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莜搬到了一间单人病房。不用再化疗，不用再找骨髓源，他们的经济压力宽松多了。
“麦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准骂我哦。”秦望削着苹果。
“你说吧。”符莜伸手抚着他的脸。
“我前段时间就把网站给卖了。”秦望小声地说。
符莜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脸，轻轻扯了扯。“你啊，就是死脑筋。”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乐于，那孩子真的是个老好人。”秦望口齿不清地说。
符莜嘴角上扬，“是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这种人。”
“我决定了，以后为他两肋插刀什么的通通不在话下，我就当他是我亲兄弟了。”秦望抓住符莜的手。
“那你还真的是占便宜了。”符莜笑道。
这时，门被敲响了。“我可以进去吗？”一个陌生的女声。
秦望看着符莜，符莜点了点头。
“进来吧，没锁。”秦望对那人说。
一个戴着眼镜的娇小女生走进病房，脸上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就是个刚刚发育的孩子。“符小姐你好，我叫闻笛笙。”
“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吗？”符莜问道。
“小妹妹？我可能比你还大，我都大学毕业工作一年了。”闻笛笙瞪着眼，非常可爱。
符莜感到难以置信。“那你保养得可真好啊。”
“哪有，这都是天生的。”闻笛笙捂住脸颊。“哎呀，说正事，我是一个记者，想要来了解一下那件肝癌病人自杀时间。”
符莜闻言一下子收起了笑容。“死者为大，我不想谈论别人。”
闻笛笙似乎早就知道了符莜会这么说。她叹了口气，“我听说那个女孩是被她男朋友那个渣男害死的，我想要把这件事曝光出去。真是可惜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是秦望叫住了她。“我跟你说。”
“哦？这位帅哥当时也在场吗？”闻笛笙看着秦望说道。
秦望点点头。
符莜扯了扯秦望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
秦望深吸一口气。“我不是为了让他得到报应，而是为了让他明白一些事。”
符莜眼中水波粼粼。
闻笛笙搬来一张凳子坐下，手里拿着记事本和笔。“可以录音吗？”
“不行。”秦望看了她一眼。“那天，李思慧的男朋友和他母亲还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来到了医院……”
秦望把那天看到的娓娓道来。闻笛笙做完速记，问道:“有没有实锤啊？能砸死人那种。”
秦望拿着自己的手机摇了摇。“那天我有录音。”
符莜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哇！那真的是太棒了！可以不可以发给我啊？”闻笛笙两眼放光，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是太好，又换回了严肃的表情。
“还是算了吧。”秦望叹了口气，他不想做得太绝。
“好吧，如果你改主意了的话，随时告诉我哦。”闻笛笙站起身。“我先走了，拜拜。”
……
查楠手机突然响个不停。他这几天被工作室的事搞得焦头烂额。
以前思慧在的时候怎么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他苦笑一声，拿起手机。
是邮件，大概几百份。
他看了看发件人:
“思慧宝贝”。
真的是恶心，怎么会有自己这么恶心的人啊...
