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乃是渔阳郡中底蕴最为强大的世家门阀,他们的后山猎场,几乎等同于一个大型野生动物园。狩猎整整一日,众人收获颇丰。唯有李青山,去时两手空空,来时清风两袖…
钱家大院,一间卧房之内。
钱飘谷娇躯蜷缩在床榻之上,不断抽泣。美眸之中,湿气酝酿。
一个金丝楠木制成的牌位静静摆放在卧房角落,上书‘钱氏二长老钱之幽之灵位’。
钱家族长名曰钱之玮,大长老名曰钱之烽,二长老,便是这灵位之上所写的钱之幽。
钱飘谷幼年一直住在钱家,是钱之幽一手将她拉扯长大。可如今…这个至亲却已然与世长辞。
“呜呜呜…”钱飘谷低声抽泣着,伤心欲绝。
十几年前,王莽称帝,下旨令钱之烽连夜赶赴长安。钱之烽不敢怠慢,这一去便是整整四个月。钱飘谷每日都守在渔阳郡的南城门,自清晨站到黄昏,等候父亲归来。是钱之幽砸锅卖铁买来一辆马车,拉着钱飘谷,千里迢迢奔赴长安找寻父亲。钱飘谷喜欢小动物,钱之幽便买下一座山,专门当做猎场。时至今日,这座山依旧耸立在钱家后院。
所谓世家门阀,大都非常自私。他们以家族利益为重,根本不知法律为何物。钱之幽便是这么一个人,他利欲熏心,想要夺走吴汉的贩马市场。但他有血有肉,对自己的宗族亲人可谓仁至义尽。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却绝对是一个称职的钱家长老。
“吴汉…”良久,钱飘谷终于止住了哭泣。她玉手紧握成拳,心中悲戚逐渐被愤怒所取代。
就在十几日前,这个该死的马贩子,杀死了她的亲叔叔!
钱飘谷站起身,娇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自枕边取来钱之幽的佩剑,戴在腰间,颤颤巍巍走向卧房之外。
门外,钱之玮负手而立,眉头紧锁。眼见钱飘谷行出卧房,立刻上前两步,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飘谷,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了。”
钱之玮心脏本就不太好,得知钱之幽遇害的噩耗之后,这个钱家族长愈发变得萎靡不振。
“伯伯,我要报仇…”钱飘谷低声道。
声音不大,却莫名森冷。
“报仇…”钱之玮摇了摇头,厉声道:“你放心,大伯绝不会让之幽枉死。那个叫吴汉的马贩子,必须付出代价!”
“大伯,您准备怎么报仇?”钱飘谷仰起俏脸,突然变得异常冷静。
“自然是刺杀!”钱之玮不假思索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大伯您便不要插手了。”钱飘谷也摇了摇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万无一失…”
……
与此同时,李青山居住的卧房之内。
“嗷!”
两名八尺大汉将子密死死按在地上,一把刚刚自火炉内取出的烙铁狠狠按在他的脊背。只听嗤啦一声,青烟袅袅升腾。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子密脊背之上,已是多出一块疤痕。
“最后一个字了,再坚持一下。”马武提起烙铁,放在嘴边吹了两下,漫不经心道。
“我错了,别…别烧了!赵王…炎帝!我…我不要钱了,我一枚铜板都不要了,您饶了我,饶了我吧!”子密早已是大汗淋漓,疯狂挣扎。可就凭他的力气,又怎挣脱得了马武与谢肱的束缚。
“烧好了吗?”李青山推门而入,手中捏着半块绿豆糕,大咧咧走到太师椅旁,一屁股坐倒。
“已经差不多了,痊愈之后肯定可以留下疤痕。不过…这疤痕太浅。”马武迟驻片刻,如实道。
其实子密身上的疤痕已经非常醒目了,一眼便能看得清楚。可这疤痕放在马武眼中,却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伤。
马武被耿弇一枪刺穿小腹,短短数日时间,竟能痊愈大半。其抗打击能力,又岂是常人可比?
“别…别烧了!已经很大了,很大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呐!”子密疯狂哀嚎,双腿乱蹬,在地面之上留下道道印痕。
“哦?”李青山翘起二郎腿,扫了子密的脊背一眼,笑道:“你不是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吗?”
