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我讲的第二个小人物,名叫水原智己,是一名公会猎人。
说到公会猎人,这可是个历史悠久的职业。狩猎文化早在阿斯莫王族还未统一东西两片大陆的时候就存在,更准确点,狩猎文化其实自人类文明最开始的时候就诞生了。人类与野生生物的生存博弈,从来都是充满了血腥和危险,而这根植于基因深处的杀戮本能也成为了世界发展进程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至于猎人公会,据调查最早是西大陆的南柯加查斯平原的土著人创造的。过去生存竞争不只是人与自然,还有人与人,那时没有魔动机也没有魔法的人类在残酷的自然面前还是个弱者,能通过自己的力量争取到的生存资源是有限的,于是不同部落的猎人们因为种种原因,会同时盯上某一处较为安逸的狩猎区,这就免不了大打出手。有思想超前的智者指出了这种野蛮的斗争行为不利于人类族群的扩张,想要战胜自然人类必须先联手,就这样柯加查斯平原出现了早期的公会文化,拥有着管理人员负责区域的划分和管辖,人类的狩猎也渐渐走上正轨,人口也开始快速增长,领地也越来越大,野生生物逐步落于下风。
狂傲的人类那时还不知道生态平衡的重要性,滥杀导致了大陆环境发生剧变,人类历史就这样经历了几次规模较大的天灾,直到阿斯莫历的开始,在生物学者的引导下,已经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开始收敛,自然不再是竞争对手,而是人类圈养的私人财产,为了长久有效地利用自然,猎人公会也就有了更加细致的设定,除了要考虑到生态保护外,对猎人也进行了分级管理,持证的猎人只能在公会的安排下去符合自己等级的狩猎区进行狩猎,越级将会受到处分等等,一切开始变得井然有序。
而当今的猎人公会,其对猎人的分级已经不仅仅是狩猎区权限这么简单,阿斯莫历初期的秩序管理使自然环境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反弹,渐渐地又出现了一些比较强力的野生生物,这个时候猎人分级也就又多了一层能力强弱的意味,狩猎手法与生物学也一并加入课程,后来还慢慢出现了猎人学校——这段文化的发展着实十分有趣,如果想了解更多,推荐去看一下木纹诗学院力学系教授佟映孪老师撰写的《是历史的逆袭还是轮回?——从猎人公会文化看世界潮流》这本书,在此不做详谈。
我们还是把焦点转到这个水原智己身上吧。
很明显,他是个东境人,名字说明了一切。毕业于东境公立猎人学校,考级七级猎人的他,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被外派到诺尔维斯坦,过上了人生地不熟的生活。三年间,他一直老实巴交地住在公会分配的公寓里,拿着还算丰厚的工资却不知道怎么花,想找女朋友,但一想到远在另一片大陆的老家,和诺尔维斯坦的房价,他就胆怯了,有订单的日子他兢兢业业,没订单的日子就变成了一个毫无理想的闲人,睡醒时多半找不到事情可做,再去睡觉反而是第一选择,但想到假日就这么睡过去简直是浪费人生,于是开始矛盾,开始自怨自艾,觉得美好的年华就这么宛如一张白纸,认为自己是个悲剧,而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窗玻璃看到的街景又和自己隔着些许距离,还找不到人倾诉,就只能感到一阵空虚,再次躺倒回床上,眼神散漫地看着天花板,一发呆就是十几分钟,发着发着就又睡死过去——圣城的年轻上班族有不少都是这样的,这跟他们的工作是什么都是没关系的。
不过,正如明明是力学系教授却对历史情有独钟的佟映孪老师一样,水原智己也有着和本职不相称的兴趣爱好。某个百无聊赖的早上,睡醒的他依旧看着天花板发愣,突然想到那被现实打压得已经快被自己遗忘但还是没有完全遗忘的热情,他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那之后,每到没单子的假日,自己又不是很累的时候,他就会去各大图书馆、学堂,听讲座,听各种各样的讲座。
家畜饲养、人际关系、工业发展、魔动机技术、文学戏剧学、生物学、自然科学……他从来不挑,有啥听啥,他自己也知道其实听进去的不是很多,毕竟没有自己专攻的领域,他顶多知道些皮毛,但每次都还是会为自己积累了一些没什么用的知识感到兴奋,为感受到人类知识的伟大感到兴奋,并认为这给予了他生活的勇气和动力,把杂学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还会时不时把近期接收到的零碎的知识杂糅在一起,形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幻想,然后浪费在出任务和同事打嘴炮的路上。
