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异国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大家都是沧海一粟,在各自的生活之中浮浮沉沉。
周嘉月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闲暇时间去做下志愿者活动,剩下的日子,都呆在她那个狭窄憋屈的小房间里,没有兴趣去做任何事,有的时候,她也会在搜索引擎上搜江冽的消息,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离开之后,江冽经历过一段时间的颓废期,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像是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在为他喜欢的场地自行车职业生涯努力奋斗。周嘉月看着电脑屏幕上江冽即将参加在英国举行的世界自行车锦标赛的消息愣在那里很久,手指有些颤抖,很久才关闭了网页。
犹豫了半天,周嘉月才终于决定偷偷去看这场比赛,这可能是她余生中能最近触碰到江冽的一次了。
以后,他会继续他朝气蓬勃的生活,而自己,注定会这样永远一潭死水下去,一生好像都走到了尽头。
周嘉月算了算自己的年龄,29岁,在国内那些婆婆妈妈眼里,已经到了没嫁人就不可饶恕的年纪了,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许是因为看到了江冽要来英国比赛的新闻,周嘉月晚上睡得很安稳,早上还差点迟到了,换好衣服匆匆走到店里。
安敏容光焕发,看到周嘉月使了个眼色,周嘉月抿起嘴角回应她。
“看来约会很顺利啊!”
“嘉月,我好久都没有这样身心愉悦了,昨晚真是太开心了!”安敏说着伸了个懒腰,
周嘉月弯起嘴角,说出了那句一直都想说的话:“小敏,我真羡慕你……”
安敏听到这句话一脸惊诧,转过头看她:“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要想随时可以啊,是你不愿意而已。”
“我不是羡慕你这个,我是羡慕你洒脱又随性,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周嘉月语气漫不经心,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安敏听着揽过她的肩,语重心长地回答道:“心里藏着人呢,自然是不会洒脱的。”她对周嘉月眨眨眼,“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嘉月,我真的很好奇,你能对他这样念念不忘,把你们的事说给我听听。”
周嘉月拨浪鼓似地摇头。
可是安敏哪里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周嘉月不说她能纠缠一整天,周嘉耐不住他的死缠烂打,终于将心底埋藏了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她本以为自己说出来会很痛苦,可是没由来的,心里却骤然轻松。
安敏听完她和江冽的事,恨铁不成钢:“嘉月,你就应该抗争到底啊,啊啊啊!简直榆木脑袋,我听着都来气,人生嘛,过一天少一天,干嘛要因为别人给自己找罪受?”
周嘉月这时候只是沉默。
和安敏道别后,她又一个人慢慢走回她那个小房子。
生活真是无趣,无趣得她都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回到家的周嘉月登陆了自己两年多没登过的社交软件。
一上线,未读消息便如同暴雨天倾泻而下的洪水般猛烈。
她突然觉得眼睛里的泪水有些止不住,周嘉月昂起头,瞪大双眼看着天花板好久才缓过来。
全是熟悉的名字,消息很多,成百上千条。
周嘉月双手颤抖,迟迟不敢点开,就那样看了很久,最后还是退出了登录。
她害怕看到江冽的质问,何言妃的关心,小红的不解,更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
周嘉月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蚕,吐丝将自己完全包裹在茧里,并且永远不会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距离江冽来英国伦等比赛的时间靠近,周嘉月心里越来越慌张。
她没有去看江冽的预赛,得知江冽进了决赛后,直接买了决赛的门票,江冽比赛的前一晚,周嘉月甚至一整晚都没睡着。
早上起来看着镜子当中那个一脸憔悴颓败的女人叹了声气,稍微花了个妆,遮住黑眼圈,涂了点口红,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色一些。
她戴了个帽子,压低帽檐,穿上一件简单的风衣外套 ,就这样出了门。
久雨大雾的伦敦今天突然放晴,周嘉月路过家附近的公园,很多英国人都躺在草地上戴着墨镜晒太阳,她对此司空见惯。
英国人就喜欢晒太阳,就算只有一丝太阳他们也不会放过,更何况今天这样的艳阳天。
周嘉月来得很早,赛场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她再一次拉低帽檐,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等待总是漫长和煎熬的。
