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日落,清风渐烈。春风夹絮,恍若吹雪。
吴飞走到整列的军前,高声说道:“诸位帝国的将士们,现在我等被困于此,坐守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今天我要和诸军一起突围,希望诸君奋勇向前。成功,等待我们的将是生存的希望;如果失败,那么我将和诸位一同成为躺在着泥土里的枯骨!为了生存!为了希望!”
“为了生存!为了希望!”上万士兵的喊声震彻天宇,连远处的雄方人都能感受到将要面对一支为求生而不惜死战的敌人。困兽之斗往往是惨烈的,尤其是这支困兽的体力没有被完全消耗掉之前。
“喔----------”士兵们用呐喊声宣泄着胸中的激动的情绪,同时在为自己打气。
一组组的重装步兵走上了轻型装甲运兵车。一队队的轻骑兵赶往自己的座驾隐蔽的树林。
回到自己的队伍前,各个领兵的校官纷纷对自己的士兵作着动员。
“弟兄们,今天我与你们一同化身为无畏的修罗,撕碎一切挡在我们面前的东西!向前!向前!再向前!”负责开路的轻骑兵长官闵鸣大校站在自己的部队前面,大声的嚎叫,激励着每一名士兵的士气。
“万岁!”之声响彻天宇。在战前的一天,吴飞将新整编的近五千名轻骑兵业一并交到了闵鸣的手上。如果逃出升天的人数较大,闵鸣的轻骑兵部队将会扩编成一个加强师,这些士兵中将诞生出新的骨干。
铁流滚滚,数不清的装甲车辆从密林中出来,就像水从饱和的海绵中流出一般,扩散开来。
车与车之间保持着一百到一百五十米的间距,警戒着前进。
兵车粼粼的战场上看不到肩并肩的密集阵型,指挥官都知道在这种被炮火覆盖的战场上,过小的间距不仅限制自己的冲锋以及机动动作,更是把自己往死亡线上推。
所以在当局者的眼里,这牵扯数万人的冲锋大潮,更像是稀薄的云雾,而非如巨浪般的铁幕。如果观察角度放在高空中的话,战场的感觉更像一群小黑点在相互渗透。
之前少年最早计算的战术是先做好冲击姿态,带和敌人交火之后试探敌人实力,若稍强则在出现一定战损的情况下,退回台地,将敌人引入伏击圈,打一个防守反击,趁机突围;若敌人的力量不强,则埋伏在台地上的部队转变成进攻的第二梯队,投入突围。
但是这个计划最终还是被少年否定了。他现在手下的士兵是一些临时拼凑起来的人,士气、凝聚力、意志力都经不起考验,计划一开始的佯败,在事先没有接到通知的士兵眼里可能就是战败,随之可能就会出现不战而溃的灾难性后果。
少年不敢赌这些人的勇气,日前那次袭营中,他们的行动已经把少年行中仅存的那一点信心打消了。
少年选择了没有什么技巧的硬拼,用这种硬仗来磨练这支部队,用血与火来洗礼、淘汰不合格的人员。
………………
发现新月形台地上下的丝乐军队都动了起来,雄方军的指挥官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其实对于进攻的一方来说,新月形台地配合上丝乐军中高密集度的炮火,加上这两天来挖掘出的沟壕,简直是进攻的噩梦。他不希望丝乐军这么耗下去,上方的命令虽然是困住这支敌军,但是必要的压力还是要给予对方施加的。进攻就不能避免的造成自己的士兵伤亡,这次是他之前为什么愿意动用上万的俘虏作为炮灰的原因。
现在看见防守的丝乐军奈不住性子,主动出击了,雄方的指挥官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会不会是圈套?”
