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今夕是何年12
“她说。”流金犹豫了一下,“让你不要再恨了!希望她的死能够抵了你的恨!她……”
“住口!”孤客的双目如烈火般怒视泪墨,似乎在透过她去恨另一个人。问道,“狼王呢?”
“他也身受重伤!”流金恨声道,“好像逃向了裂天崖下的小镇!”他追踪狼王多年,一心想抓到他,逼他现出原形,却总让他逃脱,这次部署周密,可还是让他逃了!真是可恨!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孤客握紧手中的梅花树,神情一转温雅,变得阴狠暴虐起来。
“如此甚好!”流金轻笑道,“您此番愿意与我道教结盟,若是真能除了狼王,那便是我道教的大恩人!”
孤客冷冷的看了流金一眼,没有说话。
流金也不以为意,看向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紫衣女子,忽然诡异一笑,“不过要捉狼王,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孤客看着他的神色,已经猜到一二,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泪墨无视流金诡异的目光,心里却泛起一丝冷笑,这就是外表道德岸然,衣冠楚楚的正派中人啊!殊不知心地阴险,算尽心机,到头来还不是枯骨一堆。可悲可叹可笑啊!
“狼王与这姑娘交情颇深,如果拿她做饵,兴许狼王会自己送上门来,乖乖束手就擒!”流金缓缓走近泪墨,身上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泪墨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孤客神情一禀,扯了扯唇角,忽然道,“我若是同意流金拿你做饵,届时杀了狼王,你——还是不会恨我吗?”
“不恨!”黑眸神光投射过来,依然是深不见底。
孤客却忽然愤怒起来,羞恼万分,咬牙冷笑道,“你早已知晓我的很多事情,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见我一面?”如果一开始不知道他是否身陷魔宫,但是到了魔宫见了简约,以她的聪明很快就会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可能在知晓自己的身世后,还要见他。如果说她以前不恨他,他相信,因为那时候自己还是她的父亲,可是如果在他对她做了种种事情后,她还不恨,他是万万不会相信!怎么可能?
“我见你一面,只因为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泪墨忽然淡笑道。
孤客脱口问,“什么话?”
“我想对你说的就是,我不恨你!可我怨你,你对我是何其的不公平啊!但我却深深的可怜你!一直都活在仇恨和回忆里,你渐渐的迷失了自我!”她最开始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讨父亲的喜欢,可是一切都不需要了。她已经深深的明白自己是永远都不会得到,哪怕是一丝丝的父爱。她不恨他,可他却是如此的恨她啊!
泪墨仰着惨白的脸,静静道,“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您虽然是仙,可是魔由心生,你的魔是建立在恨上!”她顿了一下,沉痛道,“您已经成魔了!”
孤客浑身一震,心里忽然间颤抖不已,更大的则是愤怒,她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敢这样说他。愤怒使他失去理智,一掌毫不留情的挥向浑身是血,虚弱不堪的紫衣女子身上,剧痛传来的同时,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跌倒在满是鲜血的黄沙中。
孤客的这一掌就连一旁神情倨傲的流金见了,也不禁瑟缩了一下。可见那一掌用了他的全力,如果击向常人,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可是紫衣女子本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身中一掌,身子更是摔在几步以外,可她却是倒在地上,虽然尚有呼吸,但是呼吸极其缓慢,只怕是心肺早已破碎,此刻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尚留一丝气息罢了。
流金眼睛微眯,这男人虽是仙,下手却异常绝情,比他还狠。这女子再怎么说也是他养育大的,竟下得了如此狠手!
这时想起刚才的计划,看向紫衣女子,顾不上其他,赶紧伸手缓缓注入真气,为她续命。在他还没有杀死狼王前,谁都不能让她死,即使是那个让他异常害怕的孤客!
泪墨陷入黑暗前,似乎又听到有人喃喃的问她,“恨我吗?”他的声音空茫,寂静,含着不易察觉的伤痛。
都说她的心是玄铁做的,就连赤火都融化不了。
她无血,无情,无嗔,无怒,有的只是对父亲从一而终的执念。
她沉默,这种习惯性的沉默,不是默认,也不是一种变相的讥讽。在这种时刻她竟然有了长时间的恍惚。恍惚自己存在的价值。从来父亲都是她的唯一,尽管他一再地伤她,害她,遗弃她。她对他始终都怨恨不起来。
她的心中自小便被刻了一幅永世不灭的画卷。它就像寄生虫一样紧紧地依附在她的脑海中,每日吞噬着她的大脑。她的感情渐渐地都被抽离,有的只是对父亲的疼——和惜!
