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够冷的！”初灵一边跟上前面的步伐，一边喃喃自语。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却觉得冷意已经侵入骨血。视线逐渐模糊了，一阵雾气从眼角飘入视野。看着前面程香君和林清辞跟着女鬼渐行渐远的背影，初灵突然向前飞奔，并开口喊道“表姐！小哥哥！你们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
“表姐！”初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雾气更浓了，她突然脚下一顿，摔倒在了地上。
在她跪倒在地上的瞬间，一个人站到了她的身边。初灵抬头看去，朦胧之中，那是一个和她有着一样面孔的女人，女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说“别怕，一会就不冷了，乖乖睡吧。”
轻柔的声音让初灵升起了浓浓的困意，她极力克制这种感觉向上蔓延。可精神却抑制不住的累，疲倦瞬间席卷了她的身体，被冰霜凝固的睫毛微微颤抖，霜花点缀住的眼皮再也控制不住下落的力道了。初灵卧倒在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一间宽大的毛边斗篷落在了她的身上，洁白的绒毛亲昵的贴着她圆圆的脸。
“是时候该见面了。”女人呢喃着，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跟上了程香君他们的脚步。雾气从她的身上消散，与初灵完全一样的衣衫显露了出来。
浓雾隔绝了两个空间，随着女人消失的身影，另一个人出现在初灵身边，他席地而坐，轻抚着初灵的长发，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侧脸。
另一边，走在前方的程香君突然脚步一顿，她猛地回过头，却完全看不见初灵的身影。
“初灵呢？！”
“糟了！我且问你，那个女孩儿呢？！”林清辞厉声询问女鬼，说话间他已经将程香君牢牢挡在身后。
女鬼转动脖子，在身体未动的情况下，只是将头颅转了过来。青白的嘴唇上下开合中，一股带着腐臭味的冷气散了出来。
“这里只有一条路，我只负责领路。”
“表姐！”初灵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几步奔到程香君身边，一把拉住程香君的胳膊说“表姐，你们怎么走的这么快啊！我差点跟丢了！”
“你……”程香君微微一愣，一股违和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初灵抬起头，无辜灵动的视线打量着她。
举止动作，声音容貌，甚至视线，并没有什么不同。脑子里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初灵。可下意识又觉得，这个人与印象中的初灵截然不同。程香君眉头紧锁，却不受控制的摇了摇头。
“可以继续走了。”女鬼深深的看了初灵一眼，随即将脖子扭了回去，蹒跚的步子一顿一顿的带着他们前往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挤满了人的屋子，屋子里的陈设与停尸间一模一样。他们空洞呆板的视线同时看向门口，落在程香君的身上。一时间骚动开始了，鬼魂们窃窃私语之中，看着程香君的目光愈加热烈了起来。
“看来我真是个香饽饽，都想弄死我啊……”程香君微微偏头，轻声与林清辞低语。初灵自然听到了她的话，立刻说“那是当然，表姐你灵力高，又是普通人，拿你做替身说不定能换一个好的前程呢！”
“前程？”程香君疑惑的问道“那是什么？”
“普通人把未来叫做前程，而鬼把投胎转世叫做前程，怎么样很好懂吧！”
“……”程香君微微叹气。
两人交谈的时候，一股热将几个神色露骨的鬼魂尽数击到铁柜上。火花瞬间将整个房间点亮，吵闹的声音突然停下了。程香君看向林清辞，黑色的纹路几乎遍布整张侧脸，双眼里也是一片冰冷。危险的信号出现在程香君的脑中，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梦境里程梦乔的尸体。
紧张感让程香君的呼吸出现了起伏，冷意与热浪交织中，温度逐渐上升。可她的脊背上，却出现了一层冷汗。
“表姐！”初灵轻声喊道，她抬起手在程香君的眼前晃了晃，说“你有没有发现突然不冷了！”
一股浅淡的香气从初灵的手腕上散了出来，程香君鼻尖动了动，一把握住初灵的手，警惕的看向她。
初灵动了动手腕，可程香君的力道分毫未减。她奇怪的看向神色已经清明的程香君，说“表姐，怎么了？”
“没什么。”程香君松开手，目光从初灵的笑脸上滑过，最终落在了对面那群鬼魂身上。
鬼魂们被林清辞的举动给镇住了，他们收敛了目光，纷纷低下头，乖巧的所在房间的边缘。他们之中，小女孩儿被一个女鬼抱住，她奋力的挣扎了几下，却再次被镇压。
“先放开她。”程香君看着小女孩儿不舒适的动作，说道“我们人都到这儿了，你也不用在抓着她了吧。”
女鬼松开手，小女孩儿在她撒手的瞬间，抬头看了看她，随即便跑向程香君的方向。
来到几人面前时，她突然的停顿了一下，最终躲到了林清辞身后。
“几位，用这种方式把你们弄来，实在抱歉。”鬼魂中走出一个身材挺拔，可容貌很狼狈的男鬼，他说“可我们等了很久，一直都没有人能够直接看到我们，所以请几位帮个忙。”
“等会！你们昨天还想抓我表姐做替身呢！怎么现在又改口了？不会有阴谋吧？”初灵的声音让程香君眉头一皱，她偏头看向林清辞，却见林清辞正合她一样一脸疑惑。程香君微微眨眼，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与探寻。林清辞微微摇头，目光再度落在初灵身上。