很快,当他收到丝乐全军在运动的报告之后,他才确定这是敌人准备逃跑的征兆。
作为一个驰骋战场近二十年的将佐而言,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诸位帝国的勇士们,现在乌龟放弃了它坚硬的甲壳爬了出来,困守在对面台地上的丝乐人想要逃跑了。伟大的战神在看着我们,让我们用手中的刀和胸中的血来证明我们是天地间最勇敢的战士!荣誉和财富等待着勇士们去猎取!”这封雄方指挥官的战前动员的通电宣告了战役的开始。
“丝乐人真是疯了!”看着径直朝自己阵营扑过来的丝乐大军,雄方的士兵并没有体会到太强的压迫感,也许是之前的战斗太过顺利吧。他们把那隐隐体会到的煞气华丽丽的选择忽视掉了。
“我看是丝乐人绝望了!”他旁边的另一名雄方士兵语调轻松地说道。
“不过今天的丝乐人比之前的要强一点,至少知道战场上的伤口应该在胸前!”这个士兵对他看来是自杀冲锋的丝乐军人给与了不错的评价。
“还不是给我们送上来的军功!”可是很快就被身边的调侃给冲的变了味道。
……
雄方军这边的士兵们嘴上热衷于讨论对方的行动,手上的准备并没有辜负他们百战精兵的荣誉,丝毫不乱的做着战斗的准备工作。
摩挲着自己的伙伴——多年的铁血生涯,相伴身边,形影不离的武器,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忠实的伙伴。兵士此时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描述,是兴奋、是激动、还是渴望嗜血的狂热。
多次经历生死,使得他们即使直面人间的炼狱也能不为所动。远处奔来的丝乐士兵所带的气势,更不能动摇他们分毫。
在他们的心中,正在盘算着用对方的鲜血和生命,来给自己手中的伙伴提供食粮。
守在工事里,冷峻的目光直视前方。任凭身后装甲车辆呼啸而过,渐渐地形成一股逆流迎向丝乐军队冲锋的大潮。
………………
敌军的阵容已经展现在吴飞的眼前,少年不禁轻出一口气——他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雄方人没有驱赶那些失踪的平民来做炮灰。
说实话上次战斗中,雄方人驱赶两万降兵作为炮灰,已经使少年十分难受了,虽然最终以牺牲一半的代价解救了另一半,少年的心仍然很痛。
之前的推演,对于敌人如果驱赶平民作为炮灰,丝毫没有解决办法。像之前那样开火,平民不是经过训练的军人,他们会出现严重的混乱,而大量的伤亡,最终伤害到士兵的士气;放任不管,他们会冲散吴飞部队的阵型,给雄方人进攻创造有利的条件;把他们当成敌人绞杀?指挥官们能接受,士兵们能接受吗?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所有讨论的应对方法都有可能造成自己军队的崩溃。而处在敌人包围圈中,军队崩溃的后果只有两个——要么战死、要么被俘。
万幸,诸神仿佛听到了少年的祷告,雄方人没有驱赶平民作为前导。或许是来不及,或许是其他的原因。
这都使得束缚少年的因素减少。
眼看着两面的巨浪即将相撞,少年早已抬起的手臂,从虚空中劈了下来。
这个空劈的动作是行动开始的信号,还在台地丛林中的炮兵指挥官们手中的指挥刀,同时乡下划破几乎凝固住的空气。一时间,所有的炮口同时突出火舌,喷吐出的炮弹形成一层带着微微红光的弹幕,降临在雄方军前进的峰前。
被装甲车辆压得战栗的大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将泥土化作烟雾、将碎石抛入空中,或者将一个个移动的钢铁车辆加工成极具艺术气息的抽象的雕塑。
炮弹的发射根本没有瞄准任何一个移动的目标,在这种密集的火力之下,只需要分配好弹幕覆盖的区间就能达到最大的预期效果了,可以的瞄准反而难以收到预期的战果。
密集的弹幕没有丝毫迟滞雄方军冲锋的脚步,一辆辆狂奔的装甲车辆根本没有对这些飞来的死神做任何规避的动作——在如雨点般落下的弹幕中,将不被击中的希望寄托在高超的规避走位上,那驾驶员需要有神一般的预见能力和操控技术。径直的以最快速动冲过弹幕覆盖的区域才是最佳的选择。
冲过弹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如一群狂狼般袭来的雄方装甲部队却付出了超过一成半的代价。
而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丝乐军的远程炮火在制造吞噬生命的弹幕,另一边的雄方阵营中却自始至终一炮未发。
这是一种对自军队的武力绝对的自信,自信到甚至认为装甲部队的搏杀就是装甲部队的事情,别的部队的任何插手行为都是对战场上搏杀的勇士的侮辱。
这也导致了两军兵锋相交时,雄方军明显的比丝乐阵线要稀薄一些。
“哈哈,战神保佑我们!”在穿越弹幕时,这辆装甲车被爆炸掀起的大石击中,高速飞来的石块所携带的动能贯穿了战车厚厚的装甲,将驾驶舱中的一些设备击毁,幸运的是,人员却没有受伤。