“我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日月可鉴呐!”
“好了,放开他。你们去收拾一下细软,我们这便动身回上谷郡。”李青山摆了摆手,歪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哼着歌。
“诺。”
谢肱马武齐齐应声,转身离去。
“哎呦…哎呦…”子密如蒙大赦,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良久,他爬起身,小跑到李青山身旁,一脸谄媚道:“大王…不知…您日后准备让小人担任何职啊?”
“让你当大王。”李青山双眸紧闭,依旧悠哉悠哉哼着歌。
“啊!小人万不敢冒犯大王天威,大王明鉴,大王明鉴呐!”子密还当李青山在说反话,被吓得脸色煞白。忙是跪倒在地,抱着李青山的靴子哭嚎起来。
“我说认真的,以后你便是大王。起来,给我捏捏腿。”李青山慵懒答道。
“诺…”子密偷瞄了李青山一眼,眼见李青山没有动怒,这才小心翼翼将李青山的小腿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敲打起来。
“你跟渔阳太守彭宠,是个什么关系啊?”李青山只觉心中怅然,随口问道。
“渔阳太守彭大人是小人的恩公。”子密闻言虎躯一震,似是炫耀一般,答道:“两年前,家父战死。彭大人将自己的官俸拿了出来,慰问死者家属。彭大人说,若小人哪天吃不上饭,随时可以去郡守府做事。若大王有事要求彭大人,小人或许还插得上话。”
“也就是说,彭宠待你不薄啊…”李青山手指轻轻敲打扶手,话音轻柔。
“是极,是极!”子密连连点头应是。
“来人,把子密拉过去,拿烙铁,给我烧!”李青山手掌猛的拍在扶手之上,发出啪的脆响。
“诺。”
立刻有士兵入内,拎小鸡般将子密提起,死死按倒在地。
“大王,大王,何故又要烧我,何故又要烧我啊?小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呐!”子密瞬间便软了,疯狂求饶道。
“嗤啦!”
回答他的,是一把被烧的通红的烙铁,死死按在他的脊背。
————
第六十八章大乌龙
“嗷!”
子密拼命呼喊,冷汗密布,表情极度狰狞。
李青山双眸紧闭哼着歌,任由子密如何求饶,却也不为所动。
“启禀大王,东西都收拾整齐,可以出发了。”不多时,马武推门而入,对李青山躬身作揖道。
“飘谷呢?她来了没有?”李青山轻轻点头,话音略显慵懒。
“夫人说她马上就到。”
马武投诚不久,并不知李青山与钱飘谷之间的关系。钱飘谷生得亭亭玉立,年龄又与李青山相仿,马武便自然而然将钱飘谷当做了李青山的夫人。
“什么夫人,不要乱说!”李青山坐直身子,厉声呵斥道。
“诺。”
“等她来了一起走吧,那妮子怕黑…”李青山再度躺回太师椅,话说一半,扫了子密一眼,笑道:“子密身上的字还没烙好,不急。”
……
钱家大院。
一轮明月倒挂在空中,皎洁月光轻轻披洒在钱家屋顶的琉璃瓦上。一道倩影在房檐之上跳跃几下,稳稳落地。
倩影解开脸颊之上的面纱,露出一张绝美容颜,正是钱飘谷。她面无表情,莲步轻移钻进一间卧房之内。
“你去做什么了?”钱之玮正在屋内守灵,眼见钱飘谷全副武装、一身黒衫,不由疑惑道。
“下毒。”钱飘谷跪倒在钱之幽的灵位之前,叩首道:“我将毒针藏在了苍炎战马的马鞍上,三日之内,吴汉必死。”
苍炎战马,那可是举世罕见的世间名驹。这匹马在吴汉心中分量极重,每日清晨都需带着它出去啃食最新鲜的野草。为了照顾这匹马,吴汉专门募集了数十名马夫。
钱飘谷的毒针含有剧毒,任何人只要沾染到血液,三个时辰之内便会病发身亡。
“吴汉非常珍爱这匹战马,寻常人根本没有触碰的资格。而只要吴汉敢骑这匹马,便会被毒针刺穿…”钱飘谷再度对着灵位叩首,话音不喜不悲。
“嗯…”钱之玮轻轻点头,对着那灵位自语道:“之幽啊,飘谷已经给你报仇。你在那边…也可以瞑目了…”
“伯伯,李青山他们还在等我。我需去解释一下,让他们先行回去…”钱飘谷跪得笔直,低声道。
“去吧,记得让他们给之烽带话…”钱之玮疲惫地摆了摆手,话音凄凉。
“诺…”
钱飘谷起身,再度对那灵位躬身作揖。尔后转身,步履蹒跚走向院外。她的娇躯略显颤抖,光洁额头早已布满汗珠。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那种感觉,依旧令得钱飘谷紧张万分。她玉手紧握,神色复杂。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吴汉对苍炎看管极严,单是负责守护它的,便有整整二十名精锐士兵。此马名头虽然响亮,可放眼整个渔阳郡,有幸能亲手抚摸它的,绝不会超过三人。
吴汉在渔阳郡虽然没有根基,却凶名赫赫。任何胆敢得罪他的人,下场都颇为凄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活腻了,否则谁敢染指苍炎?