苍翠的竹林,白衣男子单手执笛。
她识得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曲柔笛。有多少次了,多到她都记不清了。他每次吹笛,她都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她不敢靠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永远都是父亲喉咙中梗着的一根,拔不掉的刺。但是尽管有那么多次的吟唱,偷听的她却都不曾有过震撼。她的心疼了!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使劲地揉了再揉,她终于相信,父亲是真的哭了!
他的眼泪毫无预警地砸落在曲柔笛上面,瞬间便溅成无数的小水珠,四处逃窜。
后来,以至于是很长时间以后,她才明白父亲当时吹奏的曲子正是几十年前轰动武林的绝情曲,它有个好听的名字——蝶恋花!
在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即使是那样一个天神般的男子,也是有隐痛的。那么深,那么绝望的痛,那样的他,她又怎么会恨得起来?
“墨儿……”狂在昏迷中喃喃念着那个名字。艰涩的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樱红袖焦急万分的面容。
“你终于醒了!”樱红袖惊喜的看着他,让狂忽然间想起昏迷前的事情。那一大战,他没有想到梅韵是孤客的徒弟,想起她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也定是孤客的命令。他的心不禁发寒。后又见她与流金合作围攻他,心中恼怒不已的同时,也暗暗忧心起墨儿的安危。这恐怕是孤客的调虎离山,将他引至裂天崖顶,意欲歼灭。只怕墨儿的处境亦是十分危险。
他的胸前亦是被梅韵那致死一击,给重重划伤!如今已被樱红袖换上了干净的纱布。
他压低声音问,“我睡了多久?”因为刚醒,声音自是异常沙哑干涩。
樱红袖赶紧倒杯茶喂他喝下,方展颜笑道,“两天,所幸你醒了,我还真怕……”说到这里樱红袖的双眸竟有些泛红,有迷雾爬了上来。
狂一怔,两天!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臂道,“魔宫……魔宫可有什么消息?”他的话因为说的太急,变得有些慌乱。
樱红袖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马上便恢复了镇静。
魔宫宫主大喜是何等的大事。崖下的小镇自是人人争相传阅。她在听闻后自是吃惊一场,几人进魔宫十日有余,她每日深感忧心,都会站在裂天崖下守候。但在得知泪墨将嫁给魔圣后,心里忽然间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吃惊、疑惑、迷茫,也许还有那么一丝的窃喜。
她本来已经死灰的心又渐渐的复活了。
紫衣女子一旦嫁为人妻,她和他之间便会隔着一道推不开的墙,他刚开始也许会很难过,但是时间长了,深知两人的不可能,也许就会渐渐遗忘了她,然后发现她的好。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在崖下发现了昏倒在地的狂。心里预感准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果然,就在她救狂回客栈的第二日,小镇下散播着各种各样的魔宫传言。
有人说魔圣死了!死在了他的新婚妻子手上。
有人说魔圣死后,魔宫大乱,道教发动武林的所有正义人士攻入魔宫,意欲歼灭。
有人说魔圣是自杀的,因为没有人能够将他杀死!
有人说他的妻子在魔圣死后不久,也葬身在武林之士手上……
各种各样的传言,钻进樱红袖的耳中,她无暇辨别真伪,但她已经敢肯定一点的是,那就是轰动武林的简约不管是自杀还是被杀,都在证明一点,那便是他已经死了!
但她却不相信泪墨会葬身在他人之手,也许在樱红袖下意识的想法里,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不会如此轻易死去的。
即使如此,她还是出去打探了一番,得来的消息让她越加慌乱起来。直觉她不能将此事告诉狂,要不然后果她不敢想象!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狂见樱红袖久久不语,以为真是自己心中所想,脸寒了寒,不顾伤口就要起床,可也因为这样牵动了伤口,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瞬间便将干净的纱布染上了血红色。
樱红袖大惊,赶紧拉着狂安抚道,“是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在想魔宫这几日平静如常,你怎么会忽然间问我魔宫的消息?”她顿了一下,忧心道,“难道魔宫出了什么事情吗?”
“真的!”狂皱皱眉,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注意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臂,不着痕迹的避开,心里却是一松,淡声道,“你别多想,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既是没事,自然很好!”