他一封封邮件点开，工作室接到的业务、工作室的开支，还有客户的联系方式……
他点开最后的一封邮件，显示出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段语音和一个压缩包。
查楠的手颤抖着，他没有勇气再听到李思慧的声音。
这时候，手机弹出了来电显示:张梓漂。
他接了电话:“喂，漂漂啊。打电话给我干什么啊？”
“听听你的声音嘛，省得你说我不关心你。阿楠我告诉你啊，今天我买了超多漂亮首饰和衣服呢，晚上回去我穿起来给你看好不好？”是那个平时打扮得浓妆淡抹的女人。
“好啊，不过我要先挂电话了，工作很忙。”查楠捂住眼睛。
买很多衣服、买很多首饰。谈恋爱的女生都是这样的。
但为什么李思慧不是这样？
“那你忙吧，我和姐妹们要去看鞋了。”张梓漂雀跃地说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查楠又看到了那封邮件，那段语音。
他犹豫了良久，点下了播放键。
李思慧的声音:
“喂，有些东西还没正式跟你说过吧？所以我现在要正式说:我们分手吧。”
“这些邮件我设定了延迟发送，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早就撒手归西了。”
“别太自以为是，我根本不是因为你的背叛而寻死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必须面对生活，我得了绝症，你选择抛弃、选择变心，这很正常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法律关系，所以也就没有所谓的对与错。”
“你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对吧？哈哈，查楠啊，八年的感情，不是谁都做得到和你一样随随便便说放下就放下的。”
“我从来没有奢求过我们能像同病房的那对小情侣一般相濡以沫。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陪我走完人生最后的这几个月。”
“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吧？但很显然，你做不到。”
“查楠，真的别太自以为是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不连累我的家人。”
“所以啊，好好活下去吧，也希望你的新女友一辈子健健康康的。”
“我把工作室的一切都留给你了，我唯一带走的，就只有不物质的回忆了吧。”
“我曾想过毁掉这个工作室，让你什么都得不到。但我真的做不到，那里的每个角落我都熟悉，我们辛辛苦苦赚的每一块钱，变成那方小房间、变成那个书架、变成一张张工作台、变成一树树盆栽……我发现，那片小天地竟然是那么得美，我竟在也回不去。就算再也回不去，再也不是我的了，永远变成另一个女人的了，我也舍不得、狠不下心毁掉它。”
“因为那里有曾经的你，因为我发现我竟然还爱着你。”
“我真是个傻子。”
声音戛然而止，工作室内重回死寂。
查楠起身走到李思慧的工作台。
两台电脑、一个键盘、一个鼠标、一张鼠标垫，还有一盆用来防辐射的仙人掌。
桌角有一个白色的瓷水杯，杯子里面有一层茶垢，外面印着的图案是半个粉红的爱心。
另一半在他的杯子上，早被他给摔碎了。
他一屁股坐到李思慧平时工作的椅子上，点开了语音下面的那个压缩包。
解压中……
解压完成。
一百多张照片，全都是他和李思慧的。
八年，一百多张。
真的是极少极少。
他点开第一张，是两只印着爱心的瓷杯。他们确定关系那天买的，照片也是那天拍的。
第二张。他们穿着高中校服，他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她用手捂住脸。照片里，她的手还有残影。
她一直都不喜欢自拍。
第三张。他们站在一起，她比着剪刀手。
第四张。她比着剪刀手。
第五张。剪刀手。
第六张。还是剪刀手。
……
他曾抱怨过，说她太死板，不解风情……
第二十三张。他们来到了这个城市，读了同一所大学。
……
第五十张。他们买了这片小小的天地，那时候这里还是空的，镜头里有他忙碌的身影和她的剪刀手。
……
第六十五张。工作室安排好了，又是剪刀手。
……
第七十三张。他们躺在床上，他对着镜头笑着，她用被子蒙住了头。
……
第八十八张。是他拍的，她正坐在工作台专心地工作着，桌角上摆着的是跑着红茶的白瓷杯。
……
第九十七张。她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
第一百二十六张。一副工作室的全景图。
他想滑到下一幅，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往后，也发现了自己的泪流满面……
查楠回到家，张梓漂很贴心地帮他脱下外套，给他揉太阳穴。
他去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发现张梓漂躺在床上等待着他。身上穿着的是血滴子……
张梓漂比李思慧漂亮、身材比李思慧好、比李思慧听话、比李思慧年轻、比李思慧解风情、比李思慧会说话……
但她给不了那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是爱？
不，是那种的占有的、让人心安的感觉。
自己真是个渣滓。
他疯了似的把张梓漂压在身下，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
查楠打开微博。这几天他的电话都要被客户打爆了，全都是退订单的。
思慧，你果然还是选择了报复么？
他登上工作室的账号:
“荏苒思楠工作室”
