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离都,九天楼。
从平湖一路疾行的主仆四人此刻正坐在赤霄王城——离都最知名的酒楼二楼上,准备祭五脏庙。
自打莫名其妙跟这自恋又毒舌的王爷游历以来,安齐的生活水准直线上升,因为这王爷,是个妥妥的吃家。每到一处,必定挑最好的酒楼点最招牌的菜色,一路行来,着实犒劳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姑安齐,比如此刻。
“清炖蟹粉狮子头,要用仔猪肋条肉做;松鼠鳜鱼,鳜鱼不可小于一斤不可大于三斤;一品蒸豆腐,豆腐要不软不硬;珍珠鸭舌羹,鸭舌要用两岁的鸭……”
安齐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这王爷,着实事儿妈!
旁边,那点菜的王爷仍在喋喋不休,旁边侍立的店小二不停记着,满头的大汗。
“咦?那是在做什么?”安齐突然发出一声疑问的惊叹,暂时打断了那馋嘴王爷的要求,那店小二逃一般的飞奔下楼落荒而逃。
“那个啊,是祭司游街”,行走的吃货一秒切换成行走的百科全书。
“祭司游街?”
“嗯,咱们来着了,赤霄三年一度的祭司选拔快要开始了。”
“选拔?”
“没错”,百科全书开启授课模式,“赤霄的主祭司也是赤霄的大国师这点你知道吧?”
安齐点点头。
“但赤霄的主祭司却不会同时成为赤霄的大国师。”
“嗯?什么意思?”
“大国师顾名思义,一国之师,如果依皇喆礼制而言,就是丞相,其位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而祭司主要负责主持王室祭礼,依你青阳礼制,便是祭酒之职,其位在王室内庭,此乃虚职。赤霄先祖设祭司原意就是让其以通天彻地之术辅佐王室,而不可赋之以实权,却不想在执行过程中发生了偏差。”
“大约五百多年前,皇喆天泽圣祖当世之时,赤霄王室正势微,天泽圣祖挑起湖月之争,挥师南下,已攻破赤霄大半国土,眨眼间就兵临离都城下。正当此时,那祭司却突然提出离开王都回归南疆,理由乃是,祭司只负责王室祭礼,并不负担国家兴亡,而今,王城将破,祭司之职也按天命完成,此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赤霄王室被逼无奈,临危之际,只得允诺将国师一职一并赋予祭司,让其共祭天下。”
“这种像哄骗小孩子般的许诺,那祭司会相信吗?”安齐问道。
王爷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那祭司相信了。而后皇喆围城一月,竟没有攻下离都,后南疆顶级巫者们以一个毁天灭地的通灵大阵召来怨灵无数,皇喆军队三日之内便被杀的节节败退而归,这国破之危方解。”
“却不料,那赤霄王室过后果然反悔,理由是,危难之际口头之诺乃因被祭司所挟,名不正言不顺,那当时在位的燮王更是趁南疆这批顶级术士不眠不休的御敌三日、耗尽灵力之时,将瘫坐的他们团团围住,尽皆屠戮,砍作肉泥,而后一把火烧了围困他们的呈阳宫。可怜这南疆巫师们到底是心思单纯,终至覆灭。”
“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那祭司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童子因灵力低微,在大阵启动时被阵气所伤,于是先行退下找了个阴暗的地窖去自行疗伤,后亲眼目睹师者长老被屠戮,而他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大火烧起,他就在祭司尸身旁,用那堆惨死的血肉画出了巫族最为禁忌的诅咒——噬天血阵,上书:背信弃义,天地共怒,赤霄不容,必归于巫。那赤霄王族,原本就是姓容。”
“这容氏深知斩草除根之理,派兵前往南疆剿灭巫族余孽,却不想铩羽而归,没有寻到半分巫族踪迹。燮王一怒之下,准备火烧南疆,正当此时天雷阵阵,大雨瓢泼,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一月,几乎淹没了整个赤霄。”
