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听毕,大赞道:“子修果然高明。虽说外洋风俗,流弊多端,但若人人腹怀儒书,德性坚韧,我想恶习也不知沾染至此。不妨你写个条陈,明日我便联名奏达天庭,可好?”子修忙道:“替圣上排忧解难本是分内之事。今晚我便拟好条陈交给大人。”
当晚罢了宴席,子修回了宿舍暂住,毕竟苦思冥想拟了条陈出来,便连夜给张之洞送去。张之洞看时,只见字迹遒劲,笔走龙蛇,便叹声“好字“,再去看时,竟被文思打动,竟诵读起来:
“我大清朝立国已逾二百载,疆土辽阔,民生富足,感思太祖太宗创业之艰辛,非在于奇淫巧技,非在于盾坚兵利,实在于王业教化也。睹今日英法俄美之巨变,虽则技能颇盛,然风俗鄙陋不可取也,吾思今日留学之弊端,实在品行浅薄、儒学不兴也,此诚是非枉直之大道也。故臣惶恐请上三策,伏乞圣上垂阅。
圣人有云: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大清朝之留学幼童,不熟程朱,难识孔孟,以臣愚见,彼幼年之时,便需聘以名师,设课堂,讲经纶,往来反复,到得十多岁上,必然心向儒学,意志笃定。
又言西洋诸国,风俗不开,茹毛饮血,尽皆常态,虽言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然耳濡目染恐生朱墨沙涅之乱。留学生员,不及弱冠便遣送西洋,少则三载五载,多则十年八年,我大清需差忠勇报国之辈,品学贤良之人,时时督导,处处留心,则那留学生员必深感圣主之隆恩,难生愚蛮之邪念。
倘有顽劣痴迷之徒,情乱西洋巫蛊之溺不可自拔者,轻者遣送回国,责官学教之,有司化之;若有那迷途忘返者,斧锯刀削,弃尸于野,一则惩治邪恶,二来教化民心。
愿陛下察臣之忠良、恤臣之不肖,择善者从之,不善者改之,臣惶恐再拜。”
览罢文章,张之洞大喜,便亲手写了书函,递于师爷作了奏折,当夜便发了出去。第二日上,张之洞欲考察湖广之水利,虽别了伯远、子修,径自离去。伯远、子修也便乘了火车折返回家。
俪如见伯远一宿未归,竟也难以入眠,此刻见他回来,悬着的心意顿减。其时桃花已败,阵阵蝉声袭来,俪如见子修跟冰佑过得美满,便跟伯远商议返回福建。伯远虽是闲差,却也离开太久,便准备三日后离开。
第二日上用过早饭,伯远出门去置买东西去了,只留了俪如在家收拾行李。将近仲午时分,忽有丫鬟海棠报上来道:
“姑奶奶祸事啦。”俪如见她气喘吁吁,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来。”那海棠道:“姑老爷被衙役抓走了。”俪如听了心焦,呢喃道:“被哪个衙门抓走了?”海棠摇头道:“婢子不知。”俪如忽然想起了子修,便道:“子修老爷去哪啦?”那海棠道:“老爷一早外出去了,恐怕今日回转不来。”
便在此时,海棠忽然说道:“姑奶奶,不妨去找夫人试试。”这时俪如方才想起冰佑,便夺门而出去寻冰佑。这时冰佑正鼓琴呢,她见俪如急匆匆进来,问道:“姑妈怎么了?”俪如也顾不得寒暄,直说道:“伯远被衙门抓走了。”那李冰佑道:“姑妈莫急,我去找父亲问上一问。”
冰佑便换了行头,妆了容貌,又乘了轿子,带上侍女,径奔李府而去。那壁厢李德隆正吃饭呢,见冰佑进来,忙招手道:“宝贝女儿可回来了,快到我这儿来。”佣人疾忙在李德隆右手处安排下座椅,请李冰佑坐了。
李德隆启口问道:“冰佑,今日怎么想起回来看为父啦?”冰佑急匆匆答道:“父亲,伯远姑老爷被衙门抓走了。”
李德隆问道:“知道是哪个衙门抓走的么?”冰佑摇头道:“这个不知。”李德隆心中暗喜:“马伯远啊马伯远,我本欲出手报你告我贪赃之仇,眼下你栽在别人手里却是怨不得我。”便装作为难状,“女儿,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情况未明父亲我也不知如何下手搭救呐。”
冰佑急道:“伯远姑老爷是在武昌地面上丢的,您派出手下去问,定能问得是哪个衙门。”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倒是点醒了李德隆,心想:“既然马伯远是在武昌丢失的,那武汉知府定然能寻摸到他,偏那武汉知府又是子修,到时俪如苦求,子修定下不去手整治马伯远。”便招了师爷进来,道:“你速去通知武汉各处署衙,倘是哪处捉了马伯远让他们速速来见我。”临了,又跟那师爷耳语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了,转脸又对冰佑说道:“这下可是满意了?”
说来也怪,武汉辖有十三区县,却是一个也没报抓了伯远。李德隆听了大喜,料想那马伯远定是惹了仇家被别人掳去了,便跟冰佑说道:“这次可不是父亲懒惰,实在是为父力所不逮。”冰佑只得告别了父亲,返回郭府。
这时天色向晚,走至家门口不足二里之地,忽有丫鬟荷菱跟冰佑讲道:“老爷在你后面跟着呢。”冰佑便叫轿夫落了轿子,子修见状,也便下了轿子走近身来,问道:“夫人这两日身子不太爽利,怎么就出门来了?”冰佑道:“实是伯远老爷被衙门拘走了,我才寻父亲来着。”
子修吃了惊慌,道:“甚时的事?”冰佑答道:“便是上午抓的。”冰佑又问:“你怎不知?父亲难道没通知你找寻?”子修摇头道:“却是没有。”冰佑忽想起李德隆与师爷耳语之事,便生气道:“定是父亲耍啥猫腻,等我再去问他一问。”子修忙拦住她道:“今日我在江夏走了一日,想是父亲没法告得我知晓,不如回去再行商议。”冰佑也无甚他法,只得应允了他。欲知伯远下落,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