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走出王宫阴森森的大牢,恰见一轮弯月悬挂在天边,银白色月光洒落一地,四野无人,竟是说不出的惨淡之感。
“大人,早些回宫吧太子殿下那里还等着您复命呢。”身边的小厮适时提醒道。
田光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终究把话咽了下去:“走吧。”
待到田光的身影消失在大路尽头,逍遥才放心地走进了大牢。
监牢里,本就人数不多的狱卒此刻正伏案酣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宴会过后,除了一人——
“公子——”俯身请示的,正是逍遥安插在牢里的眼线,这么多年,他在王城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各个角落。
“带我去看看吧。”
“诺。”
七拐八绕,终于在田碧的牢房门口停下,而此时的田碧早已没了气息,烂泥一样瘫坐在墙角,表情扭曲。
“还算他仁慈,不至于让自己的侄女死不瞑目。”逍遥叹道,“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手脚干净一点。”
“诺……”
逍遥走出大牢的时候,特地拍了拍身上若有若无的尘土,平安早在门口等候。
“主子……此时若是被将军知道了……”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逍遥不悦地皱了皱眉。
“……属下以为……”
“平安,你何时变得如此多舌了?你若是那么替老头子着想,便不必再认我做主子了。”
“属下不敢……”平安只好按下心中忧虑不表。
有夜行者借着轻功一路从监牢踏往百里将军府。
百里疆的书房,此刻烛火通明。借着烛光,分明可见,刚刚听候逍遥吩咐的狱卒,正在向百里疆汇报情况。
“将军……属下……”
百里疆叹气:“罢了,按他说的做吧。很多东西,迟早要他自己决断的。”
“诺。”
……
太子成从巧云阁出来以后,没有回康成宫,而是绕道直接去了玉泉宫。经过宴会上一番闹腾,齐王宿在了离霄宇殿最近的庆妃处。庆妃本来已经歇下,一听说齐王要来留宿,喜不自胜,整个玉泉宫都闹腾起来,此刻竟还不曾落灯。
“殿下——您还是不要为难老奴了。”司宫长站在玉泉宫殿外,进退不得。
他真不知道太子成大晚上抽什么风,非要见王上,还是在庆妃的宫中,在齐王已经留宿的情况下——于情于理都多有不当。
“无妨。本宫就在这里守着,等明早父皇起身,自然能见到。”太子成说的轻巧。
“殿下——更深露重,您若是收了风寒,王上定然要给老奴降罪的,殿下还是回去吧,要见王上,明早也是一样的。”
“不妥。本宫既是要事求见,如此折返,岂不是表明心意不坚?司宫长莫要劝了,本宫不会走的。”
“这……”司宫长犹豫了半天,还是走进了内殿。
“殿下……”方正看情形,不无担忧,却被太子成一个禁声的手势止住了。
太子成沉默不语。
内殿,齐王与庆妃折腾了好一会儿,刚想睡下,近侍就来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齐王眯了迷眼缝,还未开口,庆妃道:“王上,都已经这么晚了,太子殿下前来,想必是有要事。虽然您难得来妾身这里一次,但外头寒夜凉薄,还是莫要让太子殿下受寒了。”
“……哼。”齐王听罢,却是不悦,只叫来人回复“孤已经睡了”。
司宫长又出到殿外,看见太子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无奈摇摇头。
夜一点点褪去了。
“殿下——”方正见太子成如此坚决,早早差人回康成宫取了披风,想要给太子成披上,却是被一把推却了。
“殿下,您又何必如此?王上对您自然宠爱有加,您就算明天前来面见,王上也不会驳了您的意愿。”
“方正,你下去歇着吧。”太子成笑笑,显然没打算搭理他。
“……”方正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在殿外守着。
棒子打了五下,恰逢一只椋鸟飞过,叫声清脆,惊得方正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站着睡着了。
“奴才该死。”方正请罪道。
太子成显然也有些疲惫,只淡淡摇摇头,示意并不在意。
又守了三刻,天大亮了,司宫长才缓缓从殿内推门出来。
“殿下,王上请您进去呢——”
太子成往前一步竟是有些踉跄——原来已经站了那么久。
殿里,齐王精神倒还尚可,庆妃正在帮忙给他整理衣衫。
“成儿何事求见?”齐王缓缓开口,语气却很生硬。
“儿臣以为,燕国此番来访,是想与我大齐永结秦晋之好。”
“不错。自秦灭韩赵,大齐三面受敌,楚国亦不断滋扰边境,若此番能与燕国交好,不失为平衡之法。”
“不知父王以为,谁是最合适的和亲人选?”
齐王侧目看他,语气轻挑:“王儿以为,谁为合适人选?”
太子成低下头,仿佛在思虑,片刻后,抬头正色道:“儿臣恳请父王替儿臣赐婚。”
庆妃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齐王也不看他:“本王倒觉得,虽然宫中几位郡主年纪尚小,但个个都是出挑的,毕竟是我齐国宫中的女子。本王觉得,丞相王韬之女尤为不错,看着是个能承担大局的。”
“父王!”太子成克制着喊,脑袋贴到了地面。
齐王见状,恼火起来,一把推开庆妃:“你堂堂一国太子,如今为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女娃娃低声下气,成何体统!孤对你的教养和期待都白白浪费了么?”
“儿臣不敢。父王的教诲儿臣日日记在心里,时时都想着我大齐的兴亡,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此时是儿臣毕生唯一心愿,儿臣别无他求,还望父王成全!”又一个响头,说的话是不卑不亢。
“你……你真是要气死孤。那王子衿绝非平庸之辈,如何肯心甘情愿替你做安定后宫的妇人?如今燕国来访,是个天大的良机,你却同孤说这等没头脑的话,你……”
眼看齐王气急,要一脚踹下去,方正眼疾手快,扑上去告罪:“王上息怒,太子殿下定是一时心血来潮,您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齐王到底还是踹了一脚,方正顺势滚到一边,齐王这才作罢。
谁料太子成态度坚决:“父王——”
齐王看着他的神色竟然有些发慌。
“父王,若是连自己内宅之事都不能决定,儿臣这个太子,这个储君,未来的齐国君主,不做也罢!”言罢,又是一记重头。
“……你这是在威胁孤!”齐王怎么也没想到,自小内敛温顺的独子,会说出这样忤逆的话。他笃定他不敢,因为他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为了自己的王位将手足斩杀殆尽,多少人收到无辜牵连,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希望江山再度改名换姓。
他不敢。齐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成还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是在逼他首肯。
双方正在僵持,一个小宦官慌慌张张跑进来:“王上,启禀王上,罪臣之女田碧,昨日在天牢里自尽了——在墙上留下了血字遗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