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雨,貌似有点多啊。”
素净淡雅的屋子里一个慈眉善目地老者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白须,神情似有犹疑地落下了一颗白子。随着落子叮咚,一声好听的回响在棋盘上慢慢地散开了涟漪,而后更像是敲开了某个人出神的思绪。恰时,对面一只素白丰润的手掌探进了旁边的棋盒,随后手执一颗黑子,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
“哦?方爱卿指的可是那凉州近日上来的折子?”那人的眉宇间没有丝毫地波动可言,一双龙眼也只是淡淡的扫视着面前的棋盘,好像对口中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一样。
“皇上!依臣看来那孙满小儿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静德!”南宫无忌在副桌旁一把拉住了那个怒气冲冲的黑脸汉子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思量,你如今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再者说了。那凉州还有咱们六扇门的人在那里,他孙满就算是有胆子称王,恐怕也没那个命去享受吧?”
“你可拉倒吧!”黑脸汉子极其不爽的甩开了对方,“就凉州分部那几个阿猫阿狗的,怎么跟他孙满斗?你这不是纯属逗闷子呢吗?咱不说孙满,就孙满手底下那俩先天境的大将就够张文瑄那小子喝上一壶了!还,还想要人家的命?咋地?你还真当那先天境是大白菜,一砍一个碎啊?”
南宫无忌见对方言语越来越放肆,只好赶紧冲着对面躬身了下去。
“陛下!静德也是无心之言,还望陛下能够息怒。”
锦衣黄袍的男人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无忌,你让他说!朕,想听。”
黑脸汉子当即就拱手说道:“陛下,想必您也知道。我夏侯静德打小儿就是这么个暴脾气,凡事都好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当年,陛下您是怎么对他孙满的?可现如今他又是怎么对陛下您的?哼,这狼崽子竟然敢拿当年的事情来威胁陛下,还要陛下封他做什么狗屁的‘凉州王’!呵呵,我看他真就是活腻歪了!陛下!”说到激动处黑脸汉子就直接跪了下去,“只要陛下一句话,臣就立马率大军直取凉州,劈了那孙满的脑袋!如若不成,臣自行了断!”
黑脸汉子一番话后场中的氛围竟然开始变得诡异至极,安静到只剩下了他们几人的呼吸。
突然!那锦衣黄袍的男人朗声大笑,“哈哈哈~方玄灵啊方玄灵!怎么如今你也有不灵的时候啊?怎么样?朕,这回是不是让你这个算无遗策的牛鼻子彻彻底底的输了一回啊?啊哈哈哈......”
“陛,陛下?”夏侯静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点发懵。
只见那慈眉善目的老者摇头晃脑的苦笑道:“唉,倒也真是老臣输了。老臣本以为他夏侯将军的暴脾气应该早在这几年里就已经被他的夫人给消磨得差不多了。可哪想得到啊,他老小子仍旧是当年的那个臭脾气。哎哎哎,说你呢!我说黑炭头啊,你这回可是让老道我实打实的丢了一壶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啊!我可告诉你,赶明儿你要是不把你们夏侯府里的那几坛陈年的桂花酿拿出来好好安抚我,那老道我可绝不饶了你小子啊!”
“哈哈哈,那感情好。朕到时候可是也要好好地品上几杯的。”
夏侯静德仍旧有些恍惚的问道:“不是!我说老方,你跟皇上搁这说啥呢?我咋一句都没听明白呢?咱们刚才不还说的是那孙满的事儿吗?这,这咋还一转眼,就聊到葡萄酒上来了呢?”
“哎呦~我说静德啊!你小子是到了此时都还没看明白啊?”南宫无忌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笑道。
夏侯静德先是疑惑地瞅了对方一下,而后又是眨巴了两下他的熊眼......
只见他一拍脑门儿,“哎呀我去!防不胜防啊!”
叮呤呤~叮呤呤~窗外的风急啸而过,连带着屋檐上的铃铛摇摆作响。
“那年...好像也就是这个时候吧?”锦衣黄袍的男人看向了窗外的景色,像在回想着什么。
这时的屋子里又变得安静极了。而之前还在谈笑风生的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个黄袍男人。
南朝。
武德九年,七月初七。
咸安皇宫,泰和大殿,长廊里。
他就喜好一个人,像这样孤零零的待着。
因为他生来孤独,活着也孤独,所以他注定了此生都要与孤独相伴。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嗯?”这绵糯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李为民的思绪,“哦,是你啊。”
她跟着看向窗外,语气平淡地说道:“外面风雨正浓,你可要小心着凉……”
李为民偏过头看向那越来越急的雨,忽露出一丝微笑,“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呵,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她的一双美目还是流转到了他的脸上,“我知道二哥你接下来想要干什么,但是还请你务必要相信我。这一次,你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他们的。更何况,庶出的就该有个庶出的样子。难道不是吗?”
