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城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燕宁澜,城里有赫赫威名的猎户,拖着一具壮似耕牛的巨狼回城。
那只狼死后余威犹在,神情恐怖,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实在让人畏惧,死后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更是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轻易靠近。
这凶兽血气旺盛,乃至于死后血腥浓郁,刚一进城,隔几条街都能闻到野煞的味儿,一下子引起了轰动。
“燕哥儿神勇,做了件大好事!就是苦了他那姐姐。”
“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燕哥儿的姐姐燕音茹,前些天死了丈夫,就是这只狼害的!”
虎城很久没发生过这样的大事,乃至于不稍小半个时辰,全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话说这只狼被拖进城后,燕宁澜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当着他那苦主姐姐的面,竟是拿刀剥皮,那污血浸湿了屋外的青石街,恶臭挥之不散,但围观的人个个眼冒精光,热血迸走,被这野蛮的一幕刺激到心神激昂!
一边剥皮,燕宁澜还一边细数着这头狼的恶行,嘴里悼念着他那短命姐夫中了狼毒后苦命挣扎的惨状,还细细描绘了这头狼杀人吃人的可恶情景。
平素里口生木讷的老实猎户今日换了个模样,口若悬河。
人们只觉得这只狼恶事做尽,竟也把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年逼成这样。
燕音茹在屋里远远看着,听燕宁澜讲到情深处,“哇”地痛哭起来,岔气晕了过去。几位妇人赶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摁虎穴,总算把人给救醒。
说来也怪,燕宁澜这寡姐醒来以后完全变了神情,没了往日温柔贤淑的气质,反倒像个女娃娃一样活泼起来。
街坊邻居不禁苦叹,燕音茹怕是受刺激过了头,中了邪。
一只狼,罪恶昭彰,被杀得满城皆知。
客栈里,一个做行商打扮的中年汉子,和两位手下人围桌吃饭。一开始他只把这件事当作趣闻,不如何在意,但当周围的客人讲述那只狼杀了一个外乡人,燕猎户从外乡人身上搜不到路引,只找到半张信笺的时候……
中年汉子神色顿然一变,和两名手下打了眼色。
“这位好友,在下让子勿,自北方来的脚商。燕猎户为姐屠狼,在下心有戚戚,想作高价买了那张狼皮,沿途向外人揭露狼僚的恶行,弘扬燕猎户的壮举。”
他这不白不文的敬语挠中这个客人的心痒,两人很快攀谈起来。
让子勿也打听清楚,燕猎户把那半张从死者身上得来的信笺拿给街坊的算命先生认字,看能不能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信上只写了“四月十”,后面残损看不见了。
应当是一个日期。
没头没尾,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让子勿打听到了燕宁澜家住哪里,带着两名手下寻过去。
很快,他们寻到了地儿。
敲门,应门出来的是穿粗布麻衣的女人,模样端正清秀,风韵十足。她听清让子勿的来意,便回头喊道:
“燕哥儿,有商人找你,说要买那张狼皮咯。”
大门敞开,让子勿看见里面的情况,院子里一张腥臭的狼皮正像衣服一样晾着,内里的残肉已经被清理干净。剖皮手法很是犀利,他能看出老辣猎人的痕迹。
见这场面,让子勿的心定了下来,眼前确确实实是猎户人家,目不识丁,不是设局在诓他,而确有其事。
他眼尖,还看到院子里一块木桩上,一块青石压着一张残破的、沾有血污的信笺,裂口很不规整,应当是匆匆忙忙撕毁。
让子勿不禁脑海里浮现一幕情景,送信的密使遭遇狼袭后,临死之前撕掉信笺,尤为刻意撕掉了带有印鉴的部分。
剩下一半信笺会在哪里?
情急之下,也许会直接塞进口里。
心想到这,他心里就开始有些着急。
和燕宁澜交流了几句,看过了那张纸,认出了纸上的字迹。随即,他不着痕迹把尸体掩埋之处的地点打听清楚,拿出一锭官银买下了那张刚在鞣质的狼皮,顺带拿走了那半张信笺,匆匆忙忙离开。
他并没发现燕猎户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常笑关门,转过身,对上了夏翠似笑非笑的眼神,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在城里公开剥狼皮、制造舆论、引诱内应的计划是他提出的,这个计划是此前唤醒花晓月失败,司命提醒他的时候,用来举例说明“怎样才能杀一头狼杀出剧情感,提高唤醒同伴的几率”。
他因此得到启示,稍微变换了一下形式拿来用,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内应勾引上门。
心里惊叹司命的经验老道之余,常笑蓦然发现枕边的妻子像重新认识他一样,一副“我的相公不可能这么聪明”的诧异模样。
常笑心里突兀,立马装出一脸憨厚木讷的模样,但也没办法躲开妻子的怀疑。
更要命的,他这次杀狼成功把花晓月唤醒,花晓月看向他的眸子里装满了狡黠和柔情蜜意,看向“弟媳”的眼神怀有警惕,这一下,引起了夏翠的怀疑。
夏翠不眼瞎,发现燕氏姐弟俩性格前后差异这么大,行为谋略异常,这可不是一句“受刺激了”“中邪了”能解释清楚的。
尤其花晓月看向常笑的眼神,真是把夏翠刺痛到不行。
怎!么!可!以!
“根源梦境中,若有人开始怀疑你的身份,就会加快七苦苏醒的时间。”
司命提醒常笑说道:“因此,在根源梦境隐藏真实身份非常重要,你身边带着夏翠,会无时无刻、加快七苦正面冲突的节奏。”
但是啊,我不可能落下她不管。
即便她只是我的梦中人。
常笑心声这样说着。
“相公……”
夏翠轻声细语说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说话,言语里却满怀愁绪。
常笑深吸口气,犹豫着,迈前一步,拥她入怀,在她耳边细说道:“等事情结束,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在这之前,不顾一切相信我。”
常笑的话引来了夏翠强烈的情绪,她双手揽住常笑的肩,闭着眼拼命索吻。
而常笑,心慌之余看见正从屋里走出来的花晓月。
她满脸坏笑、眯着眼看着这一幕。
眼眸深处,却藏着令常笑心悸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