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在过,事情一天天在变。
老三王莲花复读第二年还是没能考上好的高中,家里决定不让她再去复读,王莲花便又开始耍性子,天天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总能找到吵架的理由,农活就更别指望她能添一份力。其实她在复读时就没用心读,而是在与同学谈恋爱。因为在家不方便与同学交往,所以她很快就在附近找了一个临时性的工作,家里总算有了暂时的平静。
这个时候,老两口正在为老二桂花张罗着结婚的事务。
当家的说:“你就让她去,迟早是要去省城看看的,李强会照顾桂花的,你放心。”余妹母亲不知在担心什么,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就这样,李强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上桂花去省城了。这一路李强净是说好话,不知是自己心虚得慌,还是他自己感觉就是那样的好。
“快了,快到了,我们到家之后再一起去外面大餐厅吃午饭。”李强在自说自话中到“家”了。
桂花真正到了这里才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
一进门,李强的奶奶接过桂花的手包,小叔,小婶子,两个堂弟,一个堂妹,全家都在等着李强与桂花的到来。他们见到桂花眼前一亮——这个普普通通的堂哥是怎么找到如此美貌的嫂子的,关键是他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虽没说出来,但这家人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的想法。
李强在孙子辈里是老大,从小随奶奶带大,他小叔李纲和老婆陶芈子是省城的公务员,上班忙,所以在李强十来岁的时候,奶奶为了照顾小叔家的孩子就把李强一起从农村带到了省城。农村里不知情的人只会说他去了一个让人向往的好地方,却不会想到这么多年李强是怎么寄人篱下地度过了少年与青年时期。
“桂花呀,来,多吃点”,李强的婶子一边往桂花碗里夹菜,一边继续说着,“今天第一次来,应该在家里吃,等你们把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到外面去吃,婶子我请客。”李强的婶子是个会说话的,一开口就把李强原本没法交待的事情给堵上了,桂花自然是不声不响地低着头,一顿越吃越奇怪的午饭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等会我们去外面逛逛,哈。”李强很显然没有察觉到桂花的不高兴,接着说,“你想要什么,等会我给你买。”
“噢,好,现在可以去吗?”桂花问道。
李强说:“好,等会就去。”
说完,李强去到他奶奶的房间里,不知说着什么。桂花环顾家中,这是一套三室房,房子旁边搭了一个小间厨房,卫生间,另外还有一个小间不知道是干嘛的。家里挺干净,家具也是还过得去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见李强在奶奶房间里没出来,桂花起身向屋外走去。
李强听到声音,怕桂花走丟了,连忙出门追上她:“嗨,等等我,带你去最大商场去看看。”
桂花没有接话,李强以为桂花是没过世面所以害怕,可见他根本不了解桂花到底为什么不说话。
李强喜欢桂花是不假,但在结婚之前,他也不会把自己真实的生活状况全都告诉桂花。聪明的桂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等这几天来验证。
他们一直逛到晚上,什么东西都没买,桂花也没花李强一分钱。
到家时,婶子已经做好了晚饭等他们回来吃。“回来得晚了些。“桂花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不像现在手机通讯这么方便。
“没事,你才刚来,就是要到处去看看,好多好东西在我们老家是买不到的,来,洗手吃饭,明天再去吧。”李强的小叔说道。
吃完饭,他们坐在一起看电视。桂花不想看,但是又没有给安排在哪里休息,所以只好硬生生坐在那里。
过一会儿,李强奶奶发话了:“李强呀,今天电视就看到这儿,弟弟妹妹明天还要上学呢,你们就去睡吧。”
桂花心想,怎样也该给一个房间吧,她很快就说:“奶奶,我喜欢与你一起睡,我洗洗就来。”她边说边起身准备去洗。
李强很自然地拉住桂花,说:“桂花,来,我带你来看看这儿。”
他们来到白天看到的那间不知做什么用的小屋,推开小屋的门,眼前是一张单人床,一只木箱,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桂花算是看明白了,所谓条件好,原来就是住在这样一个临时搭建的阴暗潮湿的棚子里。李强在这里是住了多久,桂花还是没开口问这话。
桂花心想,李强你也算是一个能吃苦的主。
李强看到桂花往外走,一把抓住桂花的手,说:“来,我们坐下聊会。”
李强只顾自己说自己的,不管桂花此时在没在听。桂花说:“我睡这屋可以,那你得出去睡。”李强当然不干,两个人就那样坐了难忘的一晚。
桂花心里被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开始恨李强,恨他从提亲到准备结婚这么长时间里都不曾说过自己是在叔叔婶子家住,也不曾说过自己上的是什么班,工资多少,上了多久的班,一到关键地方就什么都不告诉她。