“你的伤口裂开了!”樱红袖叹息一声,双手已麻利地翻出新的纱布,给狂换上。
清楚自己的伤势应该尽早处理,见到她的动作,也便没有阻止。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魔宫现在平静,可能也只是表面,拿来蒙蔽人的,说不定里面早已波澜起伏了,待伤势稍缓,他打算在今夜去一趟魔宫,查探清楚。
事实上,不等狂亲自前往,已有人找上门来。
这个人出乎狂和樱红袖的意料,更是惹得樱红袖惊慌失措,忧心不已!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便是清心楼主江湖。
他早已回到了樱城,但因为心中的执念,看到了数日前的幻象,自然看到了紫衣女子的遭遇。大惊之下,顾不上其他,召唤出通天兽,一路疾飞来到了这里。
一路风尘仆仆,衣衫尽是褶皱灰尘的他顾不上两人的惊怔,径直走到狂的身前,一脸痛心,“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江湖。”樱红袖厉声喝住江湖,一向温婉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微不可闻地颤抖,好像拼命在压抑着什么?但也是这么一声,让沉默不语的狂蓦然清醒,唇角抽搐了一下,冷冷的看了一眼樱红袖,然后定在忽然沉默不语的江湖脸上,冷笑道,“我该知道什么?”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吗?从樱红袖适才的反应来看,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他!这不禁增加了他的疑心。
室内一下子寂静下来,静到能清楚地听到三人的呼吸声。
江湖的嘴角动了动,话还没有出口,就被一直紧盯着他的樱红袖急声打断,“不许说!”
“说。”狂冷笑的看着樱红袖,眼睛里有嗜血的愤怒!
即使很害怕那样的目光,可是不知哪来的勇气,她握紧双手,仍然倔强的坚持,“别说!”只是这句话里明显含有一丝的乞求。
江湖怔忡间,只见狂已欺身至樱红袖身前,猛然按住她的咽喉,胸前的纱布瞬间又被染红,似是没有看到般,对着江湖厉声道,“我该知道什么?”
这一次,江湖终于沉默了片刻,“她——出事了!”
他?她!“谁出事了?”他的声音含有一丝不确定,心忽然窒息了一下,终于道,“墨儿出事了吗?”
“昨日魔宫几乎毁于一旦,只因为他们的魔圣死了!”江湖静声道。
樱红袖的双眸忽然沉痛的闭上,终于还是让他知道了!
乍闻此消息,狂不禁吃惊地望着江湖,扼住樱红袖的手也不禁松开,心里一突,脱口道,“是她杀的?”
江湖点点头,“宿昔中毒,她误以为是简约所下,两人挥刀相向,简约死在了她的剑下。”他面向着狂,他的声音尽在毫厘。
“她——魔宫可有生还之人?”他本来想问墨儿的情况,但是话到嘴边却忽然间害怕听到自己承受不住的答案,这才改口颤声问道。
江湖静静的回应,“魔宫高手众多,又岂是说灭就能灭的!”说到这里似是知道他的心事般,叹息道,“她还活着!”看到脸色虽然铁青,但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狂,脸庞闪过一丝痛楚,“她虽活着,却是生不如死!”说到最后心脏一阵收缩,紧的他差点喘不过气。
狂的脸惨白,细看之下步伐不稳,竟然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江湖在旁边道,“她身中洛桑一剑,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伤势颇重,后来她的父——孤客,将她的双手……”江湖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感觉每说一次,自己的心就要被撕裂一次。
再看狂的脸色灰败,如死一般绝望。忽然冷声问道,“她——现在在哪?”
江湖深吸了口气,忧心道,“诺大的一个江湖,恐怕如今只有你一人不知道她在哪里?”
狂闻言,忽然惨笑一声,哑着声音道,“她在哪里?”
“她被流金挟持,如今作为人质,更是放话让你亲自去救?”江湖神情一黯,他最终没有告诉狂全部的实情。泪墨的确在流金的手中,可是却被吊在城墙上暴晒,只怕是离死不远了。他不能说,一旦说了眼前的男人只怕瞬间便被打垮……
狂深深地看着江湖,忽然向门口奔去。
樱红袖惊醒般的睁开眼睛挡在门口,神情平静,“你不能去!”
狂脸现怒气,但仍压抑隐忍,“闪开!”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坚定的没有一丝杂念,“武林中人都知道,那只是流金设的一个饵,所有的人都在那里等着你自投罗网,以你现在的伤势即使去了,不但救不了泪墨,反而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知道不知道?”
“别再试图挡着我,要不然我一定杀了你!”冰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温情。
“死吗?”她的眼睛空灵起来,想起碧水死的时候,是那么的开心。死亡也是一种开心的方式!
“那你便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直视着他,眼中恍若有烈火在烧。
狂一步步走近,即使还相距几步,樱红袖已经可以感受到对方浓浓的杀意直扑而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传来,却是击向她的后肩,她的身体渐渐下滑,然后跌落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意识昏迷前,好像听到有一道遥远的声音飘进她的耳边。
“江湖,带她回樱城!”
