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下斜。
夜色如水,没住了所有上行台阶。
黑暗中,只听得少许“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是蛇们要开始收网了,现在是它们的晚餐时间。
杨显缓缓合眼,等待着死亡降临。
“铃铃”突然传来了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
?
“铃铃”
难道说有人来了,谁来了?这密道中又来了新客吗?来者是谁,救自己来的还是杀自己来的?
杨显很期待,但那其实是种带着点希望但绝大部分是绝望的期待。
突然,“窸窣”的声音和“铃铃”声同时停止了,一切都不动了,密道里的时空仿佛被凝结住了,只剩几声蝉鸣不时透进。
杨显也不敢妄动。
过了一会,他听到了水滴声,“滴答滴答”,那是雨吗?
没下雨,因为蝉鸣还在继续。
那这是,血?
杨显浑身摸了摸,并没有一处受伤。
谁的血?
突然,他觉得有人向他走了过来了,他估摸那人轻功极高,因为这么谧静的窄道居然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紧接着那人扶了自己一把。
“你是谁?”
“是谁?”
“谁?”
密道里只余回音没有答复。
杨显正待再问,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正待他用尽力气,极力想要言语时,只觉得一阵目眩,骤然昏死了过去。
杨显迷迷糊糊做了一场梦,在梦中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在树上趴着的蝉,无数只鸟围了上来,危机关头,自己突然又变成了一只蜻蜓,费劲了气力逃了出来。
杨显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鼻子上正停着一只漂亮的红蜻蜓。
他正躺在千玉楼后院荒园里的一块长石头上。
“哈嚏”杨显震走了那只红蜻蜓,他摸了摸身子,完好无损。
老天有眼,自己果然命不该绝,最后还是活下来了,他简直有点不相信,他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光,还真他娘的不是梦!
人一高兴起来,连平时讨厌的蝉鸣都成了欢快的曲子。
杨显正想开怀大笑,却发现远处离他不远的石头上有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正在打坐。
他是谁呢?应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吧,一定是了,否则还是谁呢?杨显想。
他突然想到得对人家说些感激的话,却又怕打扰了人家。
只得也愣着,等人家打坐完吧。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杨显实在等不了了,他已经热得不行了。
“方丈?”杨显轻轻唤道
甚么方丈,庙都没有哪来的方丈?
只是杨显平日里见到和尚只会叫秃驴,今日里要他说出一个敬称,就只会一句方丈。
那和尚一转身,已是须发皆白,想是已然花甲。手里什么木鱼,什么手串,都没有,除了光头和袈裟,没有一件证明他是佛家子弟的东西。
“方丈,可是您救了我?”
“呜呜呜”那和尚只在嗓子眼咕哝,全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杨显以为他没听清,恭恭敬敬又问了一遍。
这回那和尚不再发声了,他轻启枯唇,只吐出半个舌头来,把杨显登时吓了一跳。
“这这这这!呼,骇死我了。原来您说不了话呀”
和尚把嘴唇闭紧,点了点头。
“那您就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我的问题,行吗?”
和尚点了点头
“是您救了我吗?”
和尚摇摇头
“您知道谁救了我吗?”
和尚摇摇头
“那您,您怎么会在这?”
和尚指了指后院的杂草堆,打眼望去,竟然有个三丈来深的破地洞,那意思是我住这。
“您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和尚摇摇头,把双手叠放在头的右侧,又歪了歪头,意思,我昨天早就睡了。
杨显无奈了,又自觉刚才自己这几句不像借问倒像是盘问,心里不免叹了一句自己真是捕快当多了犯职业病。
只是从来没听龟婆说过后院住了个哑巴和尚啊?
唉,也兴许是那龟婆的老情人,也未可知,只是心下总是怀疑,自己查案多年,早已养成多疑的毛病。
再多疑也不可能从一个哑巴嘴里问出什么,杨显叹了口气,自己的救命恩人或是不想让他感激自己吧。
于是拱了拱手道,“多有叨扰,告辞了。”
那和尚点了点头。
两方各自回头走路。
“铃铃铃”铃铛声脆响
杨显猛然回头望去,还是只有那个和尚,那铃铛声源自和尚腰间系着的一个银铃铛。
杨显想起昨天黑暗里的铃铛响,俨然就是这个铃铛声音。
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为什么不承认呢?
难道有什么阴谋?不可能,若是真想害自己又为什么要救自己的命呢?
正还想着要不要问问时,那和尚又入了定了。
就算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人家也救了自己的命,自己没权利多作过问。
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揭开那三个要杀自己的人的真面目。
但是好奇心总是强烈的。
杨显临走时往后故意蹬了一抔土,老和尚要是会武功肯定就下意识起身躲了。
可惜没有。那抔土“啪嗒”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老和尚的后背上。
杨显赶紧脚底抹油,头都不敢回一下。
拿土块砸老头,这缺德事,也就他杨显和流氓混混能干的出来了。
杨显飞快地走到地道出口。一股臭味从里面冲了出来。
看来那三人已经死了。
地道里已经臭不可闻了。他强忍着进去,看到了三具全身裹着黑布的尸体,歪歪扭扭地散乱着,活像个“7”字。
他用左腋挟了两个,右手抓了一个,打道回衙门了。
他把尸体停进衙门的义庄,把他们扒了个一干二净。
是三个男人,三个二十出头三十打尾的男人。
他能从中分辨出围着他的人与守井的那个人,可是没什么用。,
因为这三人一个他也没见过,只是看他们身上的伤痕,显然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是被类似开碑掌或是气冲拳那样的武功打死,下手极狠。
他看得出来,救他的那个人的内力其实逊于自己,但是他是个屠夫。
屠夫的意思是,他身上所有的武功都是杀招,一点没用的武功他都没学过。
这种人一旦出手,一定要死人的。
所以杨显估计那人的实际武功并没有自己高,他只是够狠。
不过杨显知道,其实换个武功更差的人来救自己,照样可以把他们三个全杀了,因为八门金锁阵从外部随随便便就能破的。
他只是没想到,他一觉醒来,自己身上的穴道都被解开了。
这么看来,这人的点穴功夫也不浅啊。
杨显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这三具死尸。
突然,他发现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秘密——这三人手掌上的厚茧,竟是练兵刃之人所特有的。
也就是说,这哥仨最擅长的竟是兵刃。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三人明明要杀自己,却都空着手,不佩戴任何兵刃呢?
这可不单单是瞧不起自己这么简单,这种做法一般只存在两种可能。
一,他们不想杀掉自己。但这绝无可能啊。从他们的排兵布阵来看,分明是精心准备的必杀之阵,况且当时如果没人来救自己,自己确实已经早就死掉了。
二,他们想隐藏武功,隐藏身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可真不简单呢!
这些刺客到底效命于谁?为什么要杀自己?自己的救命恩人又为何不肯出现?那和尚又为何佩着一个银铃铛?
这些问题萦绕在杨显周围,他摇了摇头,毫无思绪。
他现在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他现在更想睡觉。
昨日一战,虽说自己没受硬伤,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元气受损那是必然的。
估计到时候还得找卜瞎子给自己补补元气,算了,先睡一觉吧,在衙门的义庄里睡毕竟很安全。
于是杨显靠着墙壁一摊,就睡在了三具尸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