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山脉绵延不知几百里,郁郁葱葱,云缠雾绕,别增一番神秘之气。其间有座武陵仙峰,名字更是应了此景。此前刚下过一场大雨,武陵仙峰被雨后云雾遮住了腰身,隐约可见峰顶耸立,一道彩虹环绕山尖,像极了海市蜃楼,也如佛光普照,这是此处的一大胜景,也是此峰名字的由来。
更奇的是此峰对面有一座山峰名为香山,香山正对武陵仙峰面有一绝壁,十丈来高,光滑如镜,奇就奇在每当对面彩虹出现时,此处绝壁上会显出跟绝壁相同大小的****的佛身来,每到此时,慕名虔诚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香山寺也远近闻名,香火缭绕不断。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香山漫坡枫叶挂红,淅沥而下,铺满山道。香山寺就在半山腰上,林深清幽,风传钟磬,使人心静,香客们流连于此,久久不愿离去。
在寺庙的后面独辟有一厢房,及其简陋,门前一竹栅栏围成的小院,上面爬满瓜藤,丝瓜葫芦,冬瓜南瓜,肥头大耳,足见院主人精心照料,院内左边一片青菜,青葱绿叶,右边一片药园,叶肥根粗。
院的正中一石圆桌,围四个小石碾当成石凳,一人正自品着香茗,约莫三四十上下年纪,粗布衣衫,俗家人打扮,很是干净利索,他对面坐着七八岁年纪的小孩,那小孩正摇头晃脑琅琅读着:“人之性,因物则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玉盘,童真的妙趣显现,只是这样深奥的寓意以他的年纪不知懂也是不懂。
中年人,是寺里的大厨子,大和尚们都“老洛,老洛”的叫他。他烧得一手好菜,寡淡无味的斋菜在他的锅里就是能烧出色香味俱全的酒楼招牌菜的味道。他好酒,常得和尚们孝敬,所以也不愁哪天酒壶是空的,和尚们清心寡欲,就好他锅里那一口。
小孩名洛飞帆,自记事起就跟老爹生活在这寺院中,老爹没让他学厨艺,却教他读书习字,他却是想学武功,每每看到杨子乐练功,他就心痒痒,老爹告诫说偷师学艺是江湖大忌。
杨子乐是寺中静慈方丈的俗家关门弟子,因为静慈师父说他还有尘缘未了。他跟飞帆差不多年纪,七八岁上下。平时俩孩童关系可要好了,常去后山掏鸟窝,抓蛇。因就在后山不远,加上杨子乐会点武,没出过什么事,所以俩孩童的瞎闹,洛飞帆的父亲老洛对此也没怎么管。
今天午饭后,老洛上集镇采购菜品去了,洛飞帆邀上杨子乐就溜往后山而去。俩孩童轻车熟路爬上最高的那棵树顶坐了下来,洛飞帆两腿一前一后地荡着,杨子乐则依坐在粗大的树杈上。现在掏鸟窝已经提不起俩人的兴致,他们总想着玩点别的东西。
只听洛飞帆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乐子,你听师兄们提起过禁地没有?”洛飞帆觉得乐子比子乐好听,就叫上了,禁地就是寺后显现****佛像的绝壁。
此时听得洛飞帆提起,他的好奇心也来了。佛像显现时,杨子乐也见过,但师兄们都讳莫如深,他去问过方丈师父,师父却说:“福祸未知呀!”
杨子乐问:“没有,你听过?”
洛飞帆得意:“那当然!”
杨子乐赶忙追问:“快说说,说的什么?”
洛飞帆看他着急,更是得意:“偏不跟你说,自己问去!”
杨子乐作势要扑将过去,洛飞帆如猴儿般灵活,早顺着树干落在地上。杨子乐只得跟上,拉着洛飞帆的胳膊央求道:“好大哥,你说说呗!”
洛飞帆正是要他这句话,转回身正色道:“好!以后我就是大哥,你是小弟,小弟的事就是大哥的事,我就告诉你了!”
