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林兄有何高见?”作为当朝权贵之后,在场诸人都要给他十足的面子,只要他肯替薛平说句话,薛平就算找到台阶下了。
众人的视线最终落在林闻天身上。
整场盛会,持续了近一天,他已经在台下眯了好几觉了。美人于他实在索然无味,唯有这你来我往的较量倒是让他生出许多兴致来。
稳坐于台下,摇开纸扇,林闻天道,“在座各位皆风雅之士,各个饱读诗书,通达古今,美丑善恶相信各位心中自有权衡,薛兄也好,我林闻天也罢,不管如何说,都是一家之言而已。”
“评比有规矩,多说无益,各自投票便是了。”
林闻天说得公道,并没有因为薛平是他的同窗好友而有心偏袒,这让齐素颜多少对他改观些许。
薛平唯恐颜面尽失,忙接道,“林兄高言,茅塞顿开,倒是薛某浅薄了。”按捺心中的愤恨,抱拳道,“在下情急,一时失言,诸位见谅。”说罢,落荒似的跳下高台。
日暮十分,这场莲台仙会终是结束。
若说齐素颜原本因自己的技艺和巧妙的安排而有七分胜算,自薛平站在台上刻意偏袒而被揭穿后,齐素颜的胜算几乎是十分了,也许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结果也正如齐素颜所料,流苏以高票当选本届莲台仙会的花魁,琳琅第二,而一直被众人看好的婉言也将将挤进前三甲而已。
今日一役,“楚馆”名声大噪,从此江云十六楼里,楚馆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天色渐晚,高台之上彩灯高挂,各楼艺妓在台上摇曳生姿,四方游船也来来往往,运送着出来进去的客人。庆功夜宴就在这高台下举行,伴着沁凉的江风和江边的美景,倒是十分舒爽宜人。
几日前,夜宴的请柬便已经送到了兴安伯府,彼时父亲尚未归来,齐素颜便撺掇齐未然将这请柬悄悄地留下了,是以此刻,二人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夜宴上。
齐未然素来风流,眼下陪了齐素颜一整日,未能与诸位佳人相交,总不免有些难受,他蹭到齐素颜身边,讨好道,“小妹,我有几个好友到了,我去跟他们聊一聊,你有事尽可唤我哈。”
齐素颜自然不会夺人所好,“大哥不用管我,尽管去便是了。”
眼见齐未然眨眼之间消失在人群里,齐素颜闪身来到白凤的眼前,笑道,“今日是楚馆的庆功宴,富商们请的人非富即贵,妈妈还不去招待客人,多捞一捞好处,攀一攀交情?怎有闲情来我这里?”
调侃一番,而后大气地挥了挥手,“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既兑现了昔日的承诺,想来咱们老板也不会亏待于我。”
今日的白凤,满面红光,全无初见时暗淡。一朝扬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竟似乎年轻了许多岁。
搭着齐素颜的肩膀,白凤笑得开怀,“都是自家人,我跟你客气什么呀!有事相求倒是真的。”
“何事?”
“今日夜宴,虽是商人们出钱,咱们楚馆确是东道主,按道理是要老板这样的主人全程作陪的,可老板说什么也不肯参加,我不过是个老鸨,又着实登不得台面,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如你说的,来得人都是在向梁有头有脸的人物,随随便便哪一个,咱们都开罪不起的。”
那个“云公子”素来不喜人前显露,齐素颜是知道的。心思动了动,齐素颜灵光一闪,“这有何难?随便找个人模狗样的扮作老板就是了。”眼见白凤盯着自己,笑意盈盈,却不似担忧此事的样子,齐素颜警惕地后退一步,“妈妈打什么主意呢!你不会是想让我去撑这个门面吧!”
“我的脸可以伪装,声音没办法长时间伪装,会露馅的!”
“没人规定,老板不能是女子啊!”拍了拍齐素颜的肩膀,白凤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儿递给齐素颜,眨了眨眼睛,“这是老板托我转交你的。恭喜姑娘,楚馆从今日起,便与姑娘共进退了。”
那是一张羊皮纸书写的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将写明,楚馆若亏损,齐素颜分文不出,若是盈利,则净利润的一半自今日起悉数归到齐素颜名下。也就是说,从此时此刻起,齐素颜正式作为老板与云公子平起平坐。
这个云公子,实在是过分豪爽了。
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齐素颜并不敢伸手去接,她将那文书塞到白凤手里,摆手道,“我从老板那里借得五百两时,曾允诺不取分毫,既已有言在先,又岂能自打嘴巴?”
“素颜感谢云公子一番好意,只是这文书,恕我不能接受,还请妈妈代我还给老板。”
白凤邪魅一笑,“那是你和老板的事,我可不管。”转身离去之际,不忘叮嘱道,“文书在你手里,你就还是老板,一会儿别忘了应付宾客啊!”
这真是,赶鸭子上架!
将那文书小心收好,齐素颜坐在船边,望着缓缓流动的江水,怔怔地出神。回想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竟阵阵恍惚,仿佛大梦一场。
她不是在做梦,是当真又回到了出阁前。她有了一技傍身,甚至百金身价也就在她鼓掌之间,今日夜宴,她是主人,父亲不会遇到薛平,她不会嫁给他,更不会如上一世那般,苟且偷生,惨淡离世。
她本也不再在乎什么名声,便是有朝一日,叫旁人知晓她在青楼也没什么不好。她原也不想嫁人,她不过是想寻到恩人而已。
“齐素颜。”朦胧间,似有人低声唤道。江水潺潺,听得并不清晰。
齐素颜回过神来,转身望向声音来处,只见眼前黑影闪过,身体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脚下悬空,整个人不自觉地后仰,齐素颜一惊,伸手往前方抓去。
抓到了一个人,幸而那人也伸出了手,稳稳地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