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那三个人,两个已经死了,一个身上留着血,正躺着等待。那人看到穆海腾拎着滴血的斧头走过来,眼神死死地盯着穆海腾。
邢绍武此时跑过来抱住穆海腾,他说:“老穆,别这么干,别这么干”。
他抢过穆海腾手里的斧头,然后冲到门外看到倒在外面的林雪滨。林雪滨衣服上有三个洞,衣服上已经染上了血,此时正拎着一把手枪躺在地上喘着气。
走廊里冲过来几个人,都是邢绍武的同事。那些人见到这个场景都很惊慌,不知道做什么好。邢绍武喊道:“叫医生去”。
“哪还有医生啊,这时候去哪叫啊”。林雪滨倒是还能说话,他躺着说:“我穿了防弹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这么疼。我楼下有车,我们开车走。看看屋里还有没有伤员,有伤员的话把他们带上”。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一阵枪声。不一会儿,穆海腾走了出来,他拿着两把手枪说:“他们想要抓我,他们居然想要抓我,我为了国家浴血奋战,可是从战场回来后他们居然想要抓我”!
穆海腾说完又返回屋里,林雪滨和邢绍武听到他一个人的喊声:“你们也有老婆孩子,也有爹妈,你们也是人,你们为什么要去当狗?你们不是喜欢当狗吗,我让你们当,我看你们愿不愿意为了你们背后的人去死!哈哈哈哈”。
说完,穆海腾从里面出来,他这时又疯了。他手里拎着两把手枪,衣兜里鼓鼓囊囊的,想来是另外一个人的手枪。他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走过走廊的人群时,嘴里念叨着:“死了,死了,死了,都不活了,都死了”。
走廊的墙壁很厚很光滑,邢绍武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他喊道:“都回到屋里去!老穆,你快回来”!
穆海腾虽然以前是个轮机兵,但是从生死线上走回来的人,即便是个文职人员也远远胜过那些没上过战场的人。这不是指作战技能上的,而是心态上的。穆海腾全家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害怕什么,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作为轮机兵,穆海腾没打过几次枪,但是他知道手枪怎么用。他端起两把手枪,直接从墙角闪身出去,对外面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人连续扣动扳机,直接把那些还打算看看情况再做决定的战时督查组成员全部打死。
穆海腾不解气,他走过去,对着地上的那些人挨个补枪,边补枪边骂:“这就是狗腿子的下场”!然后他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附近的局势,他走回来,在走廊里对那些躲在其他房间内的学校教职工喊着:“你们以为他们是要监督我们保家卫国、捍卫和平吗?不!他们不过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让我们都成为孤魂野鬼,成为没有亲人的无家可归之人!等到我们这些人都被打没了,他们的飞船也就造好了”!
林雪滨被邢绍武背着往楼下走,他看着身旁那个疯子一样的穆海腾。穆海腾一边唱着海军的歌曲,一边拿着手里的手枪对枪上的那些壁灯瞄准。
三人来到外面,外面很冷,冷气好似顺着伤口一直钻到了身体内,迅速带走了体内的温度。
原来林雪滨的防弹衣的正面拦住了其中一枚子弹,但是却没能拦住另外一枚,这是因为秦昭良给他的这件防弹衣太老旧了,是五十年前生产的型号。林雪滨往里面插入了两个防弹插板用来增强防弹性能,但是插板和防弹衣不是一套的,长度也太短了,只挡住了胸口的那一枚,腹部的那一枚没有拦下。
邢绍武冲着已经不正常的穆海腾喊着,让对方把大衣脱下来给林雪滨捂住。然后他和穆海腾把林雪滨扛到卡车的副驾驶上,又用车里的医疗包给林雪滨简单包扎了一下,进行了一些止血。随后邢绍武坐到驾驶员位置上发动汽车,穆海腾则坐在后面的车斗里。
这地方不能待了,就算林雪滨没受伤,这里也不能待了。他们杀了六个战时督查组的人,那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国家公职人员,但是也是行使着战时督察任务的人。
林雪滨在痛苦中有些自责,他自己抢先一步开枪是没办法,但是剩下的伤者和其他人没必要被杀死。尤其是,后来走廊里的那三个人只有一把手枪,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但是这就是战争,战争一旦爆发,难道只有前线和敌人的作战是不讲道理的吗?不,一旦战争爆发,那些在后方的,在同一个国家内部的,甚至是同一支队伍里的人,也会陷入到癫狂和无理之中。
战争的爆发不是因为人类意识不到它的残忍和野蛮,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着更大的危机逼迫它不得不爆发,无论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矛盾的总爆发,还是各种政治实体之间毫不掩饰的地缘冲突,或是阶级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总而言之,战争的爆发是必然的,甚至大部分战争的爆发是深思熟虑,经过长时间策划准备的,是理智的,而绝非冲动和盲目的。
那些知识分子组成的智囊团,在各种握有资源和权力的大佬面前,用世界上最聪明的智慧,最冷静的语言论述着战争爆发的必然性。他们选择着战争爆发最好的时间点,研究着最高效的杀人科技,寻找着最有利的进军路线,释放着最可怕的战争谣言。
他们用正义和光荣来煽动那些牺牲者们投入进这个可以撕裂他们人生,毁掉他们家庭的大熔炉里,用这些人肉燃料来供给他们的王座。他们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打响战争,而在最后的时候,他们又可以把那些失败的代理人推出来承担罪责和唾骂。战争按照他们的规划进行着,战争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结束,这就是臭名昭著的“可控战争”理论,一个不会像世界大战一样毁灭他们的邪恶理论。这个理论不仅打了那些幼稚的极端和平主义者的脸,也让关于“核武器永远不会被使用”的安慰成为了笑话。
核武器既然制造了,那就是为了使用的,无论是停在发射架上威慑对方,还是真的扔出去打一架,总而言之一个东西的存在有它存在的意义,它在发射架上存在和它在博物馆中存在是两种概念。
人类认为核武器会毁灭所有人,所以有了核捆绑战略。但是,如果核武器的使用不是为了毁灭所有人呢?如果只是心照不宣的设定边界,在交战的第三国,在小国弱国,在无核国家,在公海或者太空上,在那里使用一定当量内的,小型的,微型的核武器。甚至是比小型核武器恐怖,可却不会对地球生态造成持续影响的常规武器呢?