桂花有些后悔离开前让李强帮家里干农活,他也许是看出了自己急切地想离开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农活,就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起来了。
就凭李强这样自己想在外面吃饭的主意都拿不了,想用钱也自己说了不算,桂花想在正屋睡,奶奶没同意李强就不敢说,用现在流行的词“妈宝男”,李强这就叫典型的“奶宝男”!这要是真的嫁过来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桂花想想就害怕。
两个人在小屋子里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王桂花就要求回去,此时外面正下着雨,就被李强轻易地挡回去了:“说好了要一起去买结婚用品,什么也没买为什么就要回去,我不让你走。”
李强小叔一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打了招呼就各走各的,家里只剩下李强,奶奶,王桂花三个人。吃完早餐,王桂花一个劲地要回老家。
奶奶看出问题,用一副高傲的语气说:“桂花呀,李强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他听话,从不乱来,看你人也不错,这才刚来就要走,是有什么事情吗,有,你就直说,我来解决。”
桂花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看问题不会错,所以不用多说,只说了句:“没事,下雨天不怕,没有那么娇贵。”一边说,一边去小屋取自己的包。她进屋拿包时,才发现包已经被屋里漏进来的雨给淋透了。对这事,王桂花硬是半个字没提。
李强奶奶见到情况不对,就开始支招,让李强生米做成熟饭,让王桂花无路可退。李强前一个晚上还控制住了自己,现在有了奶奶的支持,男人的本能就完全失控了。王桂花在像那天的雨一样下个不停的眼泪中成了李强的女人。
晚上李纲,陶芈子把王桂花叫到房间里,关起门来数落李强,说:“都是要结婚的人,做事要成熟些,自己想好了再做,男人该拿起担当的时候决不能含糊。”
李纲认真严肃地要求李强当着家里人的面表态。
“本人李强,今生会对王桂花好一辈子,尽最大能力让她幸福。”
王桂花心里憋着气,也不知从哪里撒起。
陶芈子见出了此事,赶紧在单位请了假,然后与李强王桂花一起买了些东西,没敢让他们再住在这家里了。
他们第二天一早便往家赶。从省城回到县城,王桂花在汽车经过王家的路口处下了车,她什么也没拿,下了车就往家里跑,李强拿着大包小包两手没空,这样子一前一后,李强自然是追不上了。
王桂花一进屋往自己床上一倒,一句话也不说。余妹母亲见情况不对就问道:“桂花呀,怎么两手空着回来,东西呢,不是说多玩几天吗?……我同你说话呢,你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李强往里一冲,他喊着:“妈,桂花呢,回来了吗?”
“你快把东西放下,你们出去时还好好的,这一回来是怎么回事,快说说!”余妹母亲从来没有那么在乎过桂花,也从来没见过王桂花有过这个样子。
此时当家的刚进屋,不明所以,只是高兴地说:“回来了,李强。”
余妹母亲见问不出话来,也就不再问了。
母亲做好了午饭,叫李强过来吃,王桂花听到了,突然像发疯一样,说:“滚!叫他滚!没有饭给你吃的!这个婚不结了!把你的东西带走!”桂花一边说,一边哭,一边丟东西。
家里二老都懵了,问李强桂花,谁都不说。
桂花丟完了东西,就拉着李强往门外推,说:“不嫁,不嫁,用了你的钱我一分不少的退给你!”
李强走了,东西也丟了一门口,事情还没弄清楚,也没人敢去捡回来。母亲最后问了一遍:“桂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王桂花只是一个劲的哭着,说:“不嫁,不结婚……”
母亲怎么问都问不出个名堂,气急之下,顺手拿起一根扁担砸向王桂花,只听桂花哎呀一声,扁担此时已经是两半了,母亲虽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听到了吵闹声,全村的都围过来看这家人闹腾。
母亲控制不住也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生了你们一屋子的女儿,只要有一个女儿不好,人家就会说做母亲没教好,就要落人笑柄,在这家族里本就是女儿多的要受儿子多的欺负,这下好了,你又留下了别人说我们的话柄,你这个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可怜的王桂花,眼睛哭肿了,也没有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当她听到母亲的哭诉时,一向在强悍的道德绑架的环境里长大的她停住了,没再哭,也没再闹。
到此,当家的才把丟了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捡回来。
在这个小家里,王桂花是最顾及家族脸面的人,她太要强,绝不允许任何旁人欺负到家里人头上来,更别说落人话柄了。
这样的家庭里诞生了这样一个王桂花,是这个家的幸,也是王桂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