杨子乐觉得上当了,他俩年龄不相上下,却也说不出哪个大哪个小,所以总是争当大哥,每次有争论,洛飞帆都要说“你叫声大哥,我就让你!”杨子乐呢,偏不叫,今天顺口却叫了出来,其实他心里早就当洛飞帆是大哥了。他从未见过父母,是师父把他捡回来地,除了师父,他就跟洛飞帆亲了,再加上俩人差不多年纪,朝夕相处,早就如亲人般。
俩人打闹着,眼看就要接近香山寺的禁地,洛飞帆拉住杨子乐的袖子,悄悄说:“我听师兄们说,这里面有宝藏,你信也不信?”子乐惊呼:“宝藏?为什么没人去取呢?”
飞帆敲了他一下:“你小点声!我问你,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进去一探究竟?”
子乐犹豫:“这是我们佛门禁地,我跟你进去的话有辱禁地,还是不要去了!”
飞帆又敲他:“你榆木脑袋呀!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点是佛门中人了?”子乐想,自己是俗家弟子,师父也没按照佛门规矩要求自己,似乎严格来说不算佛门弟子,那这也不算他的禁地了?
到底是小孩心性,不知而不畏。想通这一节,杨子乐顿时兴奋了,两眼泛光,比洛飞帆还激动。其实洛飞帆是早有计划,已经激动过了。
香山寺禁地虽无人看守,但古往今来只要提到禁地,总给人神圣而神秘之感,让人肃然敬畏。俩小孩蹑手蹑脚,洛飞帆半蹲着身子,走一步左右瞧瞧,杨子乐亦步亦趋,激动得小脸都有些泛红。
他们从绝壁上下去,这是洛飞帆的主意,他认为绝壁顶山高林密,不易被寺里的大和尚发现,那些老和尚可贼精着呢。
崖壁顶可把香山寺尽收眼底,鉴于香山寺的名气,此地人迹罕至。洛飞帆和杨子乐此时正在山顶找入口,俩小孩到底没经验,这样的绝地岂是他两小屁孩能探地?要是真这样容易可探,那江湖人士早就来此冒险了。
眼见天色渐晚,洛飞帆心底着急,杨子乐也没了来时的兴致,倒有点垂头丧气了。他一屁股坐在枯叶堆上,双手撑地,对着正在左探右望地飞帆道:“我说飞帆,你就别费劲了,天快黑了,我肚子饿了!”说完,他肚子回应似的“咕咕”两声。“飞帆!飞帆!”他连喊几声,也没听见飞帆回答。他一骨碌跃了起来,却是不见了飞帆的身影,“飞帆!”他高呼。
“我在这呢!乐子!我在下面!下面!”只听飞帆嗡嗡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杨子乐循声找去,只见枯叶堆中出现一黑洞,飞帆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地。别看杨子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时倒是没了主意,急得团团转。
洛飞帆在下面喊道:“你去弄条绳子来!把我拉上去!”
杨子乐一拍脑门:“对!绳子!”他原地转了一圈,道:“去哪拿绳子呀?”
洛飞帆无语拍额:“那你还是去找我老爹吧,估计他们也该着急了!”
杨子乐答应一声,正准备转身回寺叫人,脚下一滑,“哗啦啦”一阵滑落声,身子毫无预兆地跌在非凡身上,两人都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枯叶常年掩盖下的泥土松软阴冷,没有承载力,何况杨子乐毫没在意脚下。
洛飞帆无力道:“这下好了,唯一一线生机断绝了!”杨子乐更无力,他是饿得无力。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洛飞帆站起身来说:“不能在这等!走!我们找出路去!”
洛飞帆估摸一下,这个洞足有小半间屋子大,隐隐能见到洞口的亮光,要爬上去难度较大。实在无法可想之际,杨子乐突然惊叫起来:“飞帆,看!那有个高台!”
