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解释的。”贺开低着头耷着眼,左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昏暗的灯光下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阿开,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下。”k哥看着贺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走过去坐进贺开对面的沙发里,显然是一副打算严肃长谈的架势。
“从唐笑第一天来面试的时候,你看到她第一眼的那个反应,我就知道你之前认识她。并且,你也不太喜欢她。”k哥语气平稳,内心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笃定。
“我没有……”贺开下意识反驳道。
k哥一挥手,打断了贺开的话,继续说:“清楚了你的态度,我本来已经决定换人继续再找,虽然我对唐笑还是比较满意的,但是你拒绝了。”
k哥语气一顿,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决定留下她,但我以为,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刚入行时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男孩儿,所以我选择尊重你的决定。毕竟唐笑是你的助理,而不是我的。比起她的能力,我更看重的是,你是否愿意与一个人长时间相处。因为在我比你多吃这几年饭的日子里,我感触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合适’比‘优秀’更重要。
“但是自从她开始上班之后,你似乎就对她抱有极大的敌意,你故意折腾她的那些小伎俩我不是没看见,但只要不影响工作,也不有违于法律道德,说实话我并不想插手,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对她来说,如何处理好和上级、同事之间的关系,是进入社会后很重要的一课。而你也是个有判断力的成年人,我相信你做事总有你的理由,你不是一个小孩子需要我时刻告诉你该怎么做。
“然而今天,我对你很失望。”k哥的话让贺开的心倏地沉了下去,他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么重的话,哪怕是最初自己最不懂事、任性妄为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说过。
贺开对k哥有种亦师亦父的感情。作为贺家的独子,他从小就享受到了很多人可能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奢华生活。但代价,是他童年所剩无几的欢乐时光。
记忆里的父亲母亲总是很忙,父亲全年奔波在世界各个角落,节假日也只是从这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行程中的几天而已;母亲时常要外出拍戏,只要一进组就会好几个月见不到人影。偌大的一个别墅,只有自己和保姆佣人待着。一个人和玩具玩耍,是永恒不变的童年主题。
虽然他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爱,但理论上的认知永远都无法弥补生活中情感上的直接缺失,直到认识k哥。
虽然最初的自己十分惹人讨厌,无数次把他气得跳脚,但他还是会帮自己把剩下的事处理得妥妥帖帖,然后回过头再教育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他也总是第一个送上祝福的人。和从前生日时由父亲的秘书或者母亲的助理送上的昂贵但冰冷礼物不同,他的祝福总是带着温度的,比如一碗长寿面、一个小蛋糕……最迷的一件礼物是一个床上五件套,送五件套的理由是布料舒服可以提高睡眠质量。
在k哥的身上,贺开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带着情感的关心。渐渐地,k哥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他的经纪人。相比起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父母,他更像自己的家人,甚至对他还有些许像对父亲一样的依赖。
而今天,他对自己说,自己让他失望了。
“你今天的行为,非常得不职业。你把你的情绪带到了工作里,做出的事没有尊重到你的工作,以及同你一同工作的工作人员,不管是我方还是友方。”
“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万一事情不按照你的预期发展,这次合作怎么办?你的声誉怎么办?还有Charvet的那个助理小姑娘之后的职业生涯怎么办?今天她被Alice骂成什么样子,你应该也看到了。”
“我知道你想反驳什么,”k哥看到贺开嘴唇微张,但并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你的所有考量在今天的结果下都是无力的,因为事实就是唐笑她差点没有按时把衣服送来,甚至她为了弥补你的不专业,付出了受伤的代价。”
“她受伤了!”听到唐笑受伤,贺开心中十分错愕,下意识喊了出来。
