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萧镜陈在城外召唤出了几日未见的夜影夜寻。
阿玄和印颜拿出来刻了字的铃铛要给它们俩戴上,两只魔兽麒麟本是要起身挣扎反抗的,但是在萧镜陈凶狠的注视下,默默承受了它们这个身份不该承受的装饰物,两只铜铃铛。
这是什么鬼东西?夜影心想,好歹它也是异兽界地位尊崇的麒麟好吗?夜寻性子更为安静些,只蹭蹭夜影的头,示意它安静。
夜色宁和,妖魔四个又启程往西山去。
雪飘零而下,夜雪城的夜晚,是白色的。
黑色琉璃塔内,是被面具遮挡面容的夜长风,他的手指轻柔,全然不似他冰冷的银蓝色外袍,指尖所到之处,是被法术定住,不得动弹的一只魔妖。
魔妖全体几乎赤裸,被吊在空中,只不过大腿位置,有一处红色符文,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叶长风指尖触碰之处,那纹路便越来越多,慢慢扩散到小腿,胸膛,直至全身。
慢慢深入的血红裂痕如切割的锋利刀刃,一点点加深,妖魔痛苦的哀嚎便响彻在这空旷的厅堂中,但是很快,声音便消失不见了,只余留满满血腥味的一堆碎肉。
叶长风静静的看着那堆碎肉,像是悲悯,又像是警醒着自己,自言自语道,“真可怜,没有能力的下场,都是这样的吧。”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也只配得到这样的下场。
百问仙藏匿在白玉雕像内,看着这一切,她有些不懂,有些害怕,她最近吸纳了很多叶长风给予的白香,所以行动上很是自由,她终是没忍住,声音传了出来,“你……就不怕有一天下地狱么?”
叶长风笑了,他冲着百问仙的方向招了招手,仙子的魂魄便随着他的召唤出现,似一朵半开的荷花,被戴着面具的他抱在怀里。
其实,百问仙是没有实体的,那只不过是她的神魂罢了,可是小心翼翼一些,也是可以感觉得到一点点,一点点的温暖。百问仙这样想着,觉得不是那么冷了,至少不像白玉雕像那样的冰冷生硬。
“你真的不害怕么?”她问。除了无知之人,谁不害怕死亡,害怕地狱
他便作势收紧手臂,笑道:“怕什么,有你在,我不会有下地狱的那一天的。”
“是啊,只要你得到六界元珠中的一颗,你就能避过你的仙劫,不会死,自然也就不用去地狱了。”
但是,六界上古宝珠,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百问仙只是一直疑惑,像他这样的仙人,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往事,如此执拗的认为,自己必过不去他的仙劫呢?
时间转眼即逝,许是受了死人头冥冥之中的保佑,他们接下来很顺利的便到达了西山,来到东炙鸟的师门,羽元宗。
那是建立在绿意环绕的高山之上的宗派,陡峭山崖,四面皆云海,直达云霄。若非有翅膀或者法器,等闲之辈无法上来。
凭借着麒麟之力,萧镜陈怀揣着东炙鸟送给他的羽毛,避过鸟族结界,停落于羽元宗山门之处。门两侧是巨大的,如要展翅欲飞的雄鹰一般的鸟兽雕像,栩栩如生,姿态傲然。
此时天色渐明,麒麟消失。
羽元宗是妖界中的正统道门,门内弟子绝不可为非作歹,否则即刻被逐出师门。也因此,才能培育出像东炙鸟这样接近神鸟级别的存在。只可惜,造化弄人。
所以,即便来的是魔界中人,羽元宗多名守门弟子的其中两人,还是颇有礼貌的上前行了一礼,“不知几位贵客姓甚名谁,来我羽元宗有何贵干?”
萧镜陈抱拳,并拿出了一根金光羽毛,守门的弟子拿过一瞧,“这,这不是师姐东炙鸟的羽毛么?!”
萧镜陈客气点头,“正是,在下有要事想见玉姑子前辈。不知能否代为传达?”
