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彦虎听闻失了吐鲁番,便欲出兵回夺,但他素知山川路况,恐中了清军伏击,便反向为之,麾军冲击左宗棠中军。其时左帅大军已困于坚城下月余,若是班师则军心尽丧,若鼓勇坚守则粮草殆尽,本欲帅军猛攻,拿下昌吉。此刻闻得吐鲁番克服,粮草之危尽解,反而缓下心来,准备慢慢周旋。白彦虎人少,但精锐骑兵颇多,便想冲开防线给清军杀伤,然清军阵势齐备,且屯军于半山之上,沿路放置了不少蒺藜之物,骑兵优势反而转劣。到得第三日上,白彦虎气势已坠,只好困守孤城,等待援救。
镇守迪化者,乃是阿古柏心腹伯颜。此人长弓马,擅治军,娴于谋略,胜于决断,乃是左宗棠收复新疆之大患。白彦虎既失吐鲁番,南北疆大动脉被断,伯颜情知昌吉不容再失,便派兵来救。清军入疆之时,左帅只带了五万人马,又需分出部众驻守哈密、吐鲁番两地;迪化、昌吉两地兵马,总计亦在三万人以上,且据有地理之利,若是硬拼,纵然得胜亦难保全。
伯远驻扎吐鲁番以来,内修仁政,外御反袭,终日奔忙,难聆故乡之音。这日午后,忽然有人来报,城外出现一支军队,足有万人,正在通报呢。伯远心惊,清军供给有限,吐鲁番兵勇更稀,万余人骤至,如何妥善处置?他忙披了衣服,拔足便往外走,到得城头,却见那人正跟自己抱拳问候,定睛细看,原来来者不是敌人,却是义兄郭人彰之子子修:一万兵伍齐刷刷铠甲鲜明,八百旌旗呼喇喇风华荡漾。伯远大喜,忙将子修迎进城来,两人不及细叙,商量了对策,好快快帮左帅解围。
原来昌吉至迪化,山壑纵横,溪谷长流,草石叠嶂,林茂峰高,此间大路,却是仅有一条,若论小道,却是难计。子修便欲引军疾进,伯远连忙劝住:“上战伐谋,攻心为上,若非紧急切不要短兵相见,以我之见,倒不如另寻一路驰近迪化,在周遭山野多竖旗帜,遍立假卒,我听闻伯颜与白彦虎有隙,到时定然旁观。”子修闻言有理,遂领了军兵,辞了伯远,来见左帅。左帅称赞不已。
伯颜虽军容齐整,然也知左帅治军严明,一路小心谨慎,生怕算计了去,因此行军也就慢了些。这壁厢子修领军却是一路大张旗鼓,以草为帜,伐木作兵,若欲拦截,便游而不战。此间沟涧纵横,梁峁杂布,即便两军遭遇,也往往只闻其身,难见其人;见得其人,难觅其踪。原来那白彦虎半年前才来得新疆,此人虽作战勇猛,但工于辞令,厉色巧言,时常在阿古柏面前说伯颜不是,伯颜很是厌恶。此次前往援救,本是出于阿古柏当年搭救提携之恩,此刻子修遍布疑阵,伯颜一时不知来了多少清廷援军,唯恐打援围点,坏了叛军根本,嘴上虽是不说,心里却有了一万个不去救援之由,于是急令撤军。白彦虎自知无望,便想纳手请降,无奈当年回乱之时左帅已放他一马,自忖此次请降定然难有善果,便夜间缒城逃亡。可惜这白彦虎不种善因,在昌吉多征赋税,巧立名目,城中百姓人人忿怨,只是不敢发作,此刻既撞个满怀,便将他牢牢缚住,活活打死了事。城中副将米尔汗见白彦虎已死,便丢了器械,纳了旗帜,举手请降。
左帅见昌吉平复,欣然喜悦,此役平添财帛、人口无数,更可以昌吉为板攻伐迪化。迪化守将伯颜情知昌吉已失,迪化难保,但他强忍悲观,厉马秣兵,修筑城垣,欲与清军一叫高下。左帅用兵有谋,伯颜布阵富术,双方试探三番,伯颜败而不损,清军胜而不进,便都收兵谋术,寻机再战。
前边子修之事,却是只言一半。俪如女中豪杰,其时国内风气又有变动,官宦之女,便是留洋的也有很多。其时国内毛捻已灭,闻得子修领军赴疆,俪如便百般央求带自己来,子修毕竟小辈,也惹不住这般纠缠,就带了她来,只是吐鲁番地处前线,携带女眷颇为不便,便在哈密将她留了下来。哈密离吐鲁番不远,平日贸易又多,况马伯远先后在两处执守,城中百姓对他也是熟稔。俪如是个不安分的,每日信步于市集之上,一来帮大军搜集情报,二来打探伯远消息。
这日,市集上来一喀喇沙尔商人,语言娴熟,谈吐老练,跟大家闲谝商旅轶事。讲到吐鲁番时,他俱言守备马伯远之事,修城备战、转运钱粮、辨别诉讼等事一一不落,末了谈起情感之事,言及他与一梁姓少女往来频繁、众人如何议论之事,绘声绘色,众人皆是惊叹。俪如在旁,初时闻得伯远爱民勤政、治军有方,自然心头喜悦;闻得后来之事,心中怒火顿起,她也不分辨,便要赶到吐鲁番去理论,幸亏玲珑在侧,把她拉了回来。
当晚,她修书一封,详述其情,心中内容,大致为三:第一部分,仍是今日市井所见之蜚语流言,她逐一陈述并分解剖析,描述精到,论证有理;第二部分,乃是打听子修信息,篇幅寥寥,但情义真切;独独第三部分提到伯远,虽努力控制,但免不了言辞激烈。修书既毕,仍与往常一样递给驿卒送了出去。
痴情女怨薄情郎,茎枝落叶两茫茫。自负当初不适意,偏叫离情伴军情。犹记花开华悦夜,梧桐落雨知琴音。冬日暮雪尚待时,怎叫璧人话分离?毕竟不知实情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