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抬起头看了看江德海手中用黄绸包裹着的古琴,思绪惆怅,很多年前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
穆风无力地垂下眼眸,挥了挥手。给他,倒也算是物归原主。
江德海手捧着彩凤鸣岐走到穆怀玉的身旁,恭敬地双手奉上。
穆怀玉望着那儿用黄绸包裹着的琴身,紧皱的眉头微微有些松动,就连伸出去的手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我来吧。”花钰伸手握住穆怀玉颤抖的双手,抬眸迎上男人投过来的目光。这样的阿木是她从未见过的无助,隐忍,倔强…
穆怀玉看向面前的女人,女人的神情柔和,纤细的手掌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手心里的温度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钻进了他的心里。穆怀玉慢慢地收回手,默认了花钰的提议。
花钰微微一笑,转身从江德海的手中接过古琴。古琴通长二尺半,抱在手上有些分量。上面包裹着的黄绸,上面绣着清秀的茉莉花。因本身绸缎的颜色,所以白色的茉莉花在上面显得浅浅淡淡的,如果不留神看,都难以发现。
花钰手捧着古琴,眉头不由得一皱,抬眸偷偷地看了看身旁的男子一眼。可是男子的目光都在古琴上,就连余光都没不带半分看向她的。
花钰皱了皱眉,只能硬着头皮抱着古琴走上了水榭高台。将包裹的黄绸慢慢地解开,露出了古琴原本的颜色。琴身呈落霞式,造型古朴,典雅,背面有冰裂断和小流水断,模样美丽而别致。
如此精致的一把琴,看样子原本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倾城而又清雅的佳人吧。
花钰抬起头看向走过来的穆怀玉,却见着穆怀玉只是直愣愣地望着琴架上的这把古琴。目光之中,有忧伤,有委屈,有呆滞,更多的确实莫名的悲凉感。
花钰微微欠身,见着穆怀玉端坐在古琴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亲手,目光眷恋而又悲凉。
柴凤儿自始至终目光都随着穆怀玉的身影移动而移动,见着莫名伤感起来的男人,柴凤儿眉头不禁一皱,目光落到了男人面前的那把琴上。
瞧着那琴也没什么特别的,怀玉哥哥为何却如此的执着于它?
柴凤儿眉心皱起,看向了一旁的姨母,想着姨母在宫里这么多年,必然是会知道点实情的。可是真真当柴凤儿转身看向姨母时,柴凤儿却被吓的不敢开了口。只见着姨母脸色阴沉,就连原本似弯微弯的嘴角如今却也只是抿成了一条线。
柴凤儿赶忙转身低下了头,姨母这般的模样她可不想去做那儿撒气的活。
容溪见着水榭高台上的两人,眉头微微一皱。原本本该热闹的场景,如今却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来。容溪看了一眼坐在下方的群臣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容溪微微叹息一声,转目看向身旁的男人。男人手扶额头,双眸紧闭,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
“铮——”
琴声悠扬,仅是一个音便在这儿空辽的夜空里回声悠扬。
穆风一惊,抬起头看向远处。只见自己的儿子坐在水榭高台之上,上承星月,下踏水镜,手抚二尺半琴。天地之间,仿若俨然他一人。
穆风瞳孔微微收紧,紧紧地盯着穆怀玉手中的琴。这么些年了,这么些年了,他尝试过无数遍,无数遍!可是却没有一次弹响过…他原以为是琴认主人,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哑琴’。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世间竟还有一人再能弹响它。
穆风原本惊讶的目光慢慢地转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激动,这么多年了,他竟还能听到这琴声……
穆怀玉手指轻拨,琴弦颤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音色却依旧的如此准确,不需要人为调动半分。
花钰站在一旁,显得略微有些尴尬。望着轻拨琴弦的男人,花钰咽了咽口水。眼中的画面太美,让她舍不得去打扰。
不过…
“王爷,臣妾不会唱曲…”花钰拉了拉穆怀玉的衣袖,一副委屈巴巴地说道。
“无妨。”男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琴声传来。
花钰眉头一皱,精致小脸上的五官皱到了一起。他自是无妨,有妨的可是她!
