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功面色一变,手紧握着酒壶,道:“你当真要杀我?”冷落禅缓缓逼近,室内顿时生出一股杀气。秦有功额头竟沁出了冷汗,他经历过比这还大的阵仗,可这一次他竟前所未有的紧张,恐惧。
眼前这个男子年龄不大,却像一把无情之刃,令人望而生寒。
秦有功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双手,忽然抓起酒瓶掷出,紧接着掀翻桌子,向后跃去。冷落禅早料到他有这招,使出“飞鸟投林”身法,自桌子上方闪出,双手掐住对方脖子,落地时刚要用力,却被他掰开小指,身形一拧,如游鱼般滑了出去。
冷落禅速度快极,不等他溜走,一把抓住他手腕,向下一拗,若是普通人,这一下手臂非断不可,没想到秦有功好像懂得这一招,顺势斜转身子,右脚横飞出去。
二人交手十多招,冷落禅拿得快,秦有功解得也快,饶是如此,也吓出了一身汗,冷落禅冷哼一声,五指扣住他肩头,用力要捏碎他肩膀,却见秦有功被扣手臂上翻,掐住他曲池穴,右拳直捣出去。
冷落禅立马松手,只听秦有功冷笑道:“缠丝擒拿手,别忘了我也出自少林!”冷落禅道:“是吗?”上前一步右手抓他手臂,左手戳他眼睛,两招一前一后使出,秦有功正要防备,冷落禅忽然变招,双手锁住他肋下,两根拇指用力一按,秦有功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冷落禅抓住他双脚用力一掀,右脚对准他腰椎“命门”穴踢去。
此穴位一旦受重击,腰椎气机破损,免不了瘫痪之危。
秦有功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这个穴位的重要性,马上双手护住穴位,被一脚踢在床上。
冷落禅还要追击,秦有功突然自枕头下抽出双枪来,狞笑道:“你秦爷爷的警惕性可没这么差,小子受死吧!”说罢双枪一分一合,分前后刺出。他赖以成名的双枪在手,登时壮了胆色,一枪攻,一枪守,身随步走,步随枪转,舞成一个圈子。
冷落禅没有料到他还有这一手,而他的双枪功夫确实了得,二人交手数十招,冷落禅见他枪法娴熟,不易近身,但时间久了又恐怕惊动他人。
秦有功大喝一声,一招“双龙出海”使出,冷落禅倒翻出去,双手摸向腰间,甩出两把短刀。由于他发刀速度极快,而秦有功始料不及,手腕被刺中,双枪登时掉地。
他大惊之下,想要伸手去拾,被冷落禅拦腰抱住,掀翻在地,磕下两颗牙来,他还要反抗,又被击中“哑门”穴,一阵晕眩,冷落禅双手按住他头颅,略一用力,只听得“喀喇”一声,南阳一霸就此呜呼哀哉。冷落禅看了看地上的双枪,长出一口气,翻窗出去。
他知道,秦有功的死讯很快会传遍南阳城,届时,南阳城会是什么样?不过这些不是他需要考虑的,杀手的职责只是杀人而已。
秦有功开设赌场妓院,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这一点至少给了冷落禅心里一点安慰。
可是在他杀过的人当中,全是恶人吗?
当然不是,在冷落禅看来,这其中不乏一些好人,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又躺在榕树上,对着夜空思考这些。
这一次冰儿没来,来的是一位不速之客,林仄。
“你倒是会躲清净啊!”
冷落禅皱眉,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个林仄,他觉得林仄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冷血动物。
他道:“你来干嘛。”
林仄道:“这地方是你的吗,我凭什么就不能来。”
冷落禅道:“你的任务完成了。”
林仄走到树下,看着树上的冷落禅,冷笑一声,道:“那是自然,飞天虎算个什么,遇到我,看他能往哪飞。”
冷落禅不想再搭理他,思绪被打乱的他干脆闭上眼,林仄反问道:“你呢,听说你去杀秦有功了,看你这样子,任务也完成了吧。”冷落禅道:“你来不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林仄道:“秦有功的功夫如何。”
冷落禅道:“拳脚一般,双枪使得不错。”
林仄有些不满地道:“老头子每次要我杀的人都那么差劲,派给你的却都是高手。”
老头子,是同袍会里对费忍的称呼。
冷落禅道:“你要是喜欢杀人,下次我的任务你去做好了。”
林仄忽然怒道:“少来这套,你以为你是谁!”
冷落禅闭目不语。
林仄忽道:“你下来!”