亢奋的车长,直观的看着对面逼近的丝乐战车,高呼:“小崽子们,让对面的绵羊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杀人的刀!”指挥自己的战车与丝乐战车搏杀在一起。
小小的插曲,只是战场这个千面镜中一点点的反映。平时温良的人在这环境的影响下要么变得怯懦、要么被狂热的嗜血所左右。
两个巨浪已经交织在一起,弹幕暂时发挥不出威力。少年用望远镜观察着两个铁流的迎面冲撞,自己一方的数量明显压倒对方,却没有在接触的一瞬间将对方摧垮。
见此情况,吴飞下令重装步兵部队投入战斗。
好的将领在战场上需要提前做出行动,来争取战斗的主动权,而不能在战场的形式出现明显的变化后才做出反应,这样会让士兵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赢得胜利。
几分钟内,重装步兵乘坐的装甲运兵车所组成的第二浪铁流就从新月高地冲了下来,冲向两军搏杀的战场。
胶着的战场上每一秒都在吞噬着士兵的生命,如果有人观察的话,这些厮杀的士兵脸上的表情除了显得神经质的兴奋之外,更多的就是麻木了,很少能看到文学作品中描述的坚毅的面庞。
重复着杀戮的技术动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生命将被同样重复杀戮动作的另外的人所收割,还会有几个人脑子里有空去想什么伟大的理想、或者战斗的意义?如果要想恐怕也是吴飞战前动员上所说的“为了生存”吧。
在这个矛盾的地方,绝大多数人的心中都渴望生存,可以说有这共同的目标。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却不得不杀死对方,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挥动屠刀。如果有人在这里说放下屠刀,大家都能活下去的话,那个人有可能在下一刻就去幽深的冥府报道了。
眼看着己方的人数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却丝毫没有在场面上占据上风,丝乐军的指挥官闵鸣大校不免紧张,他不断地发布者指令,调整着战场上他所能控制的各个小队的动向,希望能一点点的赢得优势。
但是对方的士兵明显超过了己方。雄方的装甲部队机会处于一种自发战斗状态,相互之间的走位、对敌方的规避、选择时机开火,一切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这是经过了多少战斗中所养成的默契。正是因为这些高素质的士兵存在,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雄方军才丝毫没有显出劣势。
就在丝乐士兵开始生出无力感的同时,载满重装步兵的装甲运兵车赶到了战场,他们的到来将是战场上的天平偏移吗?
战场上履带的碾压、炮火的轰击,使得原本阻碍视线的树木枯草被点燃、被放倒。双方搅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一方占据优势——这样的绞杀恐怕还得持续几个小时才能显出端倪。
带着烟尘的丝乐重装步兵大潮,就在这种情况下,冲了进来。
刚一进入这漩涡之中,装甲运兵车便寻找着自己该去的地方——他们并不以车载的机关炮所属处的火力见长,他们的杀手锏是车内乘坐的那几名武装到牙齿的重装步兵。
找到适合重装步兵投放的地形,紧闭的车门轰然打开,一名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从还在行进中的车里一跃而出,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敌人的装甲车辆。
他们是仅有的两支没有受到溃逃影响的部队之一,他们的心中没有对敌人盲目的恐惧,就因为这样,吴飞才会安排这两支部队打头阵。
少年手中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经过了之前的溃逃和上次的防守战,这些士兵大多数心存阴影,用这样心境的部队去战场争锋是不明智的,所以少年决定用没有和雄方军真正接触过的这两支部队扮演今天的主角。
尽管在之前的夺权中,这支部队的主将被吴飞监禁了起来,部队中或多或少对少年有抵触情绪,但明知到这点的少年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是启用了他们。并不是因为少年心胸何等宽阔,而是因为少年手中实在是找不出能执行这个任务的第二支部队了,此举虽有风险,但不得不为。