她在观众席上如坐针毡,内心如同火烧一般煎熬,可是当她在赛场上看到将来的那一瞬间,心骤然平静。
江冽穿着红蓝相间的白色紧身运动服,头上戴着头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甚至更加魁梧健硕,脸上也褪去了原有的稚气,坚毅冷峻。
周嘉月急速跳跃的心脏慢慢地平静下来,她看着江冽,明明近在咫尺,可是两人之中却有一条永远都无法跨过去的鸿沟。
赛场上的江冽,凶猛得如同一匹捕食的猎豹般,他沉着、迅速,并且娴熟地控制着脚下力度,等着发令枪响,他脚下瞬间用力,最后一圈时,轻轻松松便超过了那个一直超他半个车身的对手,率先冲过终点线,斩获冠军。
这才是江冽,他注定就要在赛道上万众瞩目。
周嘉月和身边同胞一样,举着红旗,站起身来热泪盈眶。
募地,江冽的视线像利箭一样朝她的方向射过来。
周嘉月慌慌张张低头,将帽檐拉得更低。
她暗自懊恼自己的鲁莽,现场的中国人本来就少,她拉着旗子还弄得这么显眼。
本来还想看他的颁奖仪式,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周嘉月收起旗子拿起包,匆匆忙忙往赛场外走去。
江冽本来只是随意地在赛场上一瞥,没想到竟然会在观众席上看到那个久违的熟悉身影,那个日日夜夜在心里盘亘缠绕的身影,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抓心挠肺的身影。
他本来以为只是和她身形相似的人,毕竟她当时走得那样决绝,连一个道别都没有给他,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比赛现场。
可是她站起来像外走去时,江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的侧脸,那一瞬间,他几乎笃定,这个女人就是周嘉月无疑。
江冽皱起眉头,急切地脱下头盔想要往外冲,可是周生生却一把抓住他。
江冽一转头就看到周生生嬉皮笑脸地同他讲:“江冽欧巴,你去哪,颁奖仪式都要开始了,教练让你快点下去换衣服。”
江冽猛地挣脱开周生生,再望向观众席,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想冲出去,可是周生生拉住他:“江哥,快点啊!”
江冽心神不宁,看着观众席上人头攒动,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她。
“江哥,你看什么呢?快点下去换衣服,颁奖结束后还有记者采访呢。”
江冽提着的那口气慢慢放下去,可是心跳却没有停过半秒钟,他又看了几眼观众席,还是没有周嘉月的身影。
他这才满腹心事地在周生生和其他队员的簇拥下走到了更衣室。
他很确定,刚刚那个人就是周嘉月,他有满腔的思念、愤怒以及问题,可是都只能暂时埋藏在心底。
江冽神色阴鸷,像是要吃人,周生生看着胆战心惊,默默地回忆自己是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周嘉月跌跌撞撞走出比赛场馆,明明气温不低,可是风吹到她身上,她还是冷得直打颤。
脚步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只能一直向前走,她害怕,只要停下,就会看到江冽那张愤怒的脸。
他紧握拳头质问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走到家里,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渴得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冰水,咕噜咕噜一口饮尽,然后躺在床上,冷得可怕,盖上被子,双腿合并弯曲,让自己蜷缩起来。
早上眼皮下挂着个大黑眼圈,无精打采地来到了店里,没想到一向快乐有活力的安敏比她还无精打采。
“嘉月,你终于来了,”安敏说着靠在她的肩膀上哼唧起来。
“怎么了啊小敏,怎么这么丧呢?”
“嘉月,你让我哭会吧,我和那个金融精英拜拜了。”
“发生了什么?”
“date几次之后,那男人和我说他觉得我们不适合,其实我觉得挺适合的啊,我们聊得也很投机啊,床上也很合拍啊,灵魂和肉体碰撞得都很完美啊!”
周嘉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安慰,安敏就猛地抬起头,一脸坚定地看着自己。
“嘉月,人生苦短,恋爱麻烦,我们去买醉吧!”
“疯了吗?何必折腾自己。”
安敏又哀叫着靠上周嘉月的肩膀:“我就是不甘心啊!明明之前的约会都很顺利,我对他也很满意,甚至心里将他当成了结婚对象,希望他能满足我虚荣的物质生活,可是他说断了就断了,天理难容。”她说着昂头看向嘉月,“放到国内,他就是渣男!”
周嘉月看着走进来的客人,连忙提醒她:“有客人来了,注意仪态。”
安敏立马昂首挺胸,面带微笑,态度极好地去接待客人去了。
客人一走,她又恢复了之前的颓态:“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安敏大好年华,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洋鬼子黯然神伤?”