冷落禅道:“干什么。”
林仄道:“我要和你比比,看看我们俩谁更厉害!”
冷落禅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林仄冷笑道:“你怕了?”
冷落禅睁开眼,露出厌恶的神情,翻身下树,却是朝着林仄反方向走去。林仄怒道:“你给我站住!”冷落禅并没有停下,一直往前走,他道:“你若想不明白这问题,大可以直接去问老头子。”
数日后,冷落禅又接到一个任务,目标是亳州罗家家主,罗旁。
冷落禅简单地看了眼罗旁的资料,随即交回给费忍,费忍道:“你不想去?”冷落禅道:“没有。”
费忍道:“可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愿意。”
冷落禅不敢迎上他的目光,眼睛看着地面,道:“老头子交下的任务,谁敢不愿意。”
费忍道:“这是你心里话?”
冷落禅道:“是。”
费忍道:“杀掉罗旁,我会让你休息一段时间,你想去哪就去哪,不过有一点,不管你在何处,有召速回,更不准给同袍会带来麻烦。”
冷落禅心中苦笑,这样子我还能去哪?
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说是让他们休息,允许他们出去,可实际上,他们什么也不能干,更无处可去。
费忍是个聪明人,他能感觉出,冷落禅已不如以前那么听话,他的情绪,态度在一点点变化,朝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变化。
他语重心长地道:“这十人中,我最看重你和冰儿,可不要让我失望。”
冷落禅道:“要是没事,我就去准备了。”
费忍挥手,示意他退下。
冷落禅刚走,林仄的身影便从墙角闪出,他看着冷落禅,双眼闪着寒光,深夜看去,像是一头恶狼在死死盯着猎物,他冷笑:“我们走着瞧!”
冷落禅简单收拾了下,辞别了冰儿,启程赶往亳州。在杀罗旁之前,冷落禅先观察了他一段时间,这是必要的,同袍会提供的资料毕竟有限,想要了解对方,就必须静下心来观察,这样才能十拿九稳。
罗旁为人低调,亳州罗家并不十分出名,他的一身武艺得自华拳门,一路少林劈山棍造诣颇深,却很少显露。罗旁在亳州开了家当铺,交给别人打理,生意倒也不错,因此罗旁平日的生活也就十分清闲。
他的家中还有一位和尚常住,看情形与罗旁是好友,常常与他谈论禅机。
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每逢十五,就要去城外的野鸡山上一座寺庙上香。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下手时机。
冷落禅却错过了。
因为他的心有点乱,他等了足足一个月也没能下手。
冷落禅出手一向利落,一个月没能杀掉一人,这是从没有过的。
这一天同袍会送来信,冷落禅知道不能再等,不然费忍会另派杀手前来,而冷落禅则要受罚,所以,他只好选择下手。
不过这一次他并非是潜进罗旁的家中,而是写了封书信,用飞刀钉在大门上。
二人相约于野鸡山道旁一座凉亭相见。
野鸡山名为山,实则是个土丘,并不高,因有野鸡得名,二人见面处距离山顶寺庙尚有一段距离,平日少有人来。
罗旁年近四十,神色闲淡,一根棍紧握在手中,面有忧色。
不多时,冷落禅走近。
罗旁细细打量他,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冷落禅道:“你不必想了,我们素不相识。”罗旁讶道:“既然如此,阁下何以要约我至此处厮杀?”
冷落禅道:“因为我不想在你家中杀你。”
罗旁道:“同样是杀人,在哪有什么区别吗?”
冷落禅沉默片刻,道:“因为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说出这句话时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罗旁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道:“就因为这个?”
冷落禅道:“是。”
罗旁叹道:“我年轻时也曾闯荡江湖,结仇也是有的,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谁会雇凶杀我。”
这时,二人亭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善哉善哉,这位施主既然善心未泯,为何不放过罗居士?”
说完,走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僧人,宝相庄严,僧袍微扬,不沾一点俗尘,颇有阿罗汉降世之概。
他一出现,周围一切都似停滞了,每靠近一步,冷落禅便觉压力增强一分,后背竟开始发凉,要知道除了费忍,从没有人能给冷落禅这样的压力。
而那僧人心中也大感惊讶,他的禅功一旦发出,就如一堵无形之墙,任谁也抵挡不了。可对方杀气弥天,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悲凉,这股气渐渐凝成利剑,正一点点刺破这堵气墙。
罗旁也感到了二人的较量,对于那僧人他是了解的,不以为意,他震惊的是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杀手,气势竟可以如此强劲。
单以气势论,他已经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