随着技术的进步,小型化的,污染程度低的,相对不那么恐怖的小型战术核武器的出现,给了那些懦弱的,只知道躲在地堡指挥所里的战争贩子一点点冒险的胆量。更何况,现在很多常规武器已经有和小型化战术核武器一样的,甚至是更大的威力了。这就是已经存在了的,被世界所有爱好和平的人们唾弃的“可控核战争”,又叫“理性核战争”理论。
在这样的战争里,孩子们没有学上,在避难所躲避着轰炸。妇女们担惊受怕,随身带着一把剪刀。战士们断肢残疾,渐渐地成为再也没人记起的累赘。老人抱着孩子的遗像哭泣,等待着死在家里几个月后才被人发现的命运。最后,多余的人口被消耗掉。权力通过战争得到稳固,利益获得了保障,蛋糕被重新的分配,没人在乎餐刀上面的血迹。世界和平了,创伤不再被人记起。
人们应该知道,并不是每一场战争都是伟大的、神圣的、正义的民族独立和解放战争。
闭着眼睛,林雪滨的脑海里想着这些事情,他觉得自己要成为这样的一个牺牲品了,就像是冰城大学里那六个战时督查组的人一样。他闭着眼睛,感觉邢绍武把卡车开的飞快。卡车一直在跑,不曾停下,他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邢绍武说:“老林,你不要睡着,要和我说话”。
“去哪”?林雪滨艰难地说了两个字。
邢绍武说:“你们两个都杀了人,我又是被盯上的,我们不能去市内的医院,那里有警察和战时督查组的人。我们现在去找我们的战友,找小李子去,她是军医,她应该在西郊的私人诊所里”。
林雪滨有气无力的说:“西郊吗?太远了,我活不到那里。冷啊,冷啊”。
邢绍武已经把车的暖风开到最大了,他看着林雪滨有些迷糊的样子,但是林雪滨还是拿着手枪,侧身对着车外的方向。
卡车飞奔向那间诊所,到了那里他们才发现,那个诊所人去楼空,附近也空无一人。
邢绍武已经哭了出来,他搂着林雪滨,看到林雪滨好像已经快撑不住了。邢绍武把头探出车去,一瞬间他的眼泪就冻在脸上,他锤了锤车门。附近有一家医院,但是那里是警方的医院,归冰城警方所属,肯定会有大量的警察和战时督查组的人在警戒。如果他们发现林雪滨身上的枪伤,肯定会问下去,这样林雪滨肯定会被战时督查组找到抓走杀害。但是再拖下去,可能救治的希望更小了。
邢绍武想,现在的城市无线电都是断绝的,通迅只能依赖有线通迅。如果是往外面跑,跑到下面的县城去,就可以暂时躲开追捕。但是那样的话,路途太远,而且要往更远的地方走,林雪滨绝对撑不到。
邢绍武想了想,他重新下车,暴力打开小李子的那个诊所的大门。里面的那些设备和医疗物资还在,他和穆海腾把林雪滨抬进来,放在那个病床上解开衣服,脱下那个满是鲜血的防弹衣。
两个人都不会手术,至于救治顶多也不过是一些战场急救之类的,对于枪伤救治,他们的经验不会比普通人多。
邢绍武想了想,想要出去寻找医生。他认识几个医学院的人就在这附近居住,这几个人他总不会一个都找不到。那些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他正要出去,穆海腾拦住了他,穆海腾说:“我知道小李子去哪了,我去找她吧”。
“她去哪里了”?邢绍武赶紧问。
穆海腾说:“小李子轰炸前一晚来找过我,说世界乱了,想让我跟她一起去飞龙旗。如果她去了飞龙旗的话,应该就在城西北的锅盔山里”。
邢绍武一听,他马上一拍大腿,他说:“这样,我们暂时把老林先放在这里,把门锁好。你会开车吧,你去锅盔山找小李子,我跑着到附近找找我认识的那些医学生,不管谁找到了,都赶紧回来”。
邢绍武说完走到过去给林雪滨盖上一些厚厚的毯子,他说:“老林,我们人少没办法,也不懂救治枪伤,所以只能这样了,希望你能撑住。我们两人现在去给你找人救你,放心吧,如果顺利的话,我半个多小时就能回来。你拿上枪,一定要撑住,自己要和自己说话”。
林雪滨微微一笑,他小声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