“那是个误会……”
“应该不是误会吧。”程香君拦住初灵，将她拉到身后，抬手指了指林清辞，笑着说“你们是怕了他，才会想到找我帮忙。让我猜猜，如果没有被他恐吓，你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我抓过来，给你们期盼转生的人做替身吧。”
男鬼沉默了，严肃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他说“如果是因为那件事，我替安姐向你道歉。毕竟鬼也是人变得，人都想活。”
“没错，人都想活。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这件事既然能隐瞒这么久，就不会那么简单。危险系数这么大，又没有酬劳。背后还有一群随时随地想要弄死你的鬼，换做是你，你会答应吗？”程香君微微挑眉，她认同男鬼的话。所以就连笑容，也带上了几分残忍与凌厉。
男鬼被程香君的话喝住了，他身后的鬼魂却不满了起来。
“你既然有能力就应该帮忙啊！”
“道歉我们都道了，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善良点，这么自私，你妈怎么教育你的！家教有问题！”
“你觉得你身后的那只老鬼你保护你！要是我们一拥而上，他能护着你才怪呢！你最好答应，不然……”
……
屋子里再度喧哗了起来，闹事的几只鬼魂有男有女，其中也有低下头不说话也不作为的。只有前面的男鬼一直沉默。他苍白的皮肤上看不出一点神采。突然，他抬手止住了所有鬼魂的言论，平静如水的白眸中看不出一点情绪。
“为了她。”男鬼说着，手指指向了林清辞身后的小女孩儿说“如果实验室被毁掉，为了消灭所有的证据，他们一定会销毁所有的尸体。到时候挫骨扬灰，我们包括她在内，都会消失。我们都是找不到家人的人，死了之后也无法转生，就算见到鬼差，鬼差们那里也没有我们的死亡信息。我……”
“小姐，求求你救救她！”刚才拉住女孩儿的女鬼跪在地上，她的声音哽咽，可呆滞的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水。她说“她死的时候就是小孩儿，死了两年也不得安宁。只要你愿意救她，我可以给你做仆人，我可以不投胎，永远保护你以及你的后人，我发誓！”
女鬼的话让程香君微微一怔，她曾经随口编出来的话竟然真的存在。她微微偏头看向初灵，初灵立刻懂了她目光中的疑问，凑到她耳边说“就是契约鬼仆，这种自愿缔结契约的仆人没有期限，而且完全忠诚，只要使用的主人有一丝不满甚至可以让他们魂飞魄散，很少有鬼魂这么傻。”
听着初灵的话，程香君眉间的痕迹更深了。小女孩儿擦过他们身边跑向女人，她无法说话，只能狠狠的摇头。女人抱着她，安抚的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说着“不怕，不怕，不怕……”
“算了，你把事情告诉我吧。”程香君看着眼前的景象松了口，她看向男鬼，却见男鬼欲言又止。她知道男鬼的想法，于是说“你放心，我不需要她给我当仆人。住家鬼魂，有一个就够了。”
当这也中了枪的林清辞轻轻一笑，他微微偏了脚步，将身后的大门完全挡住。
男鬼开始给程香君解释实验室的问题，说起来他们知道的也很少，杂七杂八拼凑起来也只是一小块碎片。程香君微微思索，在记住所有的叙述之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初灵。
“现在可以告诉我初灵在哪了吗？”
程香君突然开口，让初灵楞了一下。她莞尔一笑，就这初灵的脸，眼神却突然改变了。她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说我做替身的时候。”程香君很平静的说道“我猜你没什么恶意，只是想知道这些鬼魂的事。现在他们都说完了，到你了，把初灵还给我。”
“这么着急可不像你啊！”初灵的声音也变了，一阵轻雾从女人的脚底萦绕而起，香气瞬间充满了整座房间。就像点了许久的沉香，再度燃起，香味更加浓郁了。她说“放心，她没有危险。现在应该已经被大夫发现，送到病房去了。只是如果你不快一点，保不准他们也会把她当做可以试验的无名氏，把她弄成植物人。”
烟雾中，女人的样貌变了。她穿着一条嫩黄色的襦裙，梳着最简单的发式，脸上蒙着一条绘着奇怪纹路的轻纱。程香君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觉得异常的熟识。她身上的香味，她的语气，和幻境破碎后的举止。
女人静静的接受着她的打量，说“我们终于见面了，不过这次不方便细谈。所以，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烟雾散去，女人的身影也消散了。程香君转过身，看向男鬼说“她是谁？”
“我不知道。”男鬼淡淡的回答道，他说“如果不是你戳穿了，我会以为他是和你一起来的。”
“……”程香君面对这个答案，沉默了，她看了男鬼一会，说“不知道就算了，林清辞我回去吧。”
林清辞闻言点了点头，不光程香君，林清辞也觉得女人的声音十分眼熟。
领路的女鬼再度将他们领了出去，大门关闭后。刚才跪倒在地的女鬼凑到男鬼身边，问道“这件事，她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希望不会。”男鬼说着，轻轻摸了摸小女孩儿安安湿润的头发，柔和的目光在错开小女孩儿的视线后，看向了紧闭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