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偷偷摸摸的起床洗漱，在我妈没有查觉之前，偷跑出家门，今天我要去接夏蚊儿，而且昨天跑的太急，现在还不知道林萱住在哪里。
“我什么时侯才能改掉健忘的习惯呐。”按照仅存的记忆，坐上最早的一趟公交车，先去城北孤儿院，过了柯院长那一关，再去找林萱。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我在公交车上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刚一下车，感受到地面的触感之后，心里又打退堂鼓了。
林城的冬天，早上七点，我跟个傻子一样扒拉在铁门上，望穿秋水一般的期待着柯院长能早点醒过来，然后再偶然发现我这个冻的毫无知觉的小可怜。
但是显然，柯院长不是个勤劳的人，一直到八点多，天开始微微亮的时候，从远处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隐没在早晨的露水和雾气中，看不清脸，我刚开始以为是上班的环卫工人，所以就没在意，没想到人影径直往铁门走来，等到距离我一米远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她的脸。
“林萱？咳…咳…”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话，所以说完就咳嗽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白了我一眼，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特别清澈，“不是你昨天说让我今天过来的吗？怎么，这就忘了？”
我尴尬的摸摸头，“嘿嘿，没忘，没忘。”
“你来这么早干嘛？”
“一般大人不都是起的很早的嘛。”我搓了搓冻僵的手，看着雾气里林萱的脸，“谁知道会等这么久。”
林萱盯着我看了一阵，突然从脖子上取下围巾递给我，“一天跟个傻子一样，大早上起来也不知道带上保暖的东西。”
她的语气很像我妈，温柔又带着嗔怪，我笑着接过围巾，“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啊，确实挺冷的，嘿嘿嘿嘿……”
我尝试用尴尬的笑缓解这个奇怪的气氛，林萱也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不再看我。
接下来就谁也不肯开口，我低着头不断踏步，缓解冻僵的脚，林萱看着铁门内的玩具小鹿，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城北街道上的时候，柯院长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打开了房门，伸着懒腰。
“柯院长！”
林萱清脆的声音吸引到了柯院长的注意力，她低头才看到铁门外冻僵的两只小可怜，“哎，萱儿，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
林萱露出一个跟这个清晨很像的笑脸，对着正在往我们走来的柯院长说：“院长，今天我想带着蚊儿他们去城北大桥玩，他们好久都没有出去了吧？”
柯院长正在开大门的锁，听了她的话抬头露出笑脸，“他们几个啊，天天吵闹着要姐姐，我现在都管不住了，带他们出去玩玩也好，免的闷坏了。”
原来柯院长这么好说话，林萱你吓得我想了几百种应对方法，我在心里默默吐槽林萱，脸上却带上了一个甜美的笑，向柯院长打招呼。
“柯院长早上好。”
“你好。”柯院长也露出很慈祥的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经常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原因，整个人都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亲近的感觉。
“你们进来吧，我去叫小家伙们起床。”柯院长招呼着我们进门后，就去叫夏蚊儿他们起床，我和林萱也跟在她身后，绕过门口的游乐场地，进入孤儿院类似钟楼般的正楼。
城北孤儿院建制很久远，一共有五层，每层楼有十几个房间，这些房间很有怀旧感，连玻璃都是古老的彩色式样，夏蚊儿他们住在二楼，整个孤儿院现在有三十多个孩子，每个房间住了四个，从楼梯口往右，全都是孩子们的天地。
柯院长从第一个门开始，挨个打开门摇了摇门头的风铃后，就走向下一个房间，我和林萱走进夏蚊儿的房间，他正在因为起床气而闷闷不乐，撅着小嘴坐在床上揉眼睛。
“夏蚊儿，没想到你是个懒虫啊。”我在门口对着他叫道。
他一抬头，就看到林萱放大的脸，然后就感觉到一阵痛感，林萱可没有我温柔，直接揪住他的耳朵。
“夏蚊儿，几天不见，你还长脾气了啊，都有起床气了？”
夏蚊儿一看到林萱就露出笑脸，迅速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挣脱她的手，下床跑到我身边。
“蚊儿才没有起床气。”他对着林萱吐了吐小舌头，然后蹦跳着要我抱他。
我刚一抱起他，他就用肉嘟嘟的小手揉我的脸，“哥哥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蚊儿，蚊儿好想哥哥啊。”
我把他的头往怀里按了按，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哥哥这几天在考试，今天要带蚊儿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们一会儿给姐姐一个惊喜，好不好？”
他伸出头用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脸上带着笑容的问我：“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啊，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夏蚊儿高兴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挣脱着要下去告诉其他小朋友，我刚一放开他，他就风风火火的跑出门去，只留下咚咚的跑动声。