——没错,身边的人都认为他是个怪人。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以被称为怪人沾沾自喜。推动世界进步的伟人们,多半都是怪人,他就认为“怪”是个很了不起的属性,因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觉得这不平凡。每当他嘴里蹦出一些生僻的知识,把和他吵嘴的同事憋得哑口无言时,他都感觉自己打了一场了不起的胜仗,可他不知道的是同事根本就是懒得回嘴,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同事的感受,因为在他眼里,同事只不过是普通的公会猎人,而在同事的眼里,他也一样。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眼看就是要三十的老单身汉了,安于独身生活现状的他听到了一场让他无比兴奋的讲座。
这是举办在诺尔维斯坦中环市街一家普通书店的小型讲座,讲课的人名叫诺查辛克·丹迈尔*,时年六十二岁,是个谈吐举止十分儒雅随和的阿斯莫学者,同一般人印象中德高望重的学者该有的样子差不多,也是穿着干净又简单的白色学术袍,戴着大大的眼镜,谢了顶的额头有些滑稽地反着光,但仅剩的一些花白头发又使得这张脸看起来十分可靠,尤其是伴随着憨厚的笑容那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明明什么光都发不出来,却让人打心眼里觉得,那一定是睁开了就会震慑人灵魂的智慧之源。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多少人已经读过它了呢?”丹迈尔老先生举起手中一本包装精致的书,慢条斯理地讲着阿斯莫语,“写下这本书的我,心情是很复杂的,写书的过程中让我认清了许多,包括,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这种事,是时候低下头承认,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听起来好像很轻松,但作为一名研究人员,接受这些事实的时候,真的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对他卖的关子有些感兴趣,水原智己更加集中了注意力。
“但是我还是坚持做了下去,想着要维持身为学者的尊严、面子,对于拼搏了大半辈子获得的一切感到不舍,一开始我是这样的心情的,学术圈也有不少老朋友也是一样,所以拒绝改变。但我最后还是醒悟了,明白搞学术研究,为的不是给自己的生活谋出路,而是要为这个世界,全人类负责——说起来有些假大空,但事实正是如此……”
刚刚调动起来的兴趣有些下降。水原智己对这段有些冗长并且总在讲自己事情的开场白感到厌倦,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坐在身边的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双手放在身前摆弄了两下左手中指的戒指,咳嗽了几声,水原智己明白这些小动作是在提醒他安静,那人戒指上微微发着光的红宝石让他觉得此人必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于是他立刻端正坐姿,点头致意表示道歉。
“.…..九千院枫。”
就在这走神的功夫,阿斯莫语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东境味道的人名,水原智己又精神了起来。
“圈子里的老朋友们对于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是轻视,但很快就证明,他们错了。九千院枫的第一场报告会是在寒霜城的杖辉诗学院举办的,作为没有名气的年轻人,还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段弄到了登场的机会,虽然这也是后来他被攻击的黑点之一,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出现都非常重要,我甚至愿意称其为一个新时代的开幕。