“赤霄方经人祸,又历天灾,百姓苦不堪言,皆道一切因王室无德所致。于是各地百姓流民纷纷揭竿而起,将个赤霄搅得是天翻地覆。当此之时,大将军勾抓顺势而起,倚兵权逼宫并杀了燮王,后镇压了流民,这就是史称的勾抓之变。”
“却不想,这勾抓前脚刚刚杀了燮王,后脚皇喆再次卷土重来,赤霄方遭大难本就元气大伤,内忧外患中就被皇喆轻易攻下了,勾抓也在与皇喆一战中身死。后皇喆扶植燮王侄儿登位,也就是后来的鑫王,赤霄终成了皇喆附庸,年年要向皇喆岁贡称臣,可怜这赤霄原本国力并不输皇喆,一念之差,却落到如此境地?一个贪字,好生了得。”
“那鑫王继位后,吸取燮王教训,准备重新迎回巫族,又兼那呈阳惨案发生处的血阵水火难消,很是狰狞,释道高人日夜做法,皆无法镇住这滔天怨气,整个王室终日难安。这鑫王天生胆小怕事,无奈之下亲自去南疆寻找祭司残部,历时三年,终于寻回了当日幸存的小童,也就是后来祭司部落的大长老,出任主祭司一职,同时礼聘他为赤霄大国师,并许诺,主祭司有权从各巫族部落挑选继承人出任祭司,三年一选拔,由主祭司亲自选出下属和接班人,而主祭司一旦选出接班人后,祭祀一职实际就归于祭司所分担,主祭司名义上只是负责将祭祀情况进行整理汇报,此时的主祭司才是名正言顺的开始行使大国师的职权。但那噬天血阵到底未曾消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容氏才改姓了巫。”
“哦~”安齐与冯茗皆是一脸了然。
“那如今那血阵仍然存在于赤霄王宫里吗?”安齐很好奇。
“嗯,不过,那都是些野史传说”,王爷端起茶盏,“历史啊,就是个小姑娘,由人任意装扮,别太在意了”,言毕一仰头,一杯清茶灌入口中。
“啊?”
“客官上菜喽,松鼠鳜鱼~~~”那麻利的跑堂儿端着一个菜案子上来了,热腾腾的松鼠鳜鱼带着一股酸甜气息扑鼻而来,“来吧,小姑娘,先吃饱饭再去想办法装扮吧?”
王爷将一盘鱼肉推到她面前,笑得如同一只狐狸般,狡黠。
“……王爷,您笑得可真猥琐。”
安齐摇摇头,这不着调的王爷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啧,谖儿此言,着实让为父心寒啊”,那王爷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为父可是一片好心带谖儿前去历练的。”
安齐不理他,埋头狂吃,不得不说,这事儿妈王爷点的菜确实是一绝,那鳜鱼酸甜可口,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更难得的是,这鱼打的花刀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丝丝均匀,如初生婴儿的小指般细幼直竖,闪着透明莹白的光泽,这技术,这口感,不愧是这离都最好吃的酒楼。
“难道你都不好奇,这风花雪月的,谁能胜出吗?”
“不好奇。”安齐吃着,头也不抬。
“难道你都不想看看这巫术选拔的比赛过程吗?”
“不想。”安齐继续吃着,头依然不抬。
“唉,安齐哪……”狐狸王爷遇上一根筋的狗熊,只剩摇头叹息。
冯茗在安齐对面一面扒饭一面偷笑,冯墨依然是一张冰块儿脸,面无表情,连咀嚼似乎都不在动嘴的。
四个人表情各异又吵吵闹闹的围坐窗边,吹着赤霄特有的闷潮夏风,吃着鲜香可口的饭菜,好一副安乐祥和的画面。
楼下,一队人马走过,一个骑在马上、全身隐在黑袍中的人抬起一张覆着黑色面具的脸,一直望向这一行四人。
那黑色面具额头上有一个白色月牙,正正指向这四人所在方向。
“嗯?”冯墨第一个警觉到有什么异常,放下碗筷走向窗边,只看到,楼下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哪里有什么黑衣人?
“冯墨,怎么了?”
“回王爷,可能看错了。”
“嗯,此时的赤霄,巫士甚众,小心为上。”
“是。”
说完,那王爷又深深看了一眼正在扒饭的安齐,安齐毫无知觉的继续大快朵颐。
冯渊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