上午衣服送到之后就开始了忙碌的拍摄,过程中k哥一直盯着他干活,时间又紧张,他问了几次没有结果后就把她抛到了脑后。现在仔细想想,这一天他似乎的确没有看到唐笑的身影。
“他们拿到衣服返回的路上遇到了连环追尾导致堵车,唐笑为了不迟到影响今天的工作,抱着你的衣服跑了三个街区,体力不支在影棚门口摔了一跤。”k哥声音平淡地陈述这个事实,但内容却让贺开的脸隐隐有点烧得慌。
“她、她伤得重吗?”听到唐笑受伤,贺开心中后悔之情弥漫开来。最初在公司见到唐笑的时候,他确实因为之前的那次偶遇有点不喜欢她,也是故意把她留下来,想好好的“教训”她一下,好惩罚她当时的出言不逊。但不过是之前还是今天,他都没有想要她真的受伤。
“她右臂擦伤,血流了一地。膝盖还有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医生说如果不好好休息,很可能会有后遗症。”k哥故意说重了唐笑的伤情,想借此让贺开长长教训。
“那、那怎么办啊……”听到唐笑的伤势如此严重,贺开有点慌,心变得沉甸甸的。他是想用这个事戏耍一下唐笑,但只是想让她出出丑,从来没想过要她受伤。毕竟相处了几个月,他觉得她也没那么讨厌了。最多也就是有点对自己一直处于下风这件事意难平……
“事儿是你做的,问我干吗?”k哥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贺开讷讷地嘟囔了两句,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行了,我刚才已经和她说过让她带薪在家养伤,希望你以后不管做任何事都能三思而后行。”看着贺开一脸愧疚的小表情,k哥觉得他借这件事来教育贺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决定不再吓唬他,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听到k哥已经把事情解决,贺开明显松了口气,迭声说道:“对对对,受伤了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好,休息好……”
这边贺开内心倍受煎熬,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清晨七点的闹钟吵醒了刚有些睡意的贺开,尽管万分想继续睡着补个回笼觉,但想到昨天才被k哥训了“不专业”,也只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床上挣扎起来——今天还有一个重要媒体的采访,不能迟到……
那边唐笑倒是睡了最近最舒服的一觉,睡得太舒服以至于都忘了自己胳膊腿受伤的事。她从暖烘烘的被窝中醒来,一个大翻身:“嗷——”
正举着菜刀在厨房和一条过于顽强的鲫鱼大战第十三回合的赵姨因为唐笑这一嗓子,下得差点把刀直接哆嗦到自己脚面上。赵姨蹭蹭两步跑到唐笑卧室门口,一把拧开房门迅速看向里面,语气紧张,十分担心唐笑一夜醒来发现哪又不好了:“笑笑你没事吧!”
唐笑疼得泪花都出来了,抽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断断续续地说:“没、没事,就是,嘶……翻身翻大了压着胳膊了……”
赵姨:“……”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唐笑洗漱完毕终于坐在了餐桌前,喝上了赵姨熬好的爱心鲫鱼汤。
赵姨把早饭和鱼汤打包到保温桶里,一边穿衣服一边快速叮嘱唐笑:“午饭我已经做好放厨房桌上了,中午你拿出来热热就能吃。中午给你妈送饭我就不回来了啊,你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
“好,您不用担心我。”鱼是早上赵姨特意去鱼市买的刚捞上来的小鲫鱼,炖汤一极棒,鲜得唐笑感觉舌头都要掉下来了,一边喝汤一边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应承赵姨。
赵姨看这唐笑喝汤喝得忘乎所以的样子,心中有些失笑,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再大也还是孩子,遇着好吃的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看唐笑喝得认真,赵姨也没打扰她,提起鞋就带着保温桶去医院了。唐笑吃饱喝足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她抚摸着自己撑得像怀孕四个月的肚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能安静静地吃顿好饭,原来也是一种奢侈啊。
唐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就觉得腿部隐隐开始有肿胀感,膝盖就像是有无数小蚂蚁在啮咬,麻木中带着细小的酸疼。她只好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拖着残腿一点点往卧室挪去。等到终于躺到床上,唐笑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只是还没躺多久,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她摸过手机一看,来电人居然是宣锦!
“笑笑,你在哪呢?下午老邵头有事不上课了,我等会去给你探班、带好吃的给你!”
宣锦还是和往常一样充满活力,永远不知道疲倦。吃的是好,只可惜现在她已经是一只废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