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鸳和殿中，依旧烟雾缭绕。太后坐在上首，坐在对面的便是乐丽人。
“丽人，你是说，皇上跟撒家扯上了瓜葛？”太后一脸的凝重，这么多年皇上的百依百顺，她倒是几乎忘了，他…是皇上！
乐丽人又回想了一番，才犹豫道：“今日，臣妾在御花园中也就听到了一些片段，似乎是皇上要撒连玉回去跟他父亲商量些什么事情，又谈到君明臣忠的问题。所以臣妾在想，皇上……”
隐隐暗流在眸底反动，太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哀家会弄清楚的，你身子不好，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语气中满是关怀。
乐丽人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看着乐丽人离开，太后眸中的关切散去，吩咐人准备了纸笔，写下一封信交到了颖儿的手里：“哀家的规矩，你该是清楚的吧？”
“是。”颖儿应了一声，拿着这封信便出了鸳和殿。每次这信都是给乐丞相的，至于规矩，泄露一点儿风声，可就小命不保了，所以，一路上颖儿都小心翼翼。
晚间，御书房中，看着摆在面前的一大大堆的奏折，剑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这时，外面尖利的公公嗓音响了起来：“太后娘娘驾到”
储王把这些奏折推到了一边，拿起了一本已经批阅过的奏折仔细地看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袭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尽显雍容高贵，带着一脸慈和的笑容，太后走了进来。
殷公公急忙吩咐人搬来了凳子，垫上了软垫，放在一边。
储王似是此刻才察觉到太后的到来，急忙站起了身：“儿臣参见母后！”
“王儿，不用多礼。”太后冲储王压了压手，示意储王坐下，储王也就顺势坐下。太后也走到专门准备的凳子上坐了下去。
随意的扫了储王手中的奏折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太后温和慈爱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儿，政务处理的还好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边让你舅舅帮帮你，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
“没有，母后。朝廷之中的事情大都由两位丞相管理，井井有条，这些奏折儿臣也就是过目罢了。有这两位能干的丞相，真是我朝之福啊”储王隐忍着心中冰冷的怒火，一脸的微笑。
太后转眸一笑道：“是啊，两位丞相的确才能出众，不过，这武王也不错，虽身在朝廷，各个地方的军队却管理的井井有条，在军中威信极高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太后暗暗地观察着储王的神色。威信极高，这是每个君王都忌讳的事情吧？
果然，储王如太后所愿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敷衍道：“的确…管理的很好。”
见目的达到，太后满意的一笑：“王儿，天色晚了，母后就不打扰你了，你也早些休息。
“恩。”太后应了一声，转身，一排灯笼伴着那火红色的身影逐渐远去。
眸中的笑意渐渐化为冰冷，储王一挥袖回了御书房。
坐在桌案前，眸底波涛奔涌不断，阵阵寒意闪射着布满整个御书房。忽的，一咬牙，整个着案上的奏折都被储王拂到了地上，一股无法言语的悲哀从储王的身上散发开来，笼罩了整个御书房。
忽的，一丝冷意嘲讽的笑在储王的嘴角绽开。
母后，他的母后，是不是以为他永远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被她欺骗、利用一辈子！
“咔嚓！”用力过猛，储王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一股漠然强势的光芒在储王的眸底闪烁，伴随着冰冷低沉的话语：“朕一定会夺回属于朕的一切！”
走到御书房门口，冲着门口的殷公公礼貌的一笑，亦然接过旁边碧莲手中的茶水，推开门走了进去。
明亮温和的黄色是御书房的主要色调，窗外的阳光斜斜的射了进来，窗口，一片细小琐碎的阴影晃动着，那是树叶的投影，伴随着轻微的沙沙声，和着房中层次斑驳的暗影，难以言喻的安静。
桌案前，储王半低着头，似是专注的绘画着什么。微风拂过，几缕发丝拂过他的眼角，眼睛眨了眨，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专注。
亦然进门后便静静地站着，这种在夏天慵散午后的宁静在宫中实是难得，眸光锁定窗口斑驳的碎影，亦然实在不忍心打扰这难得的宁静。