那弟子行了一礼,拿着羽毛急匆匆跑进去,很快又回来,请了他们进去。“师尊有请。”
走着的路是如盘蛇一样一圈一圈饶在峭壁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不过好在还够宽敞,两人并列,萧镜陈和甘都走在外面,阿玄和印颜也放心了许多。毕竟这两个魔不会菜到掉下去。倒是那两个守门弟子中的一个,可能是修行还不够,几次三番掉了下去,幸好他有翅膀,又立刻飞了上来。
一路上看得阿玄是心惊胆战,生怕这小弟子掉下去一命呜呼。
这小弟子十分不好意思道:“各位见笑了,我刚来没多久,所以被派来守门,还走不习惯这么陡峭的悬崖峭壁,多亏是子金师兄带着我。”
头发里有一抹金色发丝的子金显然是门内老弟子,宽慰道:“无妨,我刚来也总是掉下去呢。还好你飞了上来,不然我又要去挑选陪我守门的弟子了。”说完,他还颇欣慰的笑了一下。
小弟子瞬间觉得瑟瑟发抖起来。
阿玄则拽着萧镜陈的衣袖和印颜偷偷笑着。
羽元宗有很多鸟羽雕像,散步于全门派之间。待走至半山腰上,道路逐渐宽阔起来,由十二鸟类铜像守护两边的羽毛道路呈现眼前,终点便是东炙鸟的师傅,玉姑子的所在之处。
子金看着这些雕像,指着其中一个空着的底座遗憾道:“这个位置,本是为了留给东炙师姐的,待她修成仙鸟,便可立一座雕像在此,只是可惜,可惜了。”
阿玄听他提起东炙,便想起了乐悠,一时五味参杂,悲的是她们的悲剧,忧的是自己体内的极恶元丹,喜的是,若不是这乐悠带来的雪劫,她也不能跟在萧镜陈的身边。
她看着四周环绕的破涛云海,世事无常,皆是如此吧。阿玄想着,就算他人如何可惜,只要东炙鸟自己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了。
鸟巢一样的巨大建筑,只不过都是用金色羽翼覆盖作为装饰,金灿灿的,十分耀眼。上写金字,东炙元宗。
阿玄看着匾额,不由道:“东炙元宗?这不是东炙的名字吗?”
萧镜陈道,“东炙只不过是一个代称,是神鸟一族其中一个后裔分支。东炙她有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吗。那东炙鸟叫什么呢?乐悠都不曾对我说过她的名字呀。”
子金倒是摇头笑了,伸手请过,“几位里面请吧,师尊恭候多时了。”
鸟巢里面很是宽敞温暖,并不多么华丽,只觉得有一种亲切之感。摆设几乎都是羽毛铺垫而成,最中间盛开着的九翼宝座上,坐着一个半人半鸟的女人。
左边是中年女人的样子,右边,则是有着金色羽毛的身体和鸟头。有些羽毛样的鳞片,甚至还越过了中线,开始蔓延到了她人类的身体上。
萧镜陈乍然看到了这样子的玉姑子,心开始堵得慌。
修炼万年多的东炙一族族长,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是很美丽温柔的一个女子形象。现在,却成了这样。他曾经受过东炙鸟的恩惠,东炙鸟帮不了他的时候,便求了她的师傅,也就是现在这个半鸟半人的女人。
东炙一族的鸟,心都太善了,也太软了。
她们帮了他,最后,萧镜陈回报了,回报了杀死她最心爱的弟子东炙鸟。虽然,这是东炙自己的要求,但是这份鲜血,早就染在了他的手上,他不知道为什么玉姑子会变成这样了。同时又想到了死去的东炙,竟然觉得难以开口起来。
难以再说出来,能不能再帮帮我。帮我把这个小妖怪救活。
他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里,甘都他们也不好开口说话,倒是玉姑子看到他震惊严肃的样子,先笑了,在阿玄看来,这是一种很平和,很慈祥的笑容。
宛如阳光中的一朵花。
“镜陈,真是好久不见了,一切可好?”声音很悦耳,只是有些疲惫的沙哑在里面。
萧镜陈迟疑的点头,终是问道:“你……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玉姑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淡然的回应,“我本就是一只鸟,如今不过是回到过去的样子而已,不必担忧。”
萧镜陈突然被她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他上前,盯着她,“你是很爱美的,我不信,你会是自己主动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离她的距离很近。
金色的单边羽翼轻轻展起来,触碰到萧镜陈的脸,痒痒的,她笑,“真不容易,你竟还记得我爱美。”
萧镜陈任由那羽翼抚着他的脸,他双眼微怒,徐徐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这种状态是开始退化的现象,你骗不了我的。你是仙鸟,一般的情况,怎么可能让你如此样子?”
玉姑子看向他的身后,萧镜陈静了静,对身后的阿玄他们道:“你们都先出去等我吧。”
金色羽翼朝着侍女们的方向挥去,侍女们顷刻成了一只只五彩缤纷的小鸟,呼啸着飞了出去。阿玄和印颜则在甘都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出去以后,阿玄就觉得不对劲,她直觉的觉得萧镜陈和玉姑子之间肯定有什么事,她还用羽毛摸他的脸!她自己都还没这么摸过呢!阿玄有些莫名生气,于是就拉住甘都问个不停,比如什么时候认识的啊,玉姑子多大了啊。有什么关系之类的。
甘都曾经是人,人的七情六欲,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决定闭口不谈,免得出了什么误会,萧镜陈回头找他的麻烦。
阿玄不甘心,倒是印颜悄悄的对着阿玄得意道:“玄玄,我带了姥姥给我防身的幻影薄纱,你要不要……”
阿玄两眼放光:“要要要!走,披上!”
两人披上幻影薄纱就要去门口偷听,甘都拦不住,索性一起同流合污了,他也很好奇的好吗!于是,三个人挤在幻影薄纱里掩盖了气息,静静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