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
那时候的拉斐尔,比现在穷多了。
一个铜板有时都能难倒英雄好汉,何况拉斐尔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他过得有些难。
年少的拉斐尔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思考着去哪里吃晚饭。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吃饭从来都是个严肃的问题。
九年之后拉斐尔往往思考的是“哪里好吃”,而现在他心中所想却是“哪里有得吃”。
下城区是个神奇的地方,如果某人能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那么在伦萨王国任何一个角落他都能过得有滋有味,随心所欲。
拉斐尔现在还做不到。
他思考着今后的出路。
刺客,他当然要成为一名刺客。
但首先他需要填饱肚子,然后再赚足学费。
他是个孤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孤儿多得是,不多他一个。
伊利奥斯城里的孤儿也很多,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因为这些孤儿是有组织的,他们管自己叫“孤儿军”,孤儿军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赚钱,正当的有,不正当的也有。替人跑腿、盯梢、卖艺、乞讨、偷窃不一而足。
谁都需要有朋友,谁都需要有倚靠,尤其是孤儿。
拉斐尔打算去孤儿军那边碰碰运气,虽然之前他与他们没有过接触。
怎样找到孤儿军呢?这也很简单。
拉斐尔走向街边一个蹲在地上,等待客人来擦鞋的少年。
“你好,打搅一下,请问你是孤儿军的人吗?”
年少时的拉斐尔比现在可有礼貌、正经多了。
“没看我正忙吗?别打扰我干活,一边去一边去。”那少年并不打算搭理拉斐尔。
拉斐尔只好走去一边的拐角处,身体藏在墙后,只伸出一个小脑袋,暗中观察着。
很快,擦鞋摊便来了一个顾客,那是个大腹便便中年人,看样子像是个商人。
只见他抬起脚,往那少年脸前一凑,“认真擦,老爷我待会儿还要谈生意。”
“好嘞!”那少年熟练地弯下低头,擦拭起皮靴来,有些破烂的马鬃刷在他手里仿佛活了过来,洁尘、除蜡层、上鞋油、滴水、擦干,最后再使出镜面上光的绝技,先前有些黯淡的皮靴,经过他的打理后焕发出了新的生机,锃亮锃亮的。
“嗯,不错嘛,你小子还可以。”中年人收回脚,起身要走。
“等等,您还没……”
“你说什么?”中年人对那少年怒目而视,“再说一遍?”
“……”那少年畏惧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中年人扬长而去。
那少年待中年人走远后,手中掂了掂刚偷来的荷包,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赶紧收拾起擦鞋摊,准备跑路。
这一切都被拉斐尔看在眼里,“哇,这招厉害!”
拉斐尔开始尾随那少年,少年走得很快很急,应该是怕中年人发现后回头来找他算账,拉斐尔也只好加快脚步。
那少年转过街角的一个弯,拉斐尔连忙跟上,然后他差点与少年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那少年对他怒目而视,“又是你?跟着我干嘛?”
拉斐尔摊了摊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凭什么说我跟着你?还是说路是你修的,我不能走?”
那少年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怎样?别逼我动手。”
“我开始说过了呀,问你是不是孤儿军的人。”
似乎被问得有些烦了,那少年承认道:“我是,怎么?”
“巧了,我也是孤儿呀!”拉斐尔抚掌道。
那少年似乎看不出这有什么巧的,“所以呢?”
“所以我想问问你们还缺不缺人啊?聪明伶俐、勤劳勇敢那种。”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是。”
“我们似乎不是很缺你这种厚脸皮的人。”
“别这样嘛,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就是一种缘分,漫漫红尘中有你也有我,让我唱一首……”
那少年似乎有点受不了拉斐尔的长篇大论,“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跟我来吧,我叫欧芬,你呢?”
“拉斐尔。”
“咦,这个名字听上去挺有艺术细胞的呀?”