李为民嘴角含笑地反问道:“嫁给他的日子,还好吧?”
“...还好。只要不见到你,就都还好。”
“婕儿。”
“忘了吧。”
李为民默默地看着那远去的倩影。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是那样深情款款的看着。
不知不觉的,他的一双手掌就被暗暗的攥成了两个拳头。
忽地!他的耳畔间传来了一声尖细刺耳的声音,十分的令他厌恶。
“呦?这不是咱们的好二哥,勤王殿下吗?”李言喆端着个酒杯就阴阳怪气地走了过来,“呵呵,我说二哥啊!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发呆呢?咱们的父皇可正与文武大臣们聊着你那些年的丰功伟绩呢。怎么?你就不打算进去再好好回味一下?”
李为民看向来人微微一笑,没有搭话,而是径直地朝着大殿走去。
啪叽一声!酒杯在李言喆的手中应声而碎,猩红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的低落......
雨停,宴席散,众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去。
“哎,我说。这次皇上突然宴请群臣,怕是对那件事有什么想法吧?”
“想法?呵呵,想法自然是有的。无非就是为了提点一下,好叫他们兄弟间不要闹得太凶。”
“朱文海,莫以善!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啊!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朱文海,莫以善两人一听来人的声音,顿时间冷汗就哗哗的淌了下来。
“没,没说什么。南宫大人,您刚刚怕是听岔了吧?”朱文海勉强笑道。
“没说什么?哼,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管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可以了。这天家的大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人来擅自揣测。呵呵,妄某些人还是文武大臣,竟然学那些个市井泼妇来这里乱嚼舌根!若是这些话哪天入了皇上的耳朵,那可有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是是是,南宫大人说的没错啊。这天家的事怎可妄言呢?哎呀!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那下官就先跟莫大人走了?”朱文海当即向南宫无忌行了一礼,就赶紧拉着莫以善的袖子,跑也似的逃离了这里。
南宫无忌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朱台楼阁。
二殿下,看来我们此次的谋划不得不提前了啊......
与此同时,皇宫内院的一处极其偏僻地小院儿里。
“我,还有的选吗?”李为民站在小院儿的中间自言自语的问着。
“选?为什么要选?你本就是天定之人,这皇位也本来就是你的。”
屋中年迈沧桑的声音像是奏响的鼓钟一样,在李为民的脑海里带起了一阵激荡!
是啊!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我李为民乃天定之人!谁也不能阻挡我,哪怕是我自己!
“多谢老前辈提醒,为民感激不尽!只不过在下还有一处疑惑,不知老前辈可否不吝赐教?”
那屋中的老人像是一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勤王殿下想问的可是我与你李家的关系?”
李为民没有多嘴追问,只是站在庭院中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我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什么人?”
“呵呵~等一个我宿命中的对手......”
乌云散尽,银月的光洒满了整个皇宫内院。
当小院的门被轻轻地关上时,李为民才稍稍地回过神来。
因为方才院内所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匪夷所思。
“叔叔~”就在这时候一个绵糯好听的女童声忽然间闯进了他的耳中。
“嗯?”李为民转过身奇怪地看向了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问道:“小家伙,你是谁呀?”
只见那个小女孩可怜兮兮的啜泣道:“叔叔,我叫婉烟。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去找我爹娘吗?”
“你爹娘?”李为民微笑道:“嗯,没问题啊!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得告诉叔叔你娘爹叫什么呀?”
“我爹爹叫李建功,我娘亲叫郑婕儿。”
番外注解:
在天下诸侯起兵反周时,南国公李元的几个儿子间配合还算默契,兄弟之间也算是情深意重。可直到南朝建立,南高祖李元登基称帝,立李建功为太子后一切都发生了巨变。太子李元因担心自己的战功与威望不及常年在外四处征伐的二弟李为民,于是便伙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李言喆,排挤与陷害李为民。而李为民集团也是极其厌恶对方的小人行径,于是双方就展开了一番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