一行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他连杀她都不愿啊!
泪墨如同身处一片血光之中,那样的红,叫她心惊,她看向前方,前方是一片猩红。无情的血,冷漠的血,残酷的血,似欲把她吞噬!
“墨儿!”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执意划破猩红,带给她瞬间的清明!
城墙下杀声震天,俊美男子的白衣早就被染成了血红,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已无暇顾及这么多,他的脑中,眼前只有那个吊在城墙上的人儿。他的眼中血丝尽现,脑中只有杀,发起的掌风掌掌置人于死地。
“杀。”包围圈在渐渐的向里面靠拢。
他受伤了!
胸前腥红的色泽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他要救她,即使被那么多高手包围,仍然睥睨如入无人之境,天地间均能感受他绝情嗜血的杀意。
她很清楚他的坚忍有多浓,凡是他所认定的,没有达成他的意愿之前,他是不会倒下的。
可是尖锐的痛楚让她全身发软,五脏六腑似乎都搅在一起,疼得仿佛有人用尖锐的刀,一刀刀的凌迟着她,每呼吸一次,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一点一滴就像掌中的沙子一样,虽然极力握紧,仍然悄悄的从指缝间溜走。
她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她本该在前天便消失在这天地间,是流金续了她的命,强留她活在这世间。她能感受到肉体与灵魂剥离时带来的痛楚,痛得撕心裂肺,痛的天昏地暗,渐渐地她感觉自己不痛了,她比死人还不如,她的伤势太重,心肺悉数被孤客的那一掌震得粉碎,她能够看到浴血奋战的狂,能够听到城墙下的厮杀声,却提不起一丝的力气,说不出一句话!
孤客和流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惨叫声和厮杀声。
流金的脸上已显焦躁之意,不愧是狼王,这么多的人围攻,竟不见他落败,反而越杀越勇。可怒,可恨,可嫉啊!
孤客转回视线,看着脸上血色尽退的紫衣女子,心里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但是心里的失落却更加强烈。
孤客扫除心里的阴霾,走到泪墨身边,柔声近乎耳语,“心痛了吗?”
泪墨半睁开无力的双眸,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平静。
可是这一次孤客看清楚了,她的眼睛里包含着太多的东西。有疲惫,绝望,哀痛,悲伤,迷茫,可就是没有他所想要的恨。
他忽然间愤怒起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自己从头到尾导了这场戏,可到了最后,拍案叫好的却只有他一个。他不甘心,不甘心受到漠视,他为报妻仇,做了这些事情,都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可为什么好像是他错了!他错了吗?他何错之有?错的应该是他们这群孽畜。他杀他们是维护正义公道,为武林除害,好像这样想,他心中忽然冒出的罪孽才会逐渐消除。
他忽然惨笑一声,看着城墙下原本围攻狂的众人数量在逐渐的减少,死尸却越来越多,这杀孽是他种下的吗?但几乎是马上他便摇头否认,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悲哀,喃喃道,“你知道吗?今天的局面也是我早就设计好的!”
他静静的说着,眼神空茫,好像是说给泪墨听,抑或是说给流金听,也可能只是说给自己听,“狼王和你是何其的相似,当年我设计将他抓来和你关在一起,让你们相互依存,难舍难弃,就是为了今天!可是我大仇即将得报,我却开始害怕起来!”
他低低的冷笑道,“我设计了这么多年的棋局,今天终于收场了,我却舍不得一下子毁了它,我为它付出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可我得到了什么?”
他以为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可他至少会得到仇人的恨意。
然后他忽然间发现,原来恨,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求!
流金听罢,眼神闪过一丝阴霾。死了这么多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过这两人。从孤客适才的话中,他瞧出一心报仇的孤客已有松意,对报仇之事渐生厌倦。难保不会中途放弃,他是决计不允许此事发生的。余光中看到悬挂在一旁,淡定如水,不知有没有在听的紫衣女子,眼中的杀意渐浓。
泪墨看着城墙下的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听着惨绝人寰的哀叫,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那笑很苦,很涩,很无力!
各怀心思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流金忽然抽出利刃快速地斩断了绳索。孤客虽惊觉之下,出手如电的打落流金手中的剑,但为时已晚。
她如断线的风筝,飘荡在空中,嘴角的笑意未减,竟添几分惊艳。
“不要。”城墙下一声凄厉的长吼,化破天际。
狂无暇顾战,飞身接住了她,紧搂在怀中。
他的头发在空中飞扬,看着怀中渐渐没了生气的女子,心痛不已,心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漆黑,眼泪毫无预警的流过血污的脸庞,滴落在紫衣女子苍白的脸庞上。为上面增添了一抹生气。
杀人从不手软的右手抬起的时候竟然颤抖的厉害,欲将滴到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但是刚一擦完,又有新的液体滴落在上面。
泪墨无力地看着忽然间惊慌失措的狂,眼底有着噬骨的痛,她多么想抬手抚平他的伤痛,“狂,别难过啊!”