消息通知显示是99＋。
查楠点开了最近的一条微博，评论的数量有几位数他没看，他翻着评论，全是“渣男去死”之类的云云。
他往下翻了几下，有一条微博是李思慧发的，一张她的自拍，一张他们亲密的合照，配文是:
过不久就可以结婚了。（开心）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戾气更重，各种恶毒的咒骂层出不穷。
查楠打开搜索，发现工作室的热度竟然排在第二，热度第一的是某个小鲜肉被发现和女子幽会。
一定是李思慧把他的事说出去了！
他点开了热搜。
评论最多的是某某新闻官微的一条新闻微博。
标题:目击者爆料绝症女子自杀真相。
文章描绘了一个勤劳、贤惠、坚强而又柔弱的女子，因为患上肝癌不想连累家人而拒绝移植父亲的肝脏。最后，渣男男朋友的背叛成了压跨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条热评是:
我只是想着有一个人能陪我走完人生最后这一小段路。但你却变心得这么快。（哭脸）渣男不得好死！
第二条热评:希望姑娘们擦亮眼睛，找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
第三条热评:组团去打渣男（1/10000）
评论中的评论:（2/10000）
（3/10000）
……
第四条热评:真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还要把全部都留给了那个渣男，要是我就算毁掉也不给他。
……
是同病房的那两个人说出去的。
查楠想起了符莜和秦望，他感觉事情不妙。
他拿着手机，微博写了又删，写了又删。最后他发了一条微博:
我们不是情侣，只是在一起创业，求求大家放过我吧。
查楠放下手机，捂住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迟早会遭雷劈。
不一会，微博的评论已达到几千。
第一条:现在的人是真的可怕，没有任何证据就直接人身攻击。
第二条:打脸来咯。
第三条:渣男说的话能信？
……
看着大部分评论都是“理性”的，查楠松了口气。他忙活起还没被退的订单……
“这么晚了吗？”查楠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又有评论了，还是数以万计，他点开一看，这一次的评论不再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妈妈，还有张梓漂。
各种评论都有:
这渣男迟早戴绿帽。
那骚货肯定跟黑人练过。
教出这种儿子，他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查楠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打开搜索，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段没有画面的视频。他点开，竟然是那天病房内他和李思慧以及张梓漂谈话的录音。
清晰得可怕……
热评一:实锤出来了，那些为渣男洗白的理智人士呢？
热评二:他们就是一群想突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制杖
热评三:渣男出门被车撞死！
……
查楠又接到了几个电话，全是退订的客户。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查楠一拳砸向了电脑。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黑斑。它如深渊一般，查楠盯着它，感觉自己正在被它吸进去。
他一下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没了，一切都没了！”
查楠回到家，张梓漂躺在床上玩手机。他抱住她，说道:“工作室没了。”
张梓漂身体明显一震。声音尖着:“怎么了？”
“你没看微博？”
“看了啊，不是某个小先生有女朋友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张梓漂疑惑。
“不说了，现在我很累。”查楠脱下衣服，手攀上张梓漂的身体。
她被压在身下，一言不发。
……
很多天过去了，工作室一个业务都没接到。
查楠躺在桌子上，什么都不想。
这时，手机响了。
他看都没看，赶紧接下。“喂，你好，这里是荏苒思楠工作室。”
“喂，是我。”是张梓漂的声音。
“漂漂啊。有什么事吗，吃饭了没有？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查楠的声音充满了疲倦。
“哦，没什么，我是打电话跟你道别的，我要跟我男朋友离开长平市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以后别打这个电话了，没用的，我马上就换卡了，拜拜。”
“嘟—”电话被挂断。
他仿佛被冻住了、被寒冰刺穿了一般。
……
李思慧的葬礼上。查楠默默地站在一个角落看着，他不敢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被李思婷认了出来。
随后他就被一个精壮男人抓住打得鼻青脸肿。
打他的好像是李思慧的大哥。
不知道是谁大喊的一声:“打死渣男！”
查楠感觉有无数的拳头和脚底向自己招呼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的一声:“别打死了！”
人群散开，他蜷缩在地上。
竟然没感到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