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她绝对在哪里见过。
那紫苏倒也算是爽快,不再客套,挥剑就顺势朝亦觞的颈肩刺去。她自觉应对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片子只用五成的功夫就足够了。当然,若是不成,她还留了后手。
可是,她想的虽好,只是这剑影下去,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少女就像是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瞬间躲开来。不料这剑气带起的风却使空气剧烈地摇曳了起来,月光被云彩惹得忽明忽暗,拉得两人的身影忽长忽短,更添加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紫衣女子已连续两击未中,倒也没有什么挫败的情绪,反而双目一亮,勾起了兴致,右手执剑继续欺身而上。
几招之后,紫苏发现了少女路数的奇怪之处。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一套轻身功夫,总会比她的攻击快上那么一步,恰好躲开她的必攻之处。她还是头一回见着不还手的小绵羊,呵呵,真有意思。
不过,少女这么一直躲下去,那紫苏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觉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少女有些无奈,指缝处在不经意间多了几根银针,暗自一使巧劲,银针划破长空,在空气中化作一道白光。那一袭紫衣来不及躲闪,但银针也只是轻轻的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又软绵绵地掉下去。
“哈哈,小妹妹,姐姐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就没告诉过你,对敌人仁慈,可是会要了自己的命的。”
其实若是她紫苏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这些穴道的附近,净是些能一击毙命的穴位。否则的话,可就不单单只是封住穴位这么简单了。
亦觞咬紧银牙,这周身穴位她早已烂熟于心,神庭,鸠尾,巨阙,商曲,厥阴……哪个不是实打实的死穴。十四年的功法,岂是说射偏就射偏的。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她做不了,而是她不能做…
那紫苏用内力冲破封印后,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最后大开大合畅快淋漓的攻击,一套剑法从头到尾演练到极致,冲剁,直刺,平钩,回啄,横割,下砍,挑击,截劈……
少女足尖一点跃上桅杆,而那长剑也来势汹汹。亦觞立即侧身躲避,可剑刃还是在她脸颊上划过一道伤痕。只看到少女的唇角扬起一抹清淡的笑容,脸侧那道伤痕缓缓地滴下血来,正好滑落到她的唇角,染红了那两片本来颜色极淡的唇。
亦觞右手一抖,一把软剑便从袖笼里顺势滑出。
师父,对不住了…
紫衣女子注视着她这一举动,视线却定格在了少女那抹令她惊艳到战栗的微笑上,一时怔然。
终于想通要动真格了。
亦觞在与其交手时,也只是剑影惊鸿撂开对方武器,绊倒其在桅杆那狭小的空间上,剑尖指喉。可是,她犹豫了…她就是没有沾过血的小绵羊,生死攸关之时还妄想天真。
紫苏眼里满是戏谑,真没想到她对待放在嘴边的猎物竟然还能心软。
而此刻,少女全身像火烧一般。亦觞抬眼望向那人,“你这剑上,浸了毒?”
那一袭紫衣冷笑一声,“哎呦你瞧瞧,我们妹妹猜对了,我这做姐姐的不给点奖励哪说得过去啊。”
头愈来愈晕,少女无奈下只好把手镯放到耳边摇晃清心,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刺——”剑尖携杂着凛冽的风声,霍霍地朝她的脖颈袭来。
亦觞缓缓地闭上眼睛,来不及了,没想到才刚出师,她就因为多管闲事把命给搭上了。不都说人在将死之时,在识海中会像走马灯一样,把之前的经历全都过一遍吗?她那之前的十六年都是在桃源津度过的,除了师父,大概也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了…可是,分明都听到长剑穿透衣袂的摩擦声还有剑身滴血的声音了。但为什么一点痛苦都没有呢?莫非是因为这一剑给的太痛快了?
少女试探性地睁开眼,却发现萧水寒毅然的挡在她前面,剑锋穿透心脏,就那样定定地插在胸前。
顿时一阵痛楚卡在她的喉咙,“萧叔叔,你怎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为什么!我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不值得您这样,不值得…”少女使劲地摇头,红着的眼眶已然决堤,“况且,救过您的,是我师父,不是我啊!您为什么,为什么…”
萧水寒吃力的转过身,拭去她的眼泪,“诶,姑娘家的眼泪可金贵着呢,哭出来就不好看了。”谁料那紫苏趁人之危,又送来一剑。萧水寒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紧紧地护住她,喉处一口猩甜却溅到少女的脸上。亦觞的杏眸一再放大,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角。只见萧水寒伏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就当是,还了你的酒钱吧……”最后,用尽全身的最后一点余力,将她推进海里。
泪眼朦胧中,琉璃世界里的萧水寒扯出一抹微笑,就像是已经沉浸于静谧的月色,脱离了尘埃,淡淡的忧伤,又透着淡淡的知足。那最后一刻时嘴角的弧度,越过了她与他,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乃至于时间,最终又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你可,真像她啊……”
少女在刹那间落入海水中,水没过她的头,充斥在她的口腔鼻腔中。好咸好咸,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海水。冰冷的海水麻痹着少女的神经。一片死寂中,似乎闪现出一袭白衣。而亦觞也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
然而就在此时,桃源某处,白衣女子向大雾深处走去。提线灯笼的微光在雾中明灭可见,依稀听得她细语吟唱,“梦里梦外,俱是梦,路明路暗,皆是路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