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二里地的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什么人也顶不住夏日太阳的暴晒。
因此,杨显一行人只能专挑杨树荫下走。且走且停,不一会就都渴了。
“杨头儿,什么时候走到啊。”孙奎问道。
“你急个屁呀。就你渴,你当杨头儿不渴吗?那找酒楼不得一家一家找啊,再说杨头儿请咱们们喝酒还能去那种小酒馆儿嘛,当然得去大酒楼啦。”“机灵鬼”冷莽说道。
杨显心里暗骂了一声妈的,你小子名字叫冷莽,做事说话可都一点儿也不莽。不愧叫机灵鬼,真他妈够机灵。
“咳咳”,杨显清清了清嗓子说道:“冷兄弟说的极是。请你们哥儿几个喝酒,能去一般的酒馆儿吗?咱们就去揽月楼。”
“好!”六鬼齐声叫道。
半晌功夫,这几个人就走到了揽月楼门前。
那门面装潢的甚是气派,高门宽扁,足有三层,顶楼的杏黄旗子直耸云霄,上用行书所写三个大字,“揽月楼”。
而那门前却不知谁又题了一句诗
上句曰:不如登天与龙饮
下句曰:醒时揽月醉卧云
“不如登天与龙饮,醒时揽月醉卧云。痛快!”“金刀鬼”秦炫嚷道。
妈的,你可不痛快吗,也不他吗你请客。
杨显如今除了在眉头上拧拧麻花,在牙上磨磨刀以外也是无可奈何。
正要往里走时,忽闻一股暗香飘来。
杨显眼睛灵,但鼻子也不差。这股暗香,入鼻即淡且越往前走越淡。
当下心念一转,暗叫一声不好。大喝道,“快闭气,荆州花鹿散!”
说罢已封住胸前两处大穴,往后跃出一大步。
六鬼闻听,也连忙闭气,边闭气边后退。
七人退至距门口三十丈远处方才驻足。
“怎么这里居然会有荆州花鹿散?”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四“采花鬼”贾平说道。
“你也闻到了?”左老大问
“是。”
“老四对迷药最了解,他说是那就一定是了。”老七说道。
“哎哎哎,什么话这叫,什么叫老四说是就一定是了,那人杨头儿早就说是花鹿散。你的意思不信任杨头儿呗?”老三冷莽连忙插到。
“行了。”左老大怒斥道,“整天没个正形,就知道斗嘴,不怕让杨头儿笑话?!恩公,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荆州花鹿散,只有花鹿派的人会用,我记得前两天群英会,银杖婆婆当时在,是吗?”杨显问道。
“对,是了,要说会用花鹿散,那肯定就是她。难道她没回荆州?”
“不不不,不一定是她,但是能确定是花鹿派的人。现在咱们居然能在揽月楼前闻到花鹿散的味道,那就证明酒楼里面出事了。揽月楼里面肯定有花鹿派的人和别的什么人交起手来了。而且此人武功绝对不低。”
“何以见得?”左老大问道
“你想,花鹿散是花鹿派的人的撒手锏,按说并不是什么正当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如今那人竟然能逼得花鹿派的人用出花鹿散,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此人不是泛泛之辈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
“杨头儿,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声音打断了杨显,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杨显回头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手下,张侠,他后面还跟了一大队身着官服的捕快。
“杨头儿。”那队捕快毕恭毕敬地喊道。
杨显微微颔首。
“杨头儿,那日我看你居然在义庄睡着了,我就找人给你送回府上了。如今竟然在这儿碰上你了,真是走运。你可休息好了?”
“好了。你又怎么会在这?”
“有人去衙门报官,说揽月楼里面有人寻衅打架,我就带队过来了。你身后这几位是?”
“我的朋友,我本来是要带他们去揽月楼喝酒的。”
“哦,那可真是巧了,杨头儿,咱们一起进去吧。”
“你别去,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啊?杨头儿,这不大合适吧,我,我好不容易接到一个案子,我都,都多长时间不办案了,再不办几件案子,我都没银饷了。”
“你小子如今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杨显突然威严起来。
“杨头儿我错了,我再不敢了。”他低下头。
“听话。”杨显把嘴巴凑近他耳朵低声说道,“这案子你办不了,在这里面打架的不是普通人。听我话,把你手下这些人都带走。”说完他拍了拍他肩膀。
“是了,杨头儿从来不会害我,我听你话就是了。”说罢,转头朝那一票人说道
“兄弟们,听我命令,收队!”
