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刘栍的生死,李青山更担忧妹妹的安危。刚刚脱离险境,他便匆忙带领柱子等人寻找李小楼去了。
此时,郡守府西北两千米处。
这里坐落着一个颇为奢华的衣冠冢,外面雕有精致雕花,外行人也看得出造价不菲。一群妇女歪七八扭跪倒一片,纵然大雨滂沱,却也没有半点想要离去的意思。
跪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小女孩。她眼眶通红,目光呆滞,正是李小楼。
耿况本想让李小楼与自己的族人一同前往渔阳郡,却被灾民们误以为他想裹挟人质。为避免引起更大的民怨,这个想法只得作罢…
小楼跪在淤泥之中,娇躯不断颤抖,脸色略显苍白,有些打摆子的征兆。可她却强忍着脑中眩晕,尽可能让自己跪得笔直。
她的父母俱都被饿死,本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兄长相依为命,可如今,却是连这个兄长也没了。
那个一有危险便奋不顾身挡在她面前、为她披荆斩棘的哥哥,没了…
亲人逐一离去,李小楼已是心如死灰。只等将哥哥的后世安置妥当,她便要寻个没人的山坳,躺下等死。去九天之上,与她的亲人团聚…
“小楼,你傻了?这么大的雨还在这里跪着,不怕被淋病啊!”李青山几乎是狂奔来的,因为腹部有伤,故而速度慢了些许。
李小楼仰头,黑暗中,她似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继而是一件极为温暖厚重的狼毛大衣被披在她的身上,一个少年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挡住暴雨,佝偻着身子在暴雨中狂奔。
“哥…哥哥…”李小楼嘴唇发紫,声音细弱蚊丝。
“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在呢!”李青山轻拍了拍李小楼的脊背,柔声道。
“嗯…”李小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觉脑中昏沉。甜甜地应了一声,缓缓闭上双眸。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哥哥…竟连幻觉也是如此的美好…
“小妹,我靠…”李青山心急如焚,暗骂一声,头也不回地下令道:“快请医师,请医师来,快!骑马去,要快!”
“诺。”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应命狂奔离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自地平线之上冉冉升起。暴雨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万里晴空。
万余骑兵护送着耿况、钱之烽的宗室,折返回到上谷郡境内。所有人,俱都安然无恙。
此时,郡守府之内,却是热闹非凡。
“青山他果真被匈奴掳走了?”耿况跪坐在主位之上,不可置信道:“奇迹啊…匈奴声称要把他千刀万剐,他…他他…如何逃出生天的?”
“这件事得追溯到十几天前,匈奴的大单于舆让一块天降巨石砸死了。”钱飘谷俏生生站在一旁,屹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玉手紧攥在一起,一脸崇拜之色。
“嘶…”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天降巨石…
这特么,明摆着是李青山的霹雳车!
“匈奴有个贵族,叫拓拔栞。他想趁机谋取大单于的位置,自封自次王。另一个叫呼衍提魉的匈奴贵族也想争这个位置,两个人明争暗斗。他们两个都想收买青山,让他为自己效力…”钱飘谷滔滔不绝,一五一十将她们的遭遇讲了一遍。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时而惊叹,时而咂嘴摇头。
“在护城河的时候,有人朝我们放箭。青山他直接将我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挡箭呢!还有还有,我们被抓走之后,青山他亲自帮我脱靴子,对我特别好。你们知道吗,他为了给我疗伤,特意将匈奴王族的御用医师请了过来!这还不算,他为了保证那医师全力给我治疗,还把自己戴的冠送给了那个医师。”钱飘谷一脸自得,说到兴奋处,忍不住跺了跺小脚。
此话入耳,耿峣一脸艳羡。她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贝齿紧咬红唇,心中焦急万分。
“呵呵呵…这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青山和飘谷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飘谷啊,明日爹便带你上门提亲。找个良辰吉日,趁早把婚事办了吧。”钱之烽闻言虎躯一震,忙站出身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老钱,这是小辈之间的事,你这老家伙瞎掺和什么?依我看,还是任其自然,任其自然…”
“青山奋不顾身为我女儿挡箭,还亲自给我女儿脱靴子。这不是真心喜欢,又是什么?他脸皮薄不肯直说,自然需要老夫将这层窗户纸挑开。”钱之烽抚了抚胡须,义正言辞道。
“老钱,咱俩相识这么多年,你想跟我争这个女婿怎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家耿峣已然许下誓言,非青山不嫁!”耿况猛的站起身来,手掌狠狠拍在桌案,发出啪的脆响。
“那又如何?青山奋不顾身给飘谷挡箭,还亲自给飘谷脱靴子!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误了我女儿终身幸福吧?”钱之烽也是一掌拍在桌案之上,寸步不让。
这两个老家伙昨夜还要共同赴死,眨眼之间,竟是剑拔弩张…
“你…峣儿给青山束过发,还是青山求着峣儿让弄的!”
“挡箭,脱靴。”
“你…青山跟舒儿是结义兄弟,那就是我的半个儿子!”
“挡箭,脱靴。”
“青山的才能是弇儿发现的,弇儿对青山有知遇之恩!”
“挡箭,脱靴。”
“你…你…”耿况被钱之烽噎得哑口无言,转而望向耿舒,命令道:“舒儿,快带上你的书卷,去寻青山一同学习去!当然了,最好能再做一首诗出来。”
耿舒闻言吓得一个趔趄,险些直接瘫软。
《春秋》、《礼记》、《诗经》、《九章算术》,这特么,全都烧了啊…耿舒还幻想着让李青山把他的教书老儒带走,谁特么知道李青山在匈奴那边活的这么滋润啊?
完了…
“飘谷,你不妨也去与李青山一同学习。你自幼熟读《春秋》、《礼记》、《诗经》。特别是《九章算术》上的造诣,比之老夫也不遑多让…马上就要入冬了,最好,能让他给你暖暖脚。”钱之烽自得一笑,这番话,却是摆明了说给耿况听的。
钱飘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起学识,足以将耿舒的脑袋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耿况眼角抖了抖,目光再度望向耿舒的时候,似乎多了些许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