈起什么开销,他应该悄悄地私吞这笔财富,用它来笼络力量,使所有人都倒向自己。听赛克罗开始盘算的事情,你就知道他是有多么荒谬了:
“多准备一些好酒,工匠们的庆祝不需要一个会场,把酒瓶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找乐子。如果这些钱不够的话,就去问商会的人要,他们才是赚得最多的人。”
吕讷听赛克罗大谈如何花费余资,每一件事都是如此不堪入耳,终于他忍无可忍,正要无情地打断赛克罗发言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响起:“哥哥?吕讷?”
贝瑞德·查美伦还有几天即将进入二十岁大关,这次修缮宫殿就是为了这位殿下。他长得和赛克罗有些相似,也是薄薄的嘴唇,脸盘却宽阔有棱角。他的年轻强壮已经吸引了不少女士的青睐,他现在就在躲避一位追求者的视线。
吕讷摇了摇头,从墙壁后头现出身形,那位女士看到他后也吃了一惊,一头小羔羊变成了摄人心魄的毒蛇。“吕讷殿下!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如果您了解到我为什么在这,一定会感到大吃一惊。”他一把搂住女士的腰,将她带离藏有另外两位王子的过道。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这样的艳遇,她毫无抵抗地跟着吕讷走了,把贝瑞德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麻烦走后,贝瑞德这才松了口气,赛克罗略有些生气地责问他:“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进入你营地的?”
贝瑞德非常委屈:“她是公爵家的女儿,绝不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你们从不让我出去。”闻言赛克罗才知自己失态了,他领着弟弟返回宫殿,一众仆从和士兵正在等着挨骂。王储并没有责怪任何人,他知道下人拦不住一个公爵的女儿。
贝瑞德的寝宫显得有些狭小,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是时候给他一个大一点的宫殿了。墙壁上挂着查美伦一家的画像,画上贝瑞德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赛克罗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赛克罗要等吕讷来,后者似乎有话要和他们说。哥哥瞥了一眼身边,正巧看见贝瑞德在给侍从使眼色,赛克罗绕过一排下人走进另一间房间,竟被刺眼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贝瑞德面如纸色,他知道要露馅了。
“贝瑞德!”
听音量就知道赛克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从房间角落拿出一把宽刃的长剑出来:“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贝瑞德吓得赶紧跑过去,在哥哥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之前承认错误:“哥哥!你从未说过这是如此有趣的东西。”他说他趁陛下出城的这几天偷偷练剑,还找到了一个剑术高手。
“主人进境神速,是个全才。”下人们希望用殿下的天赋消除赛克罗的怒气。
“一个剑术大师?我的圣主啊!”赛克罗冷笑一声,“王国内何等剑术还可以和查美伦流相提并论,你们这群人竟然还合起伙来骗我。”赛克罗拍了拍手,门外两名士兵一边应答一边拔出剑刃,不过这反而遭到了殿下的喝止:“我只是下令把他们带走,不是让你们杀了他们。”
这让贝瑞德很失望,下人们费尽心机帮他瞒住他的兄弟们招来老师,现在却要遭惩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站在这里的不是吕讷殿下。他要求保有他的兴趣:“查美伦流派是轻剑剑术,只适合决斗。如果到了战场上,一柄细长的剑根本没办法破除盾牌的防御或骑兵的冲锋。”
赛克罗皱了皱眉头:“目前已无战事,你应该好好继承家族遗产,为父亲分忧。另外,你的政术太差了。”贝瑞德的文化课老师几乎都有头疼的毛病。
两人争论不休,吕讷此时正好打发走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回到兄弟们身边。“怎么回事,为什么吵起来了?”
“贝瑞德在偷偷练习别的流派。”赛克罗把沉重的长剑作为证据交给吕讷,它显然不适合一个高贵的皇室成员使用,轻剑是查美伦流赖以发挥的载体。
吕讷用狭长的眼睛瞪着哥哥,贝瑞德不再像刚才和赛克罗说话时那样狡辩,变得胆小起来:“我都说了我知道错了......”
“历史上的剑术大师都以专精而留名。”吕讷提高了音量,所有兄弟之中,这件事他似乎最没有发言权,但还是如此理直气壮。“而你呢,为了吸引姑娘的注意,还是单纯觉得好玩儿?如果是这样,我不允许你再拿起剑刃。”
赛克罗没有发话,对于自己所爱的弟弟来说,吕讷的训斥已经够严重了,不需要再火上浇油。他拍了拍贝瑞德的背脊,将他带离吕讷身边。吕讷已经习惯扮演这个角色,他比赛克罗更像是大哥,其实他也应该把赛克罗再骂一遍的,关于宴请工匠的那件事。
“好了,哥哥。”吕讷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对某事感兴趣不是什么坏事。”
赛克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背对吕讷,却感觉自己的弟弟正用那把被没收去的长剑狠狠砍他的背脊。哦......吕讷。不要这样耍你的兄长。
“父亲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除非你的文化课成绩有所长进。”
当日晚课,吕讷亲自教导贝瑞德,将老师和仆人全部遣散,只留他们两人。贝瑞德早已成年,对王国地理烂熟于心,丝毫不害怕这节课。
吕讷用细长的木棍指向全国版图的某处,它位于圣主领内,属于国王的直属领地。这是个讨巧的问题,正当贝瑞德想要说出答案时,吕讷突然移动木棍划了一个大圈,把一部分领土分隔开来,再一次指了指。
这下贝瑞德懵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哥哥!身为一名皇室成员,除了拥有目前的知识,还要预见未来。”吕讷把手背在身后,“这片领地,陛下已经许诺给瑟伦斯家族,今后,瑟伦斯家的家徽上必须添上一个十字架。”
贝瑞德痛苦地抹了一把脸:“所以我才讨厌文化课......”
接着他给贝瑞德一些思考的时间,然后问法卫的事,木棍的末端不偏不倚指在了法卫城上。贝瑞德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瑟伦斯这个名字,显然这是个错误答案,所以他只好改口说“不知道”。
“圣主啊......”吕讷产生了头疼的前兆病征,扶着额头坐下来,“告诉我您是怎么想的。”
贝瑞德冒着挨打的风险说道:“瑟伦斯家族成为圣主贵族之后,不再拥有对法卫领地的控制权,王国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统领法卫全域。”
吕讷继续提示他:“这位领导者应该......”
“应该拥有比瑟伦斯家族更大的声望,才能使他们的封臣臣服;也需要有更强大的实力,用以应对可能的动乱。”
贝瑞德越说越小声,他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在王国内,谁的地位可以比一个曾统领过四大卫城之一的家族更高、实力更强呢?吕讷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这才把今早得到的狮卫来信交给贝瑞德。“你的迟钝比我想象中来得严重,哥哥。”
“是你吗,吕讷?”
什么?
吕讷愣住了,不敢相信地顿住了自己拿信的手。
“你要去法卫了吗?”
贝瑞德天真地望着吕讷的眼睛,还在担心自己说的是否是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