“是!”
“那我走了杨头儿。”
“快回吧。”杨显挥挥手。
“杨头儿,你把他们支走是怕他们受伤吧。”孙奎道
“我去尚且都未必处理得了,更休说他们。”杨显叹了口气。
“我们又何必管这闲事?换家酒馆一样喝酒”冷莽道
“杨某又岂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尚有官刀在身,不容某辞去。”说罢一撩上衣,露出一柄漆鞘金柄官刀。
“想不到这么多年,‘鹰爪’还未褪色。”“金刀鬼”秦炫说。
在他还是盗刀贼的那些年,可不也曾对这把“鹰爪”动过心思。
其实这把刀并不利害,它的名气有七分都是它的主人托起来的。
然而,刀这东西,能不能发挥它最大威力,不本来就是要看用它的人是谁的吗?
阳光洒在杨显头上,映照他的白发碎银一般发亮。
快马金刀今犹在,怎知英雄鬓先衰
六鬼不由得全都一怔,同时想起了几十年前那晚,骑着爪黄飞电,腰胯六扇门金字令牌与宝刀“鹰爪”的,如同疾风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个男人。
“鹰爪”不老,那个男人却先老了。
但是那个男人虽然老了,他的心却未老。
杨显是个英雄吗,绝不算是。
如果杨显没有武功,与市井小民没有区别。
但是杨头儿是吗?杨头儿绝对是。
只要官刀一天未离身,只要还有案子等着办,他杨显就永远还是杨头儿。
他一只脚已将迈了出去。
“杨头儿。”“采花鬼”贾平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杨头儿,让我跟你去吧。”
杨显回头看看他,他眼里居然闪着光。
这个罪大恶极,专门荼害良家少女的恶贼,当年可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牢关了十多年。
可他如今居然肯与自己并肩作战,天下还有几件比这更令人感动的事情?
一时间杨显说不出话来。
“恩公,我们也要去。”左老大说。
“对,一起帮杨头儿办案!”其他四人也响应。
杨显看了看他们,良久才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江南七鬼个个有胆色,个个都非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既然说好要去,就一切都要听我安排。”
“定当从命!”
“好,你们先封住胸前的紫宫与玉堂穴,然后深吸一口气摒住,我们一口气冲到一楼,探探究竟。”
“好!”
众人照做,深吸一口气后,八仙过海一样,纷纷施展脚上功夫,走谷沾棉一般,冲至一楼堂厅。
一楼并无一人,整座揽月楼都鸦雀无声。
“噗,人已经走了吧,杨头。”老七张捷性子最急,抢先说道。
“杨头儿刚才都说了一切听他的,如今杨头儿没叫你张嘴,你怎么就敢说话?”老三冷莽斥道。
“我记得我也没叫你张嘴说话吧。”杨显说道。
得了,如今这三人全都松气了。
“噗,咳咳,这花鹿散果然神奇,越远味道越浓,越近反而越淡,我现在居然几乎闻不到了。”左老大说。
“这不是好事,我们虽然封了胸前两处穴道,但也不能恒久,咱们再呆下去迟早中毒。”老四贾平说道。
“老四,你鼻子最灵,你可闻得出来,这源头在何处。”
“嗅,嗅嗅,大概在二楼西厢房,具体第几间我却闻不出来。”
“好!你等在一楼等我,我先去探探究竟,有什么声响你等都不可轻举妄动,如若我需要帮助,便摔杯为号,你等只听酒杯碎裂声音,便一冲而入,而且,一定要让冷莽先进,他最机灵,你等意下如何?”
“悉听尊命!”
“杨头儿”,老四贾平说,“我这有一粒丹丸,可暂时缓缓花鹿散之毒。你收下罢。”
杨显大喜,忙问道,“似这样的药,你还有几粒。”
“原是很多的,但我金盆洗手之后,便只剩这一粒了。”
“这样啊,也好,我去了。”
“杨头儿,这一粒可顶半个时辰,你多加小心啊!”
“放心。”
杨显来至二楼西厢,从第一间走起,一直走到第六间,都未见门后有人影闪动。
直至走到第八间,猛然听见一些细微的响动,杨显立马驻足,向内观瞧,里面确有些许人影闪动,杨显用眼一数,大概七八人。
看来还是打群架!