“呼…”钱飘谷深吸一口气,尔后尽数吐出。拍了拍胸口,缓缓冷静下来。她自嘲一笑,低声呢喃道:“这件事我做的天衣无缝,吴汉必死无疑。这混蛋害死我叔叔,落得这般下场,咎由自取!”
“哒哒哒…”
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员银甲小将策马疾驰而来,正是李青山。
李青山在卧房内等了好半晌,有些焦躁,便想骑马出来吹吹风。可他绕着街道来回跑了两圈,钱飘谷却仍然没有准备好行李。百般无聊,李青山便骑马来寻钱飘谷。
“飘谷,东西收拾好了吗?时间不早了,趁黑我们快回去吧。”李青山对钱飘谷招了招手,笑道。
钱飘谷眼神躲闪,随口问道:“你…为何要趁黑回去啊?”
“明日便是小楼的诞辰,我要将礼物第一时间送给她。而且…若是等到天亮,我们再想走可就晚了。”李青山笑笑,伸手托住钱飘谷的雪白皓腕。
“你们找到熊猫了吗?”钱飘谷眉头一挑,突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没有,但我有更好的礼物。”李青山咧嘴一笑,拍了拍胯下战马的鬃毛:“此马名曰苍炎,体态健硕,行若雷霆,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如何?”
苍炎…战马?!
此话入耳,钱飘谷如五雷轰顶般,僵在那里。
“匈奴肯定会远遁,可想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恐怕至少也需三五天。我等不及了,直接将苍炎拉回去,不愁吴汉不来寻我。”
“青山,你快下来!”钱飘谷呆滞片刻,如炸了毛的猫一般,粗鲁地将李青山扯下马背。
“你做什么?”李青山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钱飘谷来不及解释那么多,闪身到那苍炎战马身旁。玉手迅速将马鞍摸了个遍,却没能将毒针寻出。
“嘿嘿嘿,这马不错吧?”李青山双手环抱胸前,自得道:“还有一匹千里马,名曰血羽。苍炎送给我妹妹,血羽我留着当坐骑。”
“青山,你快脱裤子!”钱飘谷哪有功夫管什么战马,急道。
“脱…脱什么?”此话入耳,李青山一脸错愕。
“你中毒了,快脱裤子!”钱飘谷直接弯腰去解李青山的裤带。
“我靠,光天化月之下,你想作甚?”李青山死死护住裤带,暴退几步,训斥道。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轻飘飘的手刀。李青山只觉脖颈一凉,身体再也动弹不得,直挺挺倒地。尔后,他眼睁睁看着钱飘谷解开他的裤带,将整个裤子拽下来。
“钱飘谷,你这禽兽,禽兽!你敢碰我一根手指,我跟你没完!没完!”李青山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也无法动弹分毫。
钱飘谷脸颊通红,可此时,她又哪里敢再耽搁。
毒针的位置,寻到了!
可…这里荒郊野外,没有工具,如何将之取出呢?
钱飘谷贝齿紧咬,迟驻片刻,竟是一狠心,将那毒针…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