“起先,座位上的学者们看到走上去的是一位穿着咏冬诗校服的年轻人,都十分愤怒,认为是哪里出了问题,认为这是越界的表现,面对台下传来的一片混乱的指责声,九千院枫毫不退缩,他笃定地对魔动扩音器进行着试音,然后,就开始了破口大骂。”
在场的听众们都笑了,丹迈尔老先生也笑了。
“没错,他操起标准的阿斯莫语,开始了流利的反击,字正腔圆,像极了庆典节日的主持人。他从阿斯莫王族的文化开垦说起,说到巨龙战争后的学术界格局,说到杖辉诗学院的成立与精神主旨,他说了好多,有理有据,每一次论证的总结,都是毫不留情地指出当今学术界的保守和故步自封,他把我们这些老人迂腐的自尊心层层剥开,把我们这些忘记了自身使命是推动历史进程的利己主义者们骂得一无是处。当时台下各大报社的记者们都控制不住手中的快门,一刻不曾停歇的闪光灯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无比高大,他越来越有底气,他昂着头,微皱着眉,每一句话的结束都伴随着有力的手势,简直让报告会的主办方颜面扫地。
“但是你们知道吗,在这场闹剧进行的过程中,报告会没有一个保安出来阻止他,也没有人维持现场的秩序,座位上的学者们虽然群情激奋,但碍于面子,还有考虑到在场的众多媒体,没有人敢站出来冲上台赏他一巴掌。就这样,他开始了自己的演讲,提出了那个震惊学术圈的‘大陆漂移假说’……”
水原智己有点小激动,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已经根据丹迈尔老先生的描述,在脑海中勾画出了一个九千院枫的形象,他对这个桀骜不驯的造型和这一段戏剧味儿十足的经历感到万分钦佩,于是一脸傻笑地期待着接下来会讲什么。
“.…..的是,这个假说的理解门槛还是非常之高,关于这场报告会的内容,很多媒体都撰写过文章,但依我的观点看来,真的理解了他这个假说的人少之又少,非但如此,还产生了很多错误的解读,形成了谣言,在大众之间不受控制地流传了开来,我的这本书呢,一是要进行辟谣,二则是用一些通俗的方法向大家解释这个假说。”
那个时候的地联学术圈还不曾有过类似的事情,学者们都是提出挂自己名字的研究理论,并没有对他人的理论做出帮助推广或解读之类的行为,丹迈尔老先生虽然此番只是想卖书,但确实做了一个领头人,日后我们也看到了,舆论大爆炸时期对于九千院枫假说的各种解读,其思想纲领追根溯源都是这本书。
“《大陆漂移假说的真实之面》,会更加深层次地挖掘出学识浅薄的媒体们注意不到的角落,比如,首先,我就要跟各位澄清,‘大陆漂移假说’不是一个研究大陆漂移的假说,它是一个研究魔能粒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魔法元素的概念理论,我们都知道魔法的出现是在巨龙战争时期,古神的降世为人类带去了可以使用的魔法,但那之后我们对于魔法的本质知之甚少,仅仅是掌握了使用的方法而已。九千院枫认为,对魔法的认识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世界的本质,便一头扎进了相关的研究。他的最大难点在于,魔法元素是难以观测到的,换言之魔法的基本单位到底是什么,也没人说的清,‘魔法元素’也只是早期学者们对魔法产生的构想,其本身却并未得到证明,而大陆漂移假说最精彩的部分,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丹迈尔老先生顿了顿,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示意关键的地方要来了。
“明明只是一个构想,我们却能通过一定的测量方式获得其数据,比如说魔能工业经常要做的地域魔素浓度测量,这是为什么呢?九千院枫认为不是我们测量出了魔法本身,而是我们测量出了我们想测量的东西。听起来有些迷是嘛?我来做下进一步解释。九千院枫指出,因为魔法元素本身不能被切实地观测到,所以无法证明其真的存在,我们人类构想了‘魔法元素’这个东西,所设计出来的测量方法都是去感应这个被创造出的概念,当能够得到数据的时候,就判断这个构想是成立的,他认为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台下有人举手。“为什么是错误的呢?”
“好问题,那麻烦您讲一下,为什么觉得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呢?”
