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辰接过碗,用勺子轻轻地舀起一勺汤,缓缓吸入口中,在口腔里停留了几秒后才徐徐咽下,似乎在品味着琼浆玉露,那般细心、那般珍惜。
这一幕看得白润冰鼻子发酸,她在心里感叹道:“对我来说这么普通的一口汤,对他来说却是何等的弥足珍贵!”
白润冰坐在张星辰身旁,轻声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的父母为我创造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你有一对伟大的父母,不像我……”张星辰将碗放在茶几上,他的眼里蒙上一层浓浓的忧伤,“我的父母生下我,却抛弃我……”
“我知道,我知道!”白润冰看到他悲伤的神情忍不住想终止话题。
她觉得张星辰肯定要说他是孤儿的事,这无疑就像是自己撕开无法痊愈的伤口,那种鲜血淋漓的痛苦可想而知。她不忍心,不忍心看到他痛苦的模样。
但张星辰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继续哀伤地说:“我原本也有一个圆满的家庭。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外企员工,他们都在外地工作。妈妈生下我之后,只照顾了我几个月,就把我托付给爷爷和奶奶。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情,在我们那里,许多父母都是在外工作的,许多孩子也都是由爷爷和奶奶抚养长大。”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爸爸、妈妈只生活在电话的那端,他们一年最多就是在春节的时候回来一趟。陪伴我成长的,是我的爷爷和奶奶。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奶奶突然去世,爷爷一度情绪非常低落。后来为了我,他还是振作了起来。那时候,我的父母,他们只负责赚钱养家。虽然他们极少回来,也从来没有陪伴过我,但那个时候,我还是有家的,不像现在……”
张星辰的声音突然哽住,他的眼睛红红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可他似乎并未发觉,停了一下,又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父母离婚了。我妈妈远嫁国外从此杳无音信。于是,我便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一年后,我的爸爸也再婚了。第二年他和他的新妻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他工作的城市里。从此,我连爸爸也没有了!我们极少打电话,即便打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显得特别尴尬。他不了解我,我更不了解他!唯一证明我们是父子关系的,是他每月给我存钱的银行卡。就这样,我成了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和我的爷爷相依为命……”
张星辰用右手扶着额头,他的手掌挡住了眼睛。
白润冰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痛很痛!
她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张星辰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年暑假,我的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
白润冰听得泪流满面。她走过去,用手轻轻拍着张星辰的肩膀。
她不知道原来他的身世这么可怜!
明明有父母却像没有一样,这比那些完全没有亲人的孤儿更加可悲!疼爱他的爷爷、奶奶都走了。现在的他,孤零零地生活在A市,举目无亲,这不是真实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白润冰想要安慰张星辰,却不知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停止哭泣。
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就让他尽情地释放这份心情吧,憋着反而对身体不利。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星辰的外表那么冷漠。他的冷漠,不过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而已。
他真的太可怜了!
过了许久,张星辰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口琴,用手指轻轻地摩挲:“这是去年我生日的时候爷爷买给我的生日礼物。爷爷的口琴吹得非常好,我的口琴就是他教的。”
白润冰静静地听着,轻轻地点头,她知道张星辰此刻最需要的是倾诉。
张星辰深深地吸一口气,声音变得平静,仿佛小溪在缓缓流淌。
“小时候我总爱吵着让爷爷吹口琴给我听,我是那样崇拜他,每天我都围着他转。后来他开始教我,可我总是吹不好。爷爷说是因为我年纪小,肺活量不够,长大就能越吹越好听的。他教给我的第一首曲子是《三套车》,这是他经常吹奏的曲子,因为我的奶奶喜欢听。每到晚上,爷爷、奶奶和我,我们三个人就围坐在小小的老屋里说话,听爷爷吹口琴。灯光昏黄,气氛温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暖暖的……那是一段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它记录着我最幸福的时光。”
张星辰的声音柔和,清晰纯净。白润冰认真地听着、陶醉着。
此刻她的心里既温暖又伤感。她知道,那是一份他永远也无法再拥有的时光了!
白润冰感觉自己的双眼变得模糊,泪水又盈上了她的眼眶。
她终于明白,为何张星辰会一个人跑到公园里去吹那首《三套车》,又为何他会偷偷地抹眼泪,这一切都是缘于对亲人深深的思念啊!
她好心疼他,好想过去拥抱他,安慰他,给他力量,但是女子的矜持让她没有付诸行动。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张星辰,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帮助你,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去做!”
张星辰沉默了好长时间,平静下来后,他满怀歉意地说:“我,失态了……”
“不!谢谢你愿意把心事说给我听,谢谢你的信任。”白润冰握住张星辰的手,“我相信,你将来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
“我能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吗?”张星辰低声地说着,好像在问白润冰又好像在问自己。
“肯定能!不幸大多是命运强加在人身上的,而幸福却一定是人去创造的,我相信你有创造幸福的能力!”白润冰握紧张星辰的手,似乎想给他力量。
“谢谢你,白润冰。你是学校里唯一知道我身世的人,请为我保密,可以吗?”张星辰看着白润冰的眼睛,真诚地说。
白润冰立刻竖起左手的三根手指:“我发誓,一定为你保密!”
“谢谢!”张星辰说。
白润冰站起来,移步到窗前,伸了伸懒腰:“你看外面的阳光多么美好,我们出去走走吧?阳光能够驱散人内心的阴霾!”
“好。”张星辰站起来,跟在白润冰后面,两人走出门,来到楼下的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