安敏很是理智,即使失恋也只是忧伤了半天便恢复了活力。
周嘉月白天站了整整一天,腰酸背痛,才躺下来没多久,接到了来自小姨的电话。
小姨隐隐压抑着哭腔:“嘉月,你妈走了。”
周嘉月本来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到小姨这句话立马坐起身来。
“小姨,你刚刚说什么?我妈她……”
“昨晚走的,走得很突然,姐姐胃癌晚期,她让我瞒着你,嘉月……”
周嘉月脑子里嗡嗡作响,瞪大双眼,愣在那里很久,耳边只传来小姨的哭声。
母亲曾经说过她身体不太好,想让周嘉月回去陪陪她,可是那时周嘉月并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联系,没想到再次得到她的消息,竟然是死讯。
周嘉月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硬物一样,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昂起头,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嘉月……”电话里头小姨的声音哽咽,“这些天我在你妈身边照顾她,她走的时候还是牵挂着你的,她说你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当妈的应该做的事,她说自己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她。”
周嘉月咬牙,不让小姨听出她的哭声来。
从小到大,她确实没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周嘉月承认自己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恨着她的。
“嘉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也别那么犟了,回来送你妈最后一程吧!”
挂了电话,周嘉月有些恍惚,匆匆忙忙定了回国的机票。
母亲出殡火化那天,是个阴雨天,雾气氤氲,她依照家乡风俗,头上披着白布,在母亲灵位前磕了三个头。
黑白照片上的母亲笑容灿烂,周嘉月看着那张遗照,突然觉得陌生,印象中,她还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笑过,笑得那么慈祥。
小姨红着眼眶,走过来叹了一声气,搀扶起面无表情的周嘉月。
“嘉月,姐姐走的时候有几句话她想让我带给你。”
周嘉月低下头,声音低沉,“什么话?”
“她让你以后不必再遵循着她的想法去活着了,生病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这辈子她太要强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恨了一辈子,她活得很累,恨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结果,到最后还不是要变成一坯黄土白灰,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小姨看着她,语气有些犹豫,“嘉月,和你谈恋爱的那孩子,是江冽?以前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小孩?”
周嘉月咬了咬下嘴唇,点点头。
“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和他竟然会……”小姨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看向她,“姐说,你离开之后,江冽来找过她了,她看的出来,江冽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的,要是还有可能的话……”
周嘉月浑浑噩噩,关于江冽的什么也没能听清楚,只听清楚了最后一句:“她让你怎么开心怎么活,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为了别人的目光和口水苟且着。”
她嗫嚅了许久,只说了两个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早就晚了。”
“哪里会晚?”小姨擦了下泪,继续说,“嘉月,我也和那个男人离婚了,也决定回到国内好好生活,以前我太傻了,被那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走了,去了之后过的什么日子你都清楚,邻居都以为我去美国做了富家太太,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真实情况是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不要为了别人的目光而活着,这个道理我活了半辈子才弄明白,你妈用了一生。”
周嘉月低下头,隔了很久才开口:“我明白。”
只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她当年是不告而别的,这么久了,江冽肯定都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可能身边已经出现新的人了,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回得去。
有些事情可以重头再来,可是人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在母亲家住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再次登陆了以前的社交账号。
依旧是很多消息,一条都没有点开过的。
她先点开何言妃给她发的消息,翻到最上面,一条一条看下来。
起先是询问,后来是质问,然后是恼羞成怒,周嘉月看着,几乎都能想象出她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神态。
这几年来,她为了躲避江冽,连带着连何言妃都没有联系过,她在国外,也只是偶尔会关注国内的娱乐新闻,知道她又演了什么新剧,参加了什么节目,和哪个男明星又传了绯闻。
退出她和何言妃的聊天框,周嘉月又点开其他人的,她看完了所有人的消息之后最后才来看江冽的。
这两年多来,江冽给她发的消息数也数不清,甚至前两天还在给她发消息,周嘉月依旧不敢看具体内容,又匆匆忙忙退了出来。
又失眠了整整一夜,这几年来,失眠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常态。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周嘉月又飞回了伦敦,继续她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人生好像真的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一个月后的一个午后,周嘉月躺在椅子上玩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微博消息,周嘉月点进去,就看到新闻标题是“何言妃季黎宣布婚讯”。
周嘉月看着那条消息很久都缓不过来。
何言妃竟然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