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世浩回到家后,发现母亲蔡春华还没有回家,估计又是在太古企业加班。母亲加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经常是加班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有时候还会在厂里过夜。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夜晚生活的日子,虽然有时候会怀疑母亲的种种行为有悖于常理,但母亲这么勤快地劳作,也是为了这个家,改善家庭生活,给他攒钱,希望他能够早日娶上媳妇,,再早日生个孩子,圆了她抱孙子的梦。
况且父亲失踪八年了,母亲也一直没有改嫁,而是靠一个人瘦弱的肩膀,将郑世浩和姐姐两个人拉扯到。父亲在海难中失踪八年,按照民法的失踪条款,可以向法院申请宣告父亲郑海洋已经死亡了,但母亲却一直没有向法院申请死亡宣告。
莫非母亲知道父亲活着,所以才一直没有向法院申请宣告父亲死亡。可是母亲去日本做了手术之后,对父亲的感情也变得冷漠了,并不像以前那么爱父亲了。郑世浩洗完澡之后,静静地想着这个事情。
父亲郑海洋是个船员,受雇于一家轮船公司担任轮机长的职务,经常跟着大货船出远洋,一去就是一两个月,有时候是半年。小时候,郑世浩最盼望的就是父亲出海回来的那一天,只要父亲从海外回来,都会带一大堆好吃好玩的给他们姐弟俩,还会给他姐弟俩讲好多海上奇遇和异国风情等故事。
所以,每次父亲出海后一个月,郑世浩都会在下午放学后,跑到海港处静静等候着,看看那一艘艘归航的货轮中有没有父亲的身影。有时候。他经常会在海港里一等就是一个月,有时候在海港等两个月,也不见载着父亲归航的那艘货船,他就会感到害怕,害怕父亲会出事,继而坐在海港边哭泣起来。
父亲归航后,看到蹲在海港边哭泣的郑世浩,就会一把抱起他,刮着他的小鼻子逗他:“你看看,你瞅瞅,这么大的孩子,还蹲在这里哭鼻子,像哭花脸的小猫,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
郑世浩看到父亲平安回来,又看到父亲手里又拎着那么多好吃好玩的,立刻破涕为笑,搂住父亲的脖子,亲着他被海风吹得干裂,又满是胡茬的粗糙脸颊。父亲郑海洋就是他温暖的港湾,躺在父亲的怀抱里,总是无比舒服和安全。
两伊战争时期,雇佣父亲的货船公司经常出海,运载着衣服和粮食到伊拉克和伊朗。在那个时候,父亲也是最忙的,经常随着货船公司出海,一去就是两三个月。一年在家的时间也就十天半月。两伊战争那几年,父亲虽然经常出海,全家人是离多聚少,但也是赚了一笔钱,让全家人都过上了富裕的日子。
可是母亲却总是提心吊胆,生怕父亲奔走于战火纷飞的中东,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每次出海都是两三个月,出海后基本上就是音讯全无,一家人都处于满是期盼又紧张无助的氛围中。
父亲自有他的一套生存方式,他经常安慰母亲,富贵险中求,他这么拼命也是希望家里生活能过得好一些。母亲却认为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经常在海上航行,总会遇到风暴。让父亲见好就收,赚了钱就在家里做点小生意,顺便也能照顾家人,总比在海上奔波强。
后来,母亲患上脑肿瘤,身体越来越弱,病情严重到中国的很多医院都不敢给母亲的脑袋开刀,摘除脑肿瘤。因为脑肿瘤已经占据了母亲三分之一的颅腔,国内医生说做这样的手术,有极大的风险性,重则危及生命,轻则全身瘫痪,下半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所以,这些医生都不敢轻易给母亲做手术,生怕承担风险。
知道母亲病情的严重性后,全家人都忧心忡忡,父亲白天四处寻医,晚上则是不停抽烟,默不作声。母亲则是在夜深的时候轻轻哭泣着。我和姐姐还小,不是太懂事,也不知道母亲病情的严重性,只是认为母亲得了小病,慢慢就会好起来。
正当父母快要绝望的时候,父亲的一个朋友介绍说日本有一家医院的治疗技术不错,能够切除母亲颅腔内的肿瘤,并且能够保证母亲生命无忧。父亲大喜,筹集好钱后,将母亲送到日本那家医院去救治。母亲颅腔内的肿瘤是切除了,但从此却失忆了,手术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最麻烦的是,连她的丈夫和子女这些最亲的人都不记得了。
为了治疗母亲的疾病,父亲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了一大笔钱。郑世浩家从一个小康之家又沦为贫困之家,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父亲为了还债和改善生活,又经常出去跑海,有时候半年才回家一趟。
也就是母亲病好之后的第二年,父亲出海遭遇不测,一条船的20多名船员全部都死光了。有人说是海盗打劫,见没抢到值钱的东西,就枪杀了货船上所有的人。有人说是货船上的人起了内讧,互相厮杀,最后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反正父亲的死因是有各种传闻,众说纷纭,让人真假难辨。
家里的顶梁柱坍塌了,一家人都是悲痛欲绝,而母亲则是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将郑世浩和姐姐拉扯大。
郑世浩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父亲的音容笑貌,回忆着父亲在时那一段幸福快乐的童年生活,那往事放佛就发生在昨天,但又变得越来越模糊,很多细节都慢慢地遗忘了,也许再过几天,就只能从父亲的照片中寻找那一段记忆了。
他又想到母亲这些年来的辛勤工作,都是让这个家过得好一些。虽然母亲的工资不高,但她说已经积攒了一笔给郑世浩娶媳妇的钱。想着失踪的父亲和含辛茹苦的母亲,郑世浩慢慢地流下了眼泪。
听着屋外的海风呼啸声和蟋蟀、夜蝉的争鸣声,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将床单盖在头上,数着绵羊,慢慢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