花钰站起身,双手合拢,放于小腹的位置。虽然曲不会,但是架势要足。
“铮——铮铮——”
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花钰眉头一蹙,听着琴声,猛地一愣。这谱曲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赵景听到琴声,抬头望去,只见着花钰蹙眉为难的模样。赵景不禁急了,这凤求凰对小钰而言简直就是天上的飞龙,从未接触过啊!
穆怀玉听着久久没有动静,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人。花钰撞上穆怀玉的目光,不由得一愣,舌头打结地唱道:“有有…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花钰看了看穆怀玉,只见男人微微颔首,便垂下了眼眸。没有了穆怀玉目光带来的压力,花钰靠着回忆渐渐地进入了状态。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歌声悠扬,伴随着琴音,犹如天籁之音。
赵景惊愣在原地,望着站在高台之上的人儿,衣裙飘飘,仿若仙子误入了凡间。悠扬清脆的歌声如同黄鹂鸟般的悦耳动听,只是词境悲凉,再随着琴声附和,更有种有心而上的悲凉孤寂感。
只是,小钰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首凤求凰?为什么他不知道?!
赵景疑惑皱了皱眉,看向高台上的女子时,目光里竟有了几丝被孤立的忧伤。
穆连瑾望着高台上的人儿,目光流转,却始终舍不得离开人儿身上半点。这个女子,就像是一个宝藏,她的好,她的所有都在等待着被发掘。
可是,如今能发掘她的人却不是他。
穆连瑾目光里自然地流露出淡淡的悲凉感,正如这词里所写的那般‘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容溪许是没有想过一个西夏的公主竟会唱中原的曲。这首凤求凰音调听起来虽然不是很正宗,却也是难得的清脆悠扬。将原本孤立悲凉的词境轻化了不少。
容溪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陛下当初做的决定是对的。让这西夏公主嫁与怀玉,如今看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正如这琴,琴瑟和鸣。如此,她也便能放心了。
一曲了了,余音绕梁。孤寂的夜空徘徊着瑟瑟的琴声,悠长而又婉转。
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鼓掌,大声赞叹着。
见着现场反应这么热烈,花钰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刚刚在唱的时候有多么紧张。不过,还好,她记忆力超群,不然这次这关可就真的过不去了。
花钰暗暗地窃喜,窃喜穆怀玉弹的竟是这首曲。而这首曲她不偏不倚正好在花楼喝茶时听过,当时只觉得好听,便记了几句,没想到竟能真的派上用场。
穆怀玉仔细地用黄绸将彩凤鸣岐包裹起来,看姿态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小心谨慎,动作轻慢且柔。
花钰本想向穆怀玉讨个夸奖,可是瞧见穆怀玉的裹琴的动作时,花钰内心里总有一股想要冲上去抱住穆怀玉的劲儿。
穆怀玉起身,目光正好撞到花钰的目光。花钰一惊,微微地退后了几步。穆怀玉见此,伸手拉住花钰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拉着花钰慢慢地走下了台阶。
仿若那儿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数的夸赞声都跟他无关。
柴凤儿见着手牵手的二人,不禁愤愤地拽了拽自己手中的手帕,表面上却还是要装作端庄乖巧,弯着唇,假着笑,丝毫不能将自己的情绪透露出半分。
“儿臣谢过父皇赏赐。”穆怀玉抱着古琴,微微颔首谢恩。
穆风见着下方站着的自己的儿子,眉头微微地蹙了蹙,“这把琴能在你手中弹响,那便就是你与它有缘,不必谢朕。”穆风的语气有些冲,就像是小孩子被人要去了心爱的东西而在耍着小脾气。
穆怀玉颔首抿唇不言语,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宣和,”
妇人柔和的声音响起,却让听到自己名字的花钰一惊,惊慌地抬起头望去。
容溪见着花钰无措的模样,微微地笑了笑,“不曾想宣和你竟会唱我们中原的曲儿,还唱的如此的好听。”容溪错开父子二人之间的话题,将众人的注意点都拉到了花钰的身上。
经过母后的提醒,穆怀玉这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儿来自西夏,又怎么会唱这首凤求凰。
花钰咧嘴笑笑:“母后过奖了,儿臣也只是在因缘巧合下听到了这首曲。当时只觉得好听,便学了一二句。没想到,今儿竟在父皇母后面前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