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少女在冰冷的海底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眼。僵着关节拢成一个圈,抱在双膝前。
谁知,一阵低沉的歌声从遥远的彼方突兀地传来。
“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海底的少女动了动发红的指节,轻轻地伴着歌声拍打着节奏。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少女悬在水中的手指顿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落下那一拍…
“滴答…”
眼皮微微颤动,有一颗水珠从少女的鼻翼滑过,那不知是朝露或是其他什么的东西正顺着脸颊滴落,最后隐没在时间的泥沙中。
眨了眨眼睛,仿佛萧水寒的血还在她脸上残留着…
亦觞撑着小臂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叶扁舟之上,不免有些惊奇。她记得…自己当时被萧叔叔推下水后,双眸被海水模糊,只是恍惚间看到了一抹白衣…
莫非,是被救了?
脚尖无意识地撩起水花,思绪却剪不断理还乱,少女索性就不乱猜了,专心致志的拨水,玩的不亦乐乎。
小舟赶着几只河灯缓缓向前,亦觞玩心大起,捞起一个捧在手心。以前她在桃源津也放过河灯,只是从没有想过,这脆弱的微光,也能飘到这么远的地方。
亦觞低头盯着水面,耳畔传来的是不远处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猛地抬头,便与微风撞了个满怀。少女不禁一怔,初升的日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这就是江南古城吗…她还是头一次见。
少女满眼的兴致,东瞧瞧西看看。眼看着就要过了城门,小舟飘进内河,只是,
扑通一声,亦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某个东西撞到水中。
“哎呦,睡个觉都不安生,疼死本姑娘了。”红衣少女跌落在小舟上,摸着脑袋抱怨。下一秒,她就看到刚从水中挣扎出来的亦觞。一时之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红衣少女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嘴角抽了抽:“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本来我在城门上睡得好好的,谁知道就掉下来还砸憨你了…”她眼眸低垂,越说越小声。突然之间手儿轻挽,一个莲蓬便擎在了指间,“诶嘿嘿,请你吃莲子,刚摘下来的,新鲜得很。”
“……”
“来来来,快上来,老是泡在水里会受凉的。”说着她还挪了挪身子。
“……”亦觞小嘴一泯,腹诽道,也不看看是谁把我弄下去的。
红衣少女盯着她紧贴在身上的衣服,砸吧着嘴,摇了摇头,“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着多不好啊。喏,先穿我的凑合一下吧。”说罢,便脱下自己的外衫丢给她。少女一偏头,这个长着新月般细长眼睛的姑娘,柳叶眉似笑非笑,“我叫御沉歌,请多多指教。”
亦觞一怔,那个眼神,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师父,她这也算是交到朋友了吧。嘴角立刻漾出一对酒窝,“在下亦觞,多多指教。”
“走吧觞妹儿,让你融姐儿带你四处逛逛。”
江南早夏天,古镇里张旗大鼓。风悠悠的吹,酒肆门口的旗幡有节奏的飘着。晨雾轻轻洒落,花雕的古拙的栏杆被蒙上一层湿润,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嬉笑着,喧闹着,清早的睡意挡不住人们的热情。船家撑起了乌篷,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有早起的仕女笃笃的叩着伙伴的家门,提着花篮相约去采莲。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的摊位周围都围满了人。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
亦觞咬着御沉歌递过来的糖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梓融,这名字,是你的乳名吗?”
走在前面的少女脚步一顿,旋即转过身冲她眨眨眼,“不是哦,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父唤我沉歌,这个我虽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还是梓融好,我听了也欢喜。”谁知她突然凑到亦觞耳旁,“尤其是从觞妹儿嘴里说出这两个字。”
“梓融你羞不羞啊!”待亦觞说完,她便一阵大笑,拉着她迅速跑开。
“唔,梓融你慢点走,我还没看够呢。”
红衣少女听她这话便停止了哼唱,有些狐疑,“哈,这有什么好看的。觞妹儿我跟你说,那金陵城才叫一个热闹呢,我小时候去过一次,上元节那天可都是孔明灯,好看极了!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看。”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兴奋,亦觞不禁会心一笑。她早就听出来之前那首二子乘舟是谁唱的了,这个把她从梦里叫醒的姑娘,是值得信任的人呢。
亦觞跟着她窜到一个小巷子里。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御沉歌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方府邸前,大喝一声,“迟洛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亦觞眉眼弯弯掩嘴一笑,不都说江南姑娘柔情似水吗,这梓融倒是个例外,不过却也例外的可爱的。
再一抬头,只见一少年倚在门框,那人墨丝轻挽,剑眉下却是细长的桃花眼,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他眼中满是宠溺,“阿融今儿个玩得可尽兴,怎么还领了个小姐姐回来?”
御沉歌没有理会他,拉着亦觞径直走进府邸,“走,觞妹儿,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亦觞回头,见那迟洛无奈地摇了摇头,捏捏眉心,似是已经习惯了此番情况。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泛泛其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