杨显舔了舔手指,将门纸扎破了个洞,凭洞望去,里面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最左面坐着一个黑面大汉,虎背熊腰,此时正瘫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受了重伤。杨显认出他是侠盗刘逸云。
他的名字和长相最不相称,听他名字还以为他是个翩翩公子哩,你见过他就知道,其实长得跟猛张飞差不多。
谁那么大能耐能把他打伤?
再看中间做的一撮人,杨显更是惊讶,虽然只看得见背影,杨显还是认得出那几个人。
分别是,花鹿派银杖婆婆、江北雄狮子郭文许、长臂猿猴白一诺、独眼螳螂李天赫、淮南龙枪吴大千、余杭花刀柳飞烟、锦州白光谢小岚。
看样子他们如今也都瘫坐在座上,显然是中了花鹿散。
他们几个包括刘逸云,那都是那天群英会上的座上宾啊,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而且这几个人坐在一起,明显是一伙的。
可是要对付个刘逸云,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出马。
更别说他刘逸云根本不可能把银杖婆婆逼到要用花鹿散的地步。
直到看见右边还立着三人,杨显这才恍然大悟。
那三人分别是福山太乙剑赵梦蓝、武当子母拳邢太和少林的白鸳大师。
这三人正狠狠瞪着刘逸云,刘逸云却在痛苦的呻吟。
很明显了,不是捕快你都推理的出来,那明显中间那一群是劝架的,左右两边才是打架的正主。
但花鹿散可不是花露水,那威力大着呢,什么武林高不高手的,只要没解药全给你搞趴,如今这几个人都中了花鹿散,根本没威胁啊。
杨显推门直接进。
“有人报官说这酒楼里有人寻衅滋事,我打死也没想到是你们。”杨显开门见山。
“杨、杨捕头,你。。可来了,这帮人咳。。要、要杀了刘逸云。”银杖婆婆说道。
“理由呢?”
“你问俺们理由,不如先问问他自己做了shong么吧。”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从赵梦蓝嘴里说出。
“郑老七不是我杀的。”
“郑老七死了?”杨显一方面感到很诧异。
另一方面,他进来之后已经感到开始脚软了。
这他娘的花鹿散果然厉害,他真佩服赵梦蓝他们哥三个待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站得住。
“是,但跟我没关系。”
“你放屁!你敢说不是跟你交手后受了伤才死的?”
郑老七本名郑玄,原本跟赵梦蓝他们三个还有其他三个武林高手是结拜弟兄,郑玄年龄最小,排行老七,因此人称郑老七。
“都他奶奶的给我住嘴,一个一个说。刘逸云我先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显作为捕头,一旦办案的本能上来了,就谁的面子也不给了——老子办案,其他人滚一边去,这大概也算他的一种气魄吧。
“杨头儿,那天开完群英会,我们本来要散,后来我说请喝酒,就有一伙人跟我来了,其中就有郑老七。”
“哦。”
“当时郭大侠和银婆婆也在场,可以为我作证。”
“是的,老身当时的确一起去喝酒了。”银杖婆婆说
“当时有多少人?”
“十几号人,其他人还有谁我记不清了,反正当时喝的有点大,郑老七有点喝高了,就嘲笑我是个贼,我当时只当他是开玩笑。但是他说大家东西没准是我偷了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高兴,不过我也没计较。后来郑老七就说非说要跟我比试比试,我说来就来吧,我他吗以为只是点到为止,欸,谁想到这老小子下死手,我就不客气了,结果就把他打伤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群人就赶紧找医馆给他疗伤,他伤的也不重,都是外伤,敷点药就好了,我们就给他送到他歇脚的客栈里了,他后来醒了点酒还跟我道歉了呢。谁想到,谁能想到他第二天就死了!”
“不是被你打死的吗,还敢乱说?”白鸳大师怒道。
“我让你们丫的说话了吗?嗯?”
“俺们说话关你屁事啊,你真以为你是个捕头俺们就怕你啊。你会办个屁案子,谁是受害者都分不清楚还敢在我兄弟面前摆架子?指不定有多少冤假错案是你促成滴呢,哼,告诉你,今天俺们兄弟要为老七报仇,谁也拦不住!”
“是吗,哼哼。”杨显嘴角轻轻扬起,腰间“鹰爪”微鸣。
“我杨显在江湖上名声确实不好,倒是久闻福山太乙剑声名远扬,不知道我老人家,可有资格讨教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