高台并不高,飞帆踩着子乐的肩就跃了上去,然后解下裤腰带把子乐拉了上去。高台旁有个半人高的门,有凉风嗖嗖地吹进来。两人大喜,飞帆弯腰进去,是一路往下的石阶。
他招呼子乐小心跟上,两人拾级而下。
也不知走了多少级,只怕是深入地底了。杨子乐又兴奋起来,宝藏之说看来有迹可循。前方有水声传了来,一条细长的瀑布出现在洛飞帆和杨子乐面前。
面前是一个宽敞高大的洞,洞顶有碗口大的亮光,瀑布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现在不会派两个细娃娃来吧?来吧,来吧,姓霍的!我不怕你,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你不是都没办法吗?来吧!来吧!什么阴险毒辣的招都使出来吧!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疯狂的笑声让两个小孩吓了一大跳,杨子乐大叫:“鬼呀!有鬼呀!”洛飞帆定神一看,前方是一个人,其实准确来说不像一个人,如果不是他口吐人言的话。
毛发遮住了他的全身上下,并且长长的拖在地上,借着昏暗的亮光看得出来毛发是灰黑色。他五指成抓,形如疯状,发出疯狂的笑声,身后铁链哐当作响,原来他被拴着地。
拴住他的铁链有成人手臂粗细,穿透他的琵琶骨,穿过他的脚筋。这一切看来年月不短,也不知谁跟他有多大的仇怨,这么残忍,这么屈辱,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到底小孩心性,心底的善良战胜了恐惧。两个小孩心里都泛出了同情之心。洛飞帆上前几步,尽量压住内心的恐惧,柔声问道:“老爷子,你怎样,疼不疼?”
“你惺惺作态我也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呸!”一口口痰喷在洛飞帆脸上,这人脾气真是火爆。当然,任谁被人如畜生一样关着,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不疯已经是奇迹了!
杨子乐可就不乐意了,他此时虽害怕,但飞帆可是他兄弟。他怒道:“长发老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呀?好心问你,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
“少给老子假惺惺!姓霍的怎么不自己来!让你两个毛头小子来!”长发老头将眼前的毛发抹向两边,露出仇恨的双眼,“姓霍的没种!哈哈哈哈!说!他是不是残废了!练功练残废了!哈哈哈哈!报应不爽呀!得到错误的修习法,所以你才派两个细娃娃来博取我的同情心!哈哈哈哈!”他语无伦次,心智似已有点失常。
洛飞帆和杨子乐听得云里雾里,洛飞帆也粗声道:“老头,我们不认识什么姓活的,姓死的。”他故意逗那老头,“我叫洛飞帆,这是我兄弟杨子乐,我们就住在山下的寺里,老头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氏?是姓霍的把你关在这里的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关你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老头迷糊了,他自言自语:“不是姓霍的派来的?不是!我是谁?我姓什么?姓什么呢?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老头扯着自己的头发,神情痛苦不堪。洛飞帆同情起他来,他被关的年月久了,估计很多时候都跟自己说话,思维出现混乱,心智出现失常。
只听他又喃喃自语:“是了,他就把我关在这里!是了,我想起来了!姓霍的呢?他不是要武功秘籍吗?来呀,我给你!给你!”
洛飞帆从老头的话语里,也大体理顺了思路。
应该是这老头有很高深的武功秘籍,被姓霍的那个人觊觎,所以就把他关在这里逼问。看这情形,姓霍的没问出什么。但是,洛飞帆心中突然生出疑问:“你有他需要的要武功秘籍,那你武功应该高于他呀,你怎么反被他关在这里呢?”
“老子武功当年天下第一!是了,我中了毒!”突然他又状若疯狂,吼道:“小蓝!小蓝!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你只要告诉我一声,你就是要我的心,我也不会犹豫一下的,小蓝!呜呜呜呜…….”到后来,他却是伤心地哭上了。
洛飞帆和杨子乐面面相觑,你说要是一个小女孩哭,他们还有办法哄,可这么一个又凶恶又很可怜的老头鼻涕泗下,他们还真是手足无措。他俩感叹今天的探险真惊险刺激,当然是反话。
摆摆头甩掉心中那一点点好奇心,他俩觉得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还不如尽早找出路,估计外面已经漫坡寻人了,他们心里期待有人能寻来这里。
出路肯定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的。两人颓然坐在地上,老头还在呜咽。瀑布就在眼前掉落,洛飞帆突然跳起来,“有了!”他兴奋地喊,“我们而已顺着水流走,一定能到外面的!”