习惯的抬眸扫视窗边的阳光，整个房间在储王的眼中是昏暗的，只有窗边的那斜斜射进来的阳光，静静的注视，是他最喜欢的事情。黑暗中的一缕光芒，仅是静静的注视，也会让人觉得无比满足。
今日，却有些不同。那里似乎还有另一道光芒，顺着视线，储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亦然。
“为什么站在那里？”
看着窗口的碎影，亦然的心底一片宁静。储王突兀的声音在亦然的心底泛起了层层涟漪。眸光一颤，亦然回过了神，转眸看着储王，下意识的一笑。
储王的眸光却一怔，如此平和的笑容。甚至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嘴角微微的翘起。却仿若聚集了世上最耀眼而平和的阳光，一寸寸，一缕缕的照亮了整个房间。
一缕青丝顺着亦然的额前垂下，那一刻，仿佛所有事物的运动都变慢了，那缕青丝就那样慢慢，缓缓，轻轻的落下。
储王甚至有种错觉，那缕发丝拂过的是他的心口，柔柔的，暖暖的。心，有一刹那停滞的感觉。
站起身，储王缓缓的走到了亦然的面前，高大的身躯的阴影将亦然笼罩了起来。
伸手拈起那缕青丝，如同想象中柔软，顺滑，有种不舍得放开的感觉。
回神，亦然嘴角的浅笑散去，眸中如云雾般泛动着不解，红唇错愕的微张。
红嫩的粉唇，储王动了动嘴唇，缓缓地垂下头。
在储王的脸离亦然的脸只有十几公分的时候，亦然突然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挡在了储王的面前，笑得甜美，红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喝茶”
停下动作，看着眸中不起波澜的亦然，储王眸光闪了闪，直起身子，接过了亦然手中的茶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亦然退后一步，拉开了与储王的距离，抬眸静静地凝视着储王：“皇上，该谈正事了。”
储王垂下眼睑，转身回到了桌案前坐下，随手盖住了桌上的宣纸。
亦然也无心去探究他画的是什么，走几步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放下茶杯，储王重新翻开宣纸，继续着之前的事情。
亦然坐的比较远，所以看不到储王在画些什么，自然，亦然也没有兴趣知道。
“事情已经谈妥了吗？”半晌，储王低沉的开口。
亦然伸出白嫩的玉指点了点下颚，若有所思道：“听撒连玉的口气，他的父亲虽然已经同意了合作，却还是对你不太放心。我想，你也一样吧？”说着，亦然转眸看着储王。
储王依旧继续着手中的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来你们都需要有一个让对方信任自己的条件，撒大人可以交出自己的一部分兵权，那么，皇上您的筹码呢？”
储王放下笔，抬眸盯着亦然看了半晌，亦然始终是一脸悠闲地散淡笑意。
收回视线，储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金黄色卷着的绫锦扔给了亦然：“这是先皇的免罪诏书，除了谋反之罪，任何罪名都可以凭此抵消。”
嗯？亦然接住了储王扔过来的绫锦，好奇的打量着。从细腻的触感亦然可以判断出这是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上面遍布祥云和白鹤的图案，隐隐的折射着银白色的光芒，分外耀眼。
收回视线，亦然再次看向储王，微微一笑道：“皇上，近日天气实是炎热，臣妾想去避暑山庄呆几日，可否应允？”
看着浅笑的亦然，储王明白了亦然的意思，点了点头：“准了。”
“谢皇上。”亦然站起身行了个礼。
看着又埋头作画的储王，亦然的眸光闪烁着，喉中哽着一句话，最终还是逸出了口：“皇上，我们之间是一场交易。这场交易完成后，我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亦然说的很缓，却有着一份不容忽视的认真。
心口一怔，心底似乎有着什么在一点点的泯灭着。储王缓缓地抬起了头：“你…很不喜欢这里？”
亦然垂下眼睑，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绫锦：“亦然本就是市井小民一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说到这儿，亦然抬起了眼睑，“亦然很有自知之明。”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便不该问这个问题！”储王低下头继续着画，语气里却有一种亦然不明的情绪。
“臣妾失言了。”虽然不明白，亦然却还是感觉到了储王波动的情绪。
储王没有再回话，亦然无趣的站了一会儿，便行礼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储王抬起了双眸，门外的洒脱身影没有一丝的留恋，被隔离在门外。
缓缓把视线移到面前的画上，储王把手放在鼻尖，手上仍残留着亦然淡淡的发香。