“那我只能结合我的职业来说了。我是个矿工嘛,我们挖到没有被记录的未知矿材时,就是使用这种方法来判断其构成的,比如说这里有一块十斤重的未知矿材,我们先假定里面含有钨铁素,就用相对应的处理法进行处理,如果最后得到的是两斤的反应物,就说明这是一块变种的钨铁矿材。”
“很好,谢谢这位先生。没错,用我们的常识来看,用实际的数字来证明我们的构想是很正确的做法,但大陆漂移假说提供了一种思维范式的转变,九千院枫假设,魔法的世界和我们外部世界的自身规则是不同的,以我们外部世界的逻辑规则来看,魔法并不存在,是我们认为魔法存在了,魔法才会存在,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假设魔法的基本单位是魔法元素,我们就可以通过制定的方法去观测到魔法元素的数字了。”
讲台下的人们一片嘘声。理所当然,这里可是圣城,魔法是神赐予人类的伟大造物啊,这个理念可是深入人心的。
“在我的书中会有详细的论证过程帮助各位完成这个思维范式的转变,但当时在杖辉诗学院的报告会现场,九千院枫是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某一天,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口出狂言,说地联的东大陆与西大陆有一天会撞在一起,开始大家都不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第二个人信了,第三个人信了,最后大家都信了,这个时候,两片大陆就真的会撞在一起,在这个例子中,人就是魔法的基本单位,而大陆从漂移到最后碰撞的过程,则被他比作魔法粒子的生效过程。”
台下乱作一团。丹迈尔老先生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这个假说传播得最为广泛的谣言,就是说两片大陆有一天会撞在一起,这是非常愚蠢的解读,九千院枫只是为了让人们能理解他设想的魔法世界的规则,将粒子的构想世界转化成了我们习以为常的外部世界罢了,这个例子最后的结论是,我们不能用我们的逻辑去思考判断魔法的本身,得出的结论往往会是荒谬的,而听他演讲的人则深深陷在了这针对我们现实世界展开想象得出的荒谬结论中,着实是十分悲哀的。
“紧接着他说了这样一个观点,人类社会的历史和粒子的存在相似,是一代代人不断积累对世界的认识,这些‘经验’借助基因在人类的发展中传递下去,最后世界才变成了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和魔法的生效过程如出一辙,即存在于人类族群中不可被实体化的集体潜意识,当它们堆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成真,为此他还举了另一个例子,或者说是社会实验的提议。他提起,十年前万书鼎曾发布了一系列通缉令,悬赏天空之国时间魔法师家族清剿的最后一名残余之人,这件事很快就没了下文,这么多年来还在意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如果现在大家再度关注这件事,当热度足够高的时候,这个逃了十年的通缉犯便会落网。”
丹迈尔老先生继续说着一些与现实世界相关联的例子,产生疑问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断有人举手提问,质疑这个假说的设想,老先生也一直和颜悦色地解释着,但场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就是提问的人都忘了这些例子只是个类比,假说的实质其实是在探讨魔法粒子。
“……所以说,最后也的确十分讽刺。九千院枫的演讲本来的名字是《关于魔法的基本单位是不可直接观测的粒子的假想》,却只被人们记住了‘大陆漂移假说’,人们对其假说的定义完全不是本意,这就刚好和他说的魔法元素的构想一致……他还在说魔法构想世界的逻辑不能和外部世界相互转化呢,没想到人言可畏,还真的完全一致,讽刺啊,讽刺啊。”
老先生的感慨也无法真正传入听众的心里去。花时间接受跟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来建立起的逻辑完全不同的东西?狗屁,活着本来就很累了,谁有那闲心去折腾这些。
即便是爱琢磨奇怪知识的水原智己也逃不出这个怪圈,他以为自己理解了,其实不然,作为一个典型的普通人,本分的生活态度是扎在灵魂深处的,他非常自然地就会被集体潜意识同化,他掏出小本本,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感悟,也根本就是完全偏离了——
“提出一个和大众认知不一样的假想,即使一开始会被质疑,但人群的力量会把胡话变成真的。”
如果他是我的学生,听完这个演讲就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一定一个大耳光就扇上去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大骂他傻逼。
可是他却对自己的理解感到万分欢喜,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收起小本本,在拥挤的人潮中费力地移动着,想在结束后再找丹迈尔老先生继续理论一番。
“丹迈尔老师!丹迈尔老师!”