场面混乱,如果将视线分别集中在战场上的任何一隅,都能看出攻防的章法与训练的成绩,但纵览全局的吴飞看来,杀得难分敌我相互交织在一起的两支军队却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轻骑兵的战车呼啸而过,或追逐、或规避着相当数量的敌人战车,当路过某一处特定的地点时,隐蔽在那里的重装步兵,就会适时地用手中的反装甲武器射向没有防备的雄方装甲车。
这样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在旁观者的眼里,这段时间给丝乐军带来的变化确实是极其明显的。就拿刚刚说的兵种配合的战术来说,刚开始配合的时候,重装步兵的站位太过显眼而惊动敌人装甲车的事情时有发生;过了一会儿,随着配合的提高以及战场意识的觉醒,大大缩短了重装步兵暴露的距离,却还有不少士兵为了给敌人的装甲车予以最后一击而过早的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付出生命的代价;直到此刻,大部分的伏击的重装步兵已经能很好的控制战场了,他们击毁的雄方战车甚至超过了战场上击毁总数的一半。真正的成为了装甲终结者。
由于被重装步兵击毁的战车大多数只是失去了战斗力,车内的成员并没有立即被杀死。很多雄方士兵在战车失去机动能力和战斗力的时候,选择了拿起轻便的枪支爬出座舱继续战斗。对付这些士兵,丝乐的重装步兵就很好的发挥了五人小组的优势——重装步兵并非单一配置的兵种,五人作战单位中两个人专门对付装甲车,另外的三人则负责掩护,他们很快就将这些爬出座舱的雄方装甲兵送入了冥府。
看到战场的形式在混乱中朝向对丝乐方有利的方向发展,少年紧缩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一点。
“两翼有没有动静?”少年如是问着身边的人。
当得知对面的雄方军队很反常的根本没有任何行动时,少年却产生了一丝迷茫。“难道他们对正面战场上这少量的装甲部队决胜这么有信心?”
看着对方大部队一直采取的是防守的态势,就连主战场上出现明显的劣势也没有丝毫增兵的样子,少年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对面的雄方军实力并不强,之所以用装甲部队迎战,是为了拖住我们,等待援军到来!”
现在的情况顾不得考虑这里是不是陷阱的可能性,即使是陷阱,如果能冲破也会带来一线生机,如果狐疑而选择继续困守在新月台地,那么无疑是死路一条。
少年下令剩下的部队全部动员,向敌人的阵地压过去。
紧接着少年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在全军离开新月台地之后,防火将山林引燃,以阻断敌人绕道后面包抄的道路。其实还有另一层用意——置死地而后生,他对部队的士气缺乏信心。
夜色下的战场上装甲部队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残余的雄方装甲四散奔逃寻找逃生的道路;战场后面大量的丝乐部队成战斗队形压过来;远处的森林已经被引燃,一处处火点正在变亮、变大。
黑色的大潮正在向雄方军的阵地压来。
仅仅几个小时之前,战壕里的人还无视这大潮所带来的压力,甚至嘲笑对方是给自己送功绩来的。现在,在看到己方的装甲部队败北之后,却切实的感受到了那滚滚而来的铁流所照成的压迫感,黑暗中偶尔闪着微光的炮口,似乎映着死神的镰刀一般。
………………
看见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映红,包围圈上的雄方将领们心中已经判定——困兽开始最后的一搏了。虽然比预期要早了很多,大部分的部队并没有做好绞杀的战斗准备,但是战场上的机会是不会等待你做好万全准备才到来的。当机会到来时不去及时的捉住,那可就不是贻误战机那么简单了。
雄方的主将当机立断,下令能都调动的部队,立刻开始绞杀行动。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情况下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战机提前了,雄方军没有准备好,在包围圈外围的丝乐军同样没有做好接应内部突围的准备。
………………
百里之外的丝乐军营里,前来主持接应吴飞突围的召洋大人,接到雄方军移动的情报,也立即判断出了事情的真相,他不禁埋怨道:“殿下啊,你太沉不住气了!要是再等上五天,等我这里部队到位了,就能够牵制雄方的主力了。你现在只能以快打快了!”
诚然,此刻发动攻击,吴飞面临的是整个包围圈上的敌军,但是双方同样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都有大量的部队无法投入作战。这,也算是一个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