呵储王的嘴角无声的上扬了些。只是想随便画画，没想到…一笔一划却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了亦然的身影，在百花丛的那抹浅笑。
静静地看着画，窗边的树叶依旧婆娑着，徒留一室的宁静。
亦然走出御书房，碧莲便立刻迎了上来，撑起了手中的伞。
回想着储王刚刚那似是略带怒气的话语，亦然暗暗地叹了口气。果然，作为皇帝没法容忍居然会有女子想要离开他吧。
“娘娘，”碧莲轻唤了一声，由于在外面站了些时间，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水，嘴角却还是带着恭敬而温和的笑，“现在是要回栖凤殿吗？”
转过头，亦然这才发现，碧莲的小脸上满是汗水。
歪了歪头，亦然拿出手帕擦了擦碧莲脸上的汗水。虽然觉得碧莲呆在自己的身边是有目的的，亦然却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没有恶意。
“谢谢娘娘“碧莲露出了一个很真心的笑容。
“我们不回栖凤殿，去清风阁吧。”
“是。”碧莲应了一声，撑着伞跟着亦然转了个弯。
清风阁，是撒连玉在宫中的居所，极为清幽的一个地方，在皇宫的隐秘的一角。
先前经过的都是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接着，便是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落叶散落一地，随风飘落几许。虽是夏日，竟有几分秋日的萧瑟。
只是，当转过那一道宫墙后，眼前却豁然一亮。古朴雅致的竹楼，前一小溪涓涓而过，溪旁，稀稀寥寥的明黄色小花朵迎着阳光站立着，丝毫不见萎靡，极为清新娇嫩。
余下，便无其他事物了，竹楼，小溪，明黄色的花朵，简单却不乏耀眼的色彩。
凝眸看去，小溪竟是通过墙角的一个小洞流出了这院外。
看着亦然凝望着小溪的尽头，碧莲轻声解释道：“娘娘，看着方向，这水该是从莲湖引来的。”
亦然收回了目光，冲着碧莲一笑，转过头看着竹楼，却在思索该怎么过这涓涓细流，虽说这水没什么深度，就这样过去还是会打湿衣裳，这感觉可不怎么好。
“娘娘。你看，那边有石头。”碧莲略显欣喜的指着远处。
亦然抬眸望去，果然，波光粼粼处，光滑的石块表面也折射太阳的七彩光芒，宛若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倒是会享受！
暗暗地撇眉，亦然起步向着那石块走去，走到跟前，亦然正要走上去，心底却有些疑惑，抬起的脚缓缓的放了下来。
见亦然站在原地不动，碧莲也在旁边疑惑的看着石块，不解地问道：“娘娘，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看着那光滑的不似石块的表面，亦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猜测，伸出一只脚试探性的放在了上面，虽然早有准备，那般光滑的表面，亦然还是忍不住晃了晃身子，这才稳住身子，急忙把脚收了回来。
碧莲不解的看着石块：“怎么会？这么滑，让人怎么过呢？”
似是想通了些什么，亦然的眸中燃烧起了怒火。
这个撒连玉，一定躲在屋子里等着看她的好戏吧！
索性站在原地，亦然抬起头瞪着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竹楼。
半晌，一脸微笑的撒连玉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尽显飘逸的黑色风衣，伴随着他优雅的步伐愈发衬得他形体修美。而此时，他的手中还来回的晃荡着一把扇子。走到亦然的对面，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亦然，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哎，皇后娘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呢，本人还准备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呢，泡汤了。”
亦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事情我已经跟皇上说了，明天我会去避暑山庄呆几天，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亦然转身就离开了。
亦然去避暑山庄可是为了和撒连玉的父亲谈接下来的事情的，至于要怎么让他爹不惊动任何人的在避暑山庄和亦然见面，就是撒连玉自己的事情了。
回到栖凤殿，吩咐几个人收拾行李后，亦然便带着碧莲去了鸳和殿。她是皇后，要出宫，自然要跟太后打声招呼，虽然这样会带来不少麻烦。
鸳和殿中一如既往的华丽，满是富贵之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