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招过后,周侗摸清了萧雁群的底子,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暗暗称赞。萧雁群连攻了二十来招,非但没能制敌,周侗竟然连全力也没使出。
其实以周侗的功力,想要一招败他,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萧雁群深知此理,于是守紧门户,稳扎稳打。
只见萧雁群化掌为拿,双手不断变换进攻方位,而周侗往往于一招之间化去攻势,不过唐手特点便是拿中带打,打中带拿,况且萧雁群沉浸此拳十多年,攻法早已烂熟于心,拿不中,便顺势使了个劈掌,斩向对方手臂。
周侗见他变招迅速,微感意外,退步挂手,立马解了萧雁群的擒拿,随即身子向前一撞,抓住萧雁群胳膊,微一拱背,一个“樵夫捆柴”就将他摔了出去。
萧雁群立马起身,叩拜道:“前辈武功惊人,晚辈万万不是对手。”周侗含笑将其扶起,道:“你的唐手已尽得史洪的真传,只是功力尚不精纯……唐手杀伤力太大,练得久了,人未免会有戾气。若是我再年轻几十岁,怕是抵不住你的攻势。”
萧雁群不明此话含义,周侗又道:“你知道我刚刚解了你那一招拿法的,是什么招数吗。”萧雁群想了想,道:“久闻前辈精通关中红拳,刚才那一招,莫不是红拳中的?”
周侗道:“不错,刚刚那一招叫做‘贴墙挂画’,乃是红拳三十六排手之一。”萧雁群点点头,周侗看了看他,忽然一笑,道:“你我有缘,又承蒙你父亲宾礼相待,我便将这红拳传了你吧。”
这真是意外之喜,萧雁群激动下竟不知说什么好,纳头便拜。要知道以周侗的身份武功,当世不知多少人想得他指点一招半式,如今他竟然肯将一整套拳法传授,这可羡煞旁人了。
萧雁群命人拿了,洗漱用品,吃了早饭后,就在院中练了起来。一个说得详细,一个听得认真,加上萧雁群本就聪明,一整天,就将红拳的基本套路摸熟。到了第二天,就是周侗演示具体招式了。
萧雁群练了十几年的唐手,身体底子自然不用多说,因此周侗也就省去了这一繁琐漫长的基本功训练。与唐手的一击必杀,主动进攻略有不同,红拳不少招式精妙在于声东击西,后发制人,而一旦拳掌打出,排手打相辅相成,组合而用,这样双拳就能密集如雨,让人无处可躲。
如此练了数日后,萧雁群渐渐熟悉,再用红拳和周侗对拆,也开始得心应手。之后又过了数日,周侗又把红拳门中的器械教给了萧雁群。
这一日二人对练,萧雁群被周侗摔出去,正要起身,被周侗赶上,拳脚齐出,迫得萧雁群左右翻滚闪躲,若要用唐手,可偏偏唐手中没有这样的打法,只好于闪躲中伺机出招,可周侗拳脚密集,不容他起身,一时间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周侗一笑收手,道:“你来摔我,将我摔在地下,看看我怎么应对。”萧雁群应言起身出招,将周侗摔倒在地,跨步向前就要打,只见周侗身子一滚,竟将萧雁群右脚压在后背,接着又一滚,萧雁群一个站立不稳,往后就倒,周侗道:“这一招叫‘黄龙滚江’。”
之后萧雁群试了多次,依然被周侗地面的滚跌法逼退,手足无措。
周侗道:“唐手虽然狠辣,决断,但终究多是数招内制敌,倘若对方实力与你相当,或是强过你,你又如何做到一招制敌呢。”没等他开口,周侗又道:“更何况像刚刚的情形,你面对倒地的敌人,以唐手,该如何应对?”
萧雁群面有愧色,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好的应对方法,神色尴尬。周侗道:“我刚刚用的,便是红拳中的滚跌法,这个不仅弥补了红拳的缺点,更弥补了大多数拳脚的缺点。”
的确,大多数拳脚功夫只有地面攻势,一旦倒地,必设法立马起身,从没有过就地而战。至于相扑角抵之术,也只是将人摔倒,似红拳滚跌法这样的地面战斗,在武术中少之又少。
萧雁群沉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仅仅是一瞬间,却没能抓住他。周侗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萧雁群道:“我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是……可是又忘了。”
周侗笑道:“无妨,我先将此法传于你。”于是,周侗便住在萧家,细心教授萧雁群武艺,这一住,就是数月。
这几个月萧雁群勤奋苦练,把红拳的套路练熟,加上有周侗这样的名师一旁指点,数月之功,可抵常人数年,剩下的,就靠他自己慢慢悟了。
这一日萧雁群买了一筐鸡蛋,和一些药材,送往拐子街的刘老太家中,回家后,却发现周侗正在看信,萧雁群转身欲走,周侗叫道:“平原君做好事回来了?”
萧雁群道:“先生过誉了。”周侗将信件放好,注视着他道:“你我缘分至此了。”萧雁群怔道:“为何,先生您要走?”周侗点头道:“刚才那封信是我一个朋友寄来的,邀我一聚。”萧雁群道:“既然是先生的朋友,何不将他接往家中,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周侗道:“我这个朋友素来不喜叨扰别人,此番写信,我们也是有五六年没见了。”
萧雁群道:“敢问先生这位朋友姓名。”周侗道:“说出来你应该也知道,他叫宋师古。”萧雁群动容道:“可是号称‘书剑春秋’的宋师古?”
周侗点头道:“不错,是他。”萧雁群道:“据说此人不仅剑术独步武林,更是博学多才,只是近年来似乎很少露面了。”周侗感慨道:“我跟他算是忘年之交了,这次会面不光是他,还有几个老朋友。”
萧雁群沉默片刻,道:“这么说先生是非走不可了,不知先生何时动身?”周侗道:“即刻动身。”萧雁群道:“先生何不等今夜过后明日再走,我这就设宴,替先生践行。”
周侗道:“不必了,早迟都是要走的,我已经在你家住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倒给你们添麻烦了。”萧雁群道:“先生说哪里话,先生搭救家父,传授武艺,晚辈真不知如何报答。”周侗一边收拾包裹,一边说道:“老夫此生正式收徒,只有三人,可惜啊,前两人均不得好报,这第三子却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此人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你我虽无师徒名分,但也算我半个弟子,老夫余生还能再有你这样的学生,实在宽慰。”
收拾好,由萧雁群相送出城。及至临别时,萧雁群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先生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周侗道:“是个信使,怎么了?”萧雁群道:“这么说宋先生知道你在我家中,他为何不亲自出面相邀?”周侗道:“许是不方便吧。”萧雁群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说不通,但也没深想,再三拜谢周侗,直到周侗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方才转身回城。
萧湛和夫人知道周侗不辞而别,颇感不舍,吃罢晚饭便休息了。萧雁群则被几个朋友邀去临风楼吃酒。
临风楼是邢州城南最大的一座酒楼,每天客人往来不绝,萧雁群和朋友也常常来此,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萧雁群和几个朋友一起走进了酒楼中,酒保掌柜认识他,便热情招呼众人落座。
众人所在的阁间窗户对着大街,城南门就在不远处。来的人中,衙门中来了三个捕快,还有三人是萧雁群在邢州的朋友。
一个姓陈的捕快推开窗子,窗外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街户的灯火隐隐绰绰的,萧雁群感到一丝凉意,道:“今年的秋雨来得挺早,刚刚入秋就开始冷了。”
众人吃酒正到酣处,突然听“啪”的一声,门前的屏风变成了两半,飞向两边。屏风后是四个黑衣汉子,手中持刀,站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