没过一会儿，楼道里就挤满了小小的黑脑袋，个个都穿着睡衣，保持着同一种揉眼睛的姿势，在楼道的尽头，夏蚊儿正认真的给一个小女孩梳理头发。
我伸手拐了拐旁边的林萱，“看到没，你失宠了。”
林萱没理会我不着调的调侃，抬头白了我一眼，闻着她围巾上好闻的香味，我突然不受控制的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不用伤心，夏蚊儿要是不喜欢你了，你还有我呢。”
当我的手触碰到她的发顶的时候，突然从我的指尖窜出一股电流，迅速蔓延到我们俩之间，而我最后的一句话，就像是泼了一盆水一样，电流愈演愈烈，我们都呆呆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谁也不敢先动。
好像是过了一个纪元那么久，林萱才先一步从尴尬的氛围里挣脱出来，上前拉着睡眼朦胧的孩子们去洗漱。
我们都默契的闭口不提刚才的事，错位的时空很快被扭转过来，但那从树顶落下的叶子能重新回归绿色吗？说出口的话又能否收回？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能。
二楼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我下楼透气的时候走错了门，从正楼的后门出来，在后院的的角落，看到了一个很古朴的黑白钢琴，琴键被磨的褪色，琴身上面的漆面斑驳起来，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上前按了一下琴键，顿时，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一道很清亮的音律，与它破落的外形显得格格不入，柯院长打扫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我在抚摸钢琴，就主动解释说：“那架钢琴有些年头了，孤儿院刚建立的时候，林城当时的市长捐献了这架钢琴，当年是整个林城都少有的物件儿，但是放在这里后，一直没人懂得爱惜它，慢慢的它就破落了。”
柯院长直起了腰，锤了锤发酸的颈椎，“唉，人老了就像这钢琴一样，哪里都不如意了，这些年呐，多亏了乐辰经常来孤儿院保养它，它才不至于先一步离我而去。”
她说完就微微弯着腰去厨房准备孩子们的早饭，后院因扫地而扬起的尘土又重归寂静，只剩钢琴发出古朴典雅的音调，回荡在早晨的清新空气里。
一直到九点左右，孩子们才穿戴完毕，一个个的又戴上小圆帽子，站着整齐的队伍跟在我和林萱身后。
我们要坐上路过二中的公交车，再到城北大桥和杨宁他们俩汇合，临走前柯院长站在车门口，挨个儿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再让他们上车，临到我和林萱的时候，柯院长给了我们俩一人一个拥抱。
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应该会很幸福吧，难怪夏蚊儿那么可爱。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往城北大桥驶去，因为车上坐满了孩子，所以一路上行进的很快，并没有因为上下车而浪费时间。
林萱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的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车流，而我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的偷看她的侧脸，车里的氛围宁静而美好，路过二中的时候，夏蚊儿这个小机灵鬼一脸惊喜的招呼其他小朋友，“哎，你们快看，那是哥哥姐姐念书的学校耶！”
听了他充满诱惑的声音，其他孩子也都忍不住伸出小脑袋，跑到车的右侧窗户上，跟着他一起感叹：“哇！”
孩子们的动静引起了林萱的注意，趁她站起身维护秩序的时候，夏蚊儿弓着腰，偷偷摸摸的从后排钻到我怀里，一把搂住我脖子。
“哥哥，我要你抱着我。”
他像只小猫一样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想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林萱回过头就看到他一脸享受的窝在我怀里装睡，然后无奈的摸了摸额头，转过头不再理他。
等到车里又重新恢复寂静之后，夏蚊儿才用蓄满汗的小手摸了摸我的下巴，“哥哥，蚊儿什么时候才能念你的学校啊？”
我被他没头没尾的问题问住了，低头抚平他眉心的小皱纹，“为什么突然想去哥哥的学校呀？”
“因为蚊儿在电视上看了，小朋友都要去学校念书的。”
我转头看向林萱，“蚊儿他们没有念小学吗？”
林萱伸手摸了摸夏蚊儿的小脑袋，才对我说：“孤儿院的孩子是没办法通过正常的途径念书的，只有领养他们的人，为他们上了户籍之后，他们才能开始上学。”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又补充道：“没有其他办法，除非林城愿意为这些孩子单独建一所学校，不然，别无他法。”
我转头就看到夏蚊儿紧张兮兮的握着我的衣角。
“哥哥……”
我摸了摸他的脸，缓解了他的紧张后，郑重的告诉他：“蚊儿别担心，要是你没办法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去读书，我就做蚊儿的老师，到时候哥哥教你们这些小朋友一起读书！”
夏蚊儿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认真的盯着我看，过了半天才突然亲了我一下，然后迅速从我怀里下来，往后排的座位上跑去，一边跑一边嘀咕着：“夏蚊儿，你要懂事，不能把哥哥累坏了，那样的话，哥哥就没办法当你的老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