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两个奴婢的话,身子一震,磕到了假山上,仿若万千道雷霆击穿心房,心一下子就死了。然,疼痛虽然短暂,可那种令人窒息感觉却是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刻在了骨子里,再也无法遗忘。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受的那些羞辱,实在是罪有应得的。
我才是那个真正该死的人。
可是,在我死之前,我也应该知道那害我清儿的人到底是谁?
正犯疑纳闷的时候,耳中传来的却还是那两个女子的声音。
我一听怕以为还是说我的,便有些灰心丧气,欲离开不再偷听。
可心里的声音却不容我这样,它像一根粗重坚韧的麻绳,将我狠狠地拴在了她们两个的身边。仿佛是要我牢牢地记住我所犯的罪孽,更要我深深地自责,一辈子,或者说是永远。
正在我晕晕眩眩,不知所以之时。假山后的谈话的声音,却已经消失。随之而来的,像是那两个宫女起身的声音。
可这声音虽小,我也是听的清楚。不知何时,我已变得十分小心。开始小心这个世界,小心每一个人。
我能清楚地感觉出来,她们怀疑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也正在小心寻找。
我估摸想了一下,怕不是我之前磕到假山上发出的动静,竟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心想,这么细微的声音也能察觉的到,真是厉害。可转念一想,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之中,哪像外面不知情之人所认知的那样,只有繁华秀丽,锦衣玉食。亦不知,这繁华之上,是由多少的森森白骨,堆积而成。
人人都小心翼翼,步步惊心。连我这样一个公主都不禁如此,更何谈一介宫女呢!
人人都不容易,并非只有我艰难。
为了保留我公主的唯一尊严,我悻悻地离开。
院子虽说不是很小,可周围能藏身的地方,也是屈指可数,除了假山翠竹之后,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假山是不能藏身的,奈何,我现在又身穿一身惹人注目的大红喜色,于翠竹中,却也是格外的扎眼。不仅不能藏身,反而,更是凸显了我的存在。
思来想去,我蓦然注意到了那一方开的鲜艳如血的石榴树。如今,那才是我能藏身的地方。
声音越来越近,我三下五除二地就爬到了树上,为了和周围融为一体,我甚至用自己宽大的喜服,遮住自己满头的青丝,将自己生生地装扮成一朵鲜红的榴花。
声音愈来愈近,我的心突然有些阵痛。这种感觉,像是以前有过,就像我之前亦用这样的一种方法,来和别的人躲猫猫一般。
顾不得那种奇怪的感觉了,现在,保留最后的尊严,不被那两个人发现,才是正事。
我尽可能地放缓呼吸,让自己不因太紧张而暴露。
我已经保持一动不动,俨然像一个石头一样,可声音不知为何,仍没有减轻的势头,听着倒像是又沉重了不少,我隐隐觉得像是有一个熟悉的人,就在我身边。
可能是过于紧张的缘故,我的心已经绷不住了,再也不能保持平缓,反而愈来愈烈。
我觉得我一定会很尴尬,很尴尬的,我怕是最后的一点尊严都要随那阵东风一样,再也不能保留在我的心间了。
我紧张且又慌张地想着理由,希望借着这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撑起我那颗卑微又极其脆弱的心。
我甚至想好了,我要装疯以瞒过她们,可转念一想,那怕是还不如此番境地的。于是,又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之中,继续地纠结下去。
额上的汗珠,一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像是六月的大雨一般,不是如花针,如细丝,而是具有倾盆,一泻千里之势。
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的一样。
紧紧地闭住眼,用宽大且长的衣袖,紧紧地遮住自己。
我可能,最后的一点尊严都留不住了。
百般折磨于心间,我全身像是被人用木偶线拴住了一般,不能动,亦不会动。
正当我不知所已,不能所已的时候,原来沉重的声音,倏地,又沉静了下去。就如同三月的第一声惊雷,高调而来,又转眼低调而去。
随着那声音的渐渐远去,我依旧是不敢乱动,生怕这只是一个诱敌之计,只是为了引我上钩,看我笑话罢了。
可一秒,两秒,一分,两分,随着时间的逝去,我虽然有些不信,但又不得不信,只能轻轻挪动红火用来遮掩我的衣袖,只留有一双眼眸露出的缝隙。
我缓缓地看着四周,慢慢地移动自己的目光。浅浅的绿色,映入心田,没有多想,以为那只是翠竹的颜色。
我继续环顾着四周,观察了半天,发现除了满园的夏色之外,便再无其他。
我轻轻踱下步,爬下榴树枝丫,走到空无一人的院子中。看了看天,再望了望云。
转眼泪划过脸颊,散落在那虚无缥缈的东风之中,再也寻觅不到其身影。
“我还能再找得到你么?”
我抬起头,轻轻闭住了双眸,暗自问了自己一句。
然后,我带着一颗疲惫不堪的心灵,迈着沉重且缓慢的步伐,又重新走近了那个陌生的屋子,回到了我陌生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