杨子乐也眼睛发亮,两人跟老头挥了挥手告别,也不管他是否在听。水流哗啦啦地领着路,两人很快来到尽头,水流顺着一个黑洞流了进去,黑洞够得上一个人进入。飞帆叫了声:“拼了!从这里钻进去!”两人相继摸索了进去,四周一片漆黑,湍急的水流牵着两人横冲直撞,两人也将前途的命运交给了这水流。
洛飞帆吼道:“乐子小心了!流速在变快!”还未等他吼完,两人极速下坠,呛进嘴里的水淹没了喉咙里惊恐的“啊!”
洛飞帆率先醒来,揉着脑袋,他只感觉头脑昏胀,四肢酸疼,好一会才记起发生的事情。乐子躺在旁边还未见醒来,洛飞帆打量着四周,终于记起这是山下的小河边,他们常来这里抓鱼的。
他推推子乐:“乐子,乐子,醒醒!醒醒!我们出来了!”
杨子乐揉着眼睛也惊奇地叫了起来。他们总算是出来了!
回到寺里,两人对禁地的事情未露分毫,只说是去后山迷了路,耽误了回来。寺里的和尚们虽有疑虑,但也未再深究,只是罚他们一个月内不准出寺门。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杨子乐来说还不算什么,他在师父的督促下练功打坐诵经,倒也打发得快。而洛飞帆就度日如年,每天只能颂书颂书颂书。他跟子乐商量一个月后,他俩决定再探禁地。
这天,两人带了足够的食物,一把斧子向后山进发。斧子是老洛劈柴用的,洛飞帆平时看老洛劈起柴来挺锋利,今天就随手带上。
轻车熟路,两人没费什么周折就到了关着长发老头的洞里,老头还是骂骂咧咧,疯言疯语。两人似已习惯,只是当他可怜的怪老头。
杨子乐拿出吃食,都是寺里老洛做的斋饭。杨子乐把他们放在老头面前的石桌上,示意老头吃。
老头许是饿急了,也不管他们是否有害人之心,扑向石桌,抓起就往嘴里送,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跟饿死鬼投胎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时他吃的是野果,偶有几样野味落入洞中,也只能喝血生咽,这些斋菜让他满意至极,嘴里呀呀有声,汤汤水水洒满毛发,他也没空管。
洛飞帆和杨子乐看得目瞪口呆,以前他们以为寺里的大和尚已是野人行径,像现在他们发现寺里的师兄们可是斯文多了。
老头终于不再吃了,看得出他很满足,眼神还是充满防备。他警惕地盯了两人一眼,突然开始怒吼:“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们!滚!滚-----!”
洛飞帆觉得这老头怎么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太难琢磨。他小声说道:“老前辈,我们来帮你,你看,我们带着斧头来的。”说着举起手中的斧头晃了晃。老头又狂笑道:“哈哈,看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他挥动手里的铁链,吼道:“来吧!来吧!有什么伎俩都使出来吧!老子可不怕你两个细娃娃!”说着他手一抖,铁链哐当一声砸在石桌上。
老头的转变到让两小孩手足无措了,感情老头还把他俩当成那姓霍的派来的呢。洛飞帆紧握斧头,大着胆子上前道:“老前辈,你要相信我们,我们真只是想帮您!”
说着,洛飞帆小心翼翼来到桌前,杨子乐此时也上前捋顺铁链。飞帆对准铁链试了下,拿出平时老洛劈柴的架势,用力劈了下去。“当”一声闷响,黑色的铁链上未见丝毫印痕,洛飞帆虎口刺痛麻木。杨子乐上前摆上架势也使力劈了一下,结果一样。
老头眼里却满是嘲讽。
以后的每天两人都给老头带食物去,起先试了几次不同的武器劈铁链无果后,俩人也不再做无用功了。老头不再像以前那样狂暴疯癫,偶尔还沉默着见他俩忙碌,有时老头见他俩来了,眼里隐着笑意。对!就是笑意,许是一个人孤寂久了,见他俩娃娃似也没害己之心。
有次洛飞帆问过老洛,几十年前江湖上谁武功第一。老洛说了一个人的外号:“天残子”,没人知道他师承何人,他似在一夜之间崛起,却又在一夜之间消失,只记得他的最后一战是跟天星和尚大战,天星和尚当时号称佛门第一人,战后天残子就销声匿迹了,而天星和尚则重伤躺了一个月也隐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