她多么想轻轻地告诉他,“狂,我没有事!我只是太累了!”
她多么想再次紧紧地拥抱住他,“狂,我爱你!”
她多么想疲惫的钻进他的胸膛,“狂,我们回家!”
可她却忽然间难过起来,她还有家吗?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已经回不去了。“家”在的地方可能太过于遥远,远到她都没有力气去寻找了。
狂痛苦的凝视着她,她薄弱的气息仿佛绞架,将他的心绞的血肉模糊,每呼吸一次,都会痛上几分。
他连她都护不了,他即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紧紧地把她拥住,紧的似要疯狂的把她化作他的骨血,再也不可分割开来。
忽然死寂的天地间,一身血衣的俊美男子温柔的抱着紫衣女子缓缓离去。他要带她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们。他会给她一个家,一个温暖充满亲情和爱的家,他会永远的守护着她,再也不分离。
挥刀相向的武林正义之士看到向他们走来的那对男女,身体下意识的让出一条小道。
远远地,有辆马车正在疾驶而来。
城墙上的流金见到众人的反应,看着默然不语,神情悲凉的孤客。恼恨的咬紧牙关,挥开一旁的门人,跃下城墙,冲了过来,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杀——杀死他们!”
一群人被这一声给瞬间惊醒,手持利刃,眼含杀意的瞪着前方那对男女的身影。
两人似乎毫无所觉。
刀光剑影,伤了谁的眼?刺痛了谁的心?搅了谁的魂?
“不要。”白衣男子忽然惨笑一声,脑子在一瞬间仿佛被炸开了锅,感觉有什么东西曾被他毫不留情的丢掉了。
好像有个小女孩,总是沉默着远远站在他的身后,眼中的情绪复杂多变:尊敬,期待,失望,落寞。
她是真的爱他这个父亲,尽管他对她始终冷漠如一,她都不曾心生怨意。可他多年的恨,早已将他的感情噬空,他看不到她的好,感受不到她的爱,终于在有一天他将她无情的抛进暗洞,自生自灭。可他仍然恨她这个女儿,恨她的淡然,恨她的豁达,于是他亲手毁了她……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他而去,两个女儿,一个正在死去,还有一个离死不远!
天人之姿的孤客,忽然间好像生出了许多白发……
“不要。”
马车里首先跃下一位惊慌失措的青衣男子,紧接着一位绯红衣衫的绝美姑娘跳了下来。
江湖和樱红袖跌跌撞撞的奔跑过来,地上死尸太多,磕磕绊绊。
两人一路紧绷的心弦忽然间断了,发出“铮”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忽然间在两人的心里死去了……
是他的剑,还是他的刀,抑或是他的……有利器,一种,两种,三种……穿过俊美男子身体的同时,她的身体被他高高举起,一滴泪从泪墨的眼角滴落……
“别看啊!墨儿。”
刀剑太过锋利,场面太过血腥,他舍不得伤了她啊!
汹涌而出的血液,喷洒而出,痛了她的心。
狂紧盯着她,天地间仿佛只有她,那里面是全然的专注和柔情,尽管她是如此的憔悴、狼狈、苍白,她之于他也永远都是最珍贵的!
她亦是,生命消逝之际,双眸专注凝望的亦是他!盈盈一笑,花貌如昨,恬静如昔。
他和她都不曾改变过。
两颗冷清,残缺的心,终于合二为一,化为完整,生死不离!生死在两人眼中开始变得淡泊。
生死两极,百事沧桑!
生时。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死了。她!他!亦会追着对方的魂魄,永世不离。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寂静下来,静得可怕,静的空荡。
江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疯癫了一般,忽然挥动长袖,伸出修长的右手指着前方不远的流金和孤客,嘲讽道,“苍茫无奈轮回寂,我笑正道如儿戏!”
流金气的双手紧握,脸上清白交加,眼光所到之处皆是血迹横流的江湖之士,有些死了,有些还站在这里。
他的眼光浮现出一丝暴虐,他没有错,这世上的妖魔本就该死,即使付上鲜血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樱红袖怔怔地站在那里,她的眼神空灵,长发在空中肆意飞散,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般。
狂风袭来,卷起她的衣袂,脑中忽然想起一首诗词,两行清泪终于顺着她绝美的脸颊滑落。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地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
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