“没有吧,画画什么的我可完全不懂。”对年少的拉斐尔来说,艺术似乎就只局限于绘画。
一边闲聊一边走路,拉斐尔跟随欧芬来到了城外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
“这里是……”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基地、总部,你想怎么叫都行,就是这么个意思。”
“哇哦……风格很独特。”拉斐尔想办法夸了一句。
此时小院内的人不多,欧芬带着拉斐尔往里走,来到了院内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屋里有一个人。
在拉斐尔的印象中孤儿军成员年纪一般都不大,但眼前这位看上去已经快十八岁了,这应该是……头儿?
欧芬向这头儿解释了前因后果。
“我是戴维,这里的老大。你是谁?”
拉斐尔清了清嗓子,“我叫拉斐尔。”
“你从哪儿来?之前做过什么?怎么成为的孤儿?想加入我们是为什么?”戴维连珠炮似地问道。
而这些问题,拉斐尔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有些不知道,有些不想回答。
他摇了摇头,不想说谎。
“坦诚很重要,”戴维摆了摆手,“我们不接受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你走吧。”
拉斐尔这一次倒是没再多说,有些失落地往外走。
欧芬意外地跟了过来,“怎么到最后关头放弃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拉斐尔挤眉弄眼做出可怕的表情来,说道:“这些都是秘密,听了的人会死。”
“那你自己呢?”
“我早就死过好几回啦,你想试试吗?”
“神经病。你其实……没地方去了吧?”
“是啊,不过风餐露宿也挺有意思。”
“别强撑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只要你勤快,管吃管住,怎么样?”
“走。”拉斐尔毫不犹豫道。
……
……
伊利奥斯是个沿海城市。
沿海,往往意味着商业发达。
港口自然是伊利奥斯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每天都有无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有刚从码头卸完货的工人,大汗淋漓地走进小酒馆享受冰爽的啤酒;有鱼市里叫卖的摊主,细心地将刚打捞起来的新鲜蛤蜊摆成一大盘,供人挑选;有卖报的报童,高声宣扬着城内今日发生的趣闻;有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来到了这里,其中一个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可真热闹,是个擦鞋的好地方!应该会有不少生意吧?”
欧芬忍不住笑道:“喂喂,你傻啊,你看看这里,工人、渔夫、报童、小商贩,他们哪种人会需要一双锃亮的鞋?在这里摆摊我怕是会饿死。”
拉斐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来这里是?”
“当然不是擦鞋,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脾气可不小,你待会儿礼貌点。”
“谢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该不会是要把我卖掉吧?”拉斐尔有些担心地问。
“你这种瘦猴值几个钱啊?小爷我今天赚了不少,心情不错,大发慈悲而已,你还不乐意?再不跟上我可就走了。”
拉斐尔自知失礼,没有再多问,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码头上,一个皮肤黝黑大个子男人坐在海边,抽着卷烟,看上去很是惬意。
“劳伯大叔,又在抽烟呢?”欧芬招呼道。
“哟,你小子怎么来了?”劳伯亲热地拍了拍欧芬的脑袋,“有什么好货?”
欧芬从他之前偷到的钱包里翻出来一枚胸针,递给劳伯,“这个怎么样?”
劳伯将胸针举过头顶,眯着一只眼审视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好东西,值不少钱。当然,我的出价可是会打好几个折扣。”
“那是当然。”欧芬毫不意外,毕竟愿意收这种赃物的熟人也不多。
“不过这次我不要钱。”
“哦?这可奇怪了,”劳伯打量起欧芬身边的拉斐尔,“这小子是谁?”
“我叫拉斐尔。”
“谁让你插嘴的?问你了吗?”劳伯凶神恶煞地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
“本来就没人教。”拉斐尔顶嘴道。
“好了好了,拉斐尔你别闹,”欧芬按住了拉斐尔的肩膀,“劳伯大叔,胸针送你啦,能给这家伙找个活计么?”
劳伯审视着拉斐尔,“这小兔崽子不是很听话的样子,挺麻烦的。来,跪下来求我,我就赏你口饭吃。”
拉斐尔对他怒目而视。
欧芬刚想劝解……
“行了,”劳伯大叔摆了摆手,“这种臭脾气的小东西对我胃口,跟我来吧。”
拉斐尔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他的码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