他兴奋地挥舞着手,大声喊叫着,人潮尽头的老先生根本没听见,只是疲惫地收拾着东西,和主办发寒暄着,转身离开了会场。
“对不起!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这样是赶不上丹迈尔老先生的,水原智己立刻转变了方向,想顺着人潮快点挤出去,然后赶紧绕到后门堵截。
“哎呀挤什么啊?赶着回去给你老婆接生啊?”一个浓妆艳抹的大妈一边歪着嘴嫌弃着,一边扇动着手掌试图赶走聚在嘴边的人肉味儿,水原智己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才大得让人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我老婆要生了!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他非常粗暴地推搡着人群,在巨大的埋怨声中第一个冲出了书店正门。他弹了弹不知道在哪蹭到衣服上的白灰,慌慌张张地跳过了后巷的隔离门,还一个踉跄差点栽进垃圾堆中,他又掏出口袋中的小本本,一边读着一边跑着,酝酿着一会儿要怎么和老先生交谈。
没想到在路过拐角的时候撞到了人。
被撞到的人身材比他高出个半头,穿着看起来就很贵的西装大衣,那人没有被撞倒,因为身后跟着的几名同样穿着西装的戴着墨镜的男人扶住了他,倒在地上的水原智己刚站起来就看到这些墨镜男一脸敌意地注视着他,手伸在背后不知道在抓着什么东西。
穿着很贵大衣的男人冷静地抬起手示意他们放松。
“后巷不是未经许可的人来的地方,你还是趁早出去吧。”
男人说着通用语,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水原智己把目光移过去,男人却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只看见他深邃的眼睛,还有摆动起来的手上,戴着一枚镶着红宝石的戒指。
呆呆地看着他极具风度的背影消失在后巷尽头一辆朴素的魔动车里,水原智己突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可他环顾四周,只找到一扇门,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出来的那扇门,此时已经锁得死死的了。他在这儿呆站了五分钟,觉得自己不大可能等到丹迈尔老先生了,便很扫兴地回去了。
到住处后,他立刻开始发挥自己的才能,将今天听到的东西进行符合自己幻想的组装。他想创造一个谣言,一个有悖大众认知的谣言,将其进行扩散来加以验证,于是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翻着自己写过的众多杂记,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制造的点。
“不能太过激烈、但也不能太过无聊、更不能是锤死无法证实的事情……”
他飞速地翻动着纸张,一目十行地扫过自己潦草的笔记,平日里头脑一热就能快速写下长篇大论的长处,此时对他而言竟变成了一种累赘。脑中的热情没有在盲目的慌乱中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这使得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把这几年他写过的所有杂记都翻了一遍。
“呼,没有头绪——”
人一但从高度集中的状态脱离出来,就会感到瞬间的疲劳,不仅如此,水原智己一时间竟还有些犯低血压,两眼一花就向后倒去,倚在自己的书架上叹气。
“大陆漂移……九千院枫……真有你的,这么好的点子,怎么被你拿去了……唉,东大陆、西大陆,大家每天都生活在这,知道彼此间隔着海,却没人想过会相撞……啊,游泳的时候还知道自己能在水上浮动呢,这个基与常识上进行拓宽的假想……九千院枫,好狡猾啊……”
嗟叹着自己想不到这么好的点子,他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料一抬头撞到了什么,书架上一个有些重的骨雕在这个冲击下摇摇晃晃地掉落了下来,砸到了他的脑袋。
“哎哟!”
他吃痛地摩擦着头,弯腰捡起这个珍贵的收藏品,那是他几年前狩猎到的一头发狂的中年阿加利斯利齿豹的右腿骨,因为那次打得命差点没了,会长就奖励给他做个念想。
——没想到正是这块骨雕让他豁然开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龙!是龙啊!”
他兴奋地抓着骨雕亲了又亲,在屋子里大吼大叫,上蹿下跳。
“龙骨!是龙骨!地联的龙骨全部掌握在百久家的资料馆,大家就算见到过也只是隔着展览窗!是真的吗?不会是假的吧?哈哈哈哈!百久家,如果是个象牙塔的话,那么龙就不曾存在了!龙是什么?是历史啊!是危机啊!是催生魔法诞生的不可缺少的人类天敌啊!如果龙都不曾存在,那么神呢?神又曾存在吗?”
满嘴讲着在圣城被人听到绝对会被抓起来的危险言论,他狂笑着拉了条椅子坐在了书桌前,在有些昏暗的魔电灯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奋笔疾书。
*注:诺查辛克·丹迈尔,名声大噪是在阿斯莫旧历1492年开始的舆论大爆炸后,主要学术理论除了对大陆漂移假说的解读外,还包括有对巨龙战争历史的质疑、以及“丹迈尔不可能定理”。阿斯莫正史上没有水原智己这个人物,可根据九千院枫的讲述来看,似乎丹迈尔的另外两大成就是剽窃的水原智己。鉴于我们这些作者没有人真的见过他,对这段故事我们保持怀疑态度(毕竟九千院枫不是第一次骗人了),因此请各位把有关水原智己的内容视作野史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