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算反悔也没用。
国赛班几乎不招研究生新人,每年只给了得到新人奖的学生机会,从来没有过例外。如今得到新人奖的是陈濠而不是谢景澄,陈濠进了国赛班,谢景澄就没有资格了。
难道要让她去走后门、去求人吗?
且不说这种办法行不行得通,就说明亦向来自视清高的傲骨,杀了她都比这个简单!
明亦很头疼,按着眉心好久没说话。
谢景澄看出她的为难,笑道:“没关系,明亦姐,你又不比其他老师差。”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明亦心里越发不痛快,挣扎许久,咬牙道:“不用你操心,你给我好好画图就行。”
她不想多提,将刚才那张纸翻了一面来写,换了个话题道:“我重新列个书单给你,你按时间给我交读书笔记和问题表就好;然后你今天在比赛上做的那个设计,明天带过来我给你指导结构……以后你就主要做概念设计,内结构慢慢学……”
她其实心里面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情,说话的时候眉头也始终微微蹙着,谢景澄抬头看见,却没说话,认真地听着她的要求,都答应了下来。
直到说完了正事,明亦把那张纸条递给他的时候,他才轻轻地开口道:“明亦姐……不用太为难,没关系的。”
明亦微微一愣。
谢景澄接过纸条,冲着她笑了笑,眼睛里面尽是温和的笑意,道:“我回家啦,明天见。”
他挥了挥自己手里面的单子,表明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的,这才翘着嘴角往外面走,明亦被他这安抚的笑容弄得走神片刻,看着他的背影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完全从门口消失,明亦才回过神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靠!她居然被个小屁孩给哄了!
她看起来有这么无能吗?不就是个国赛班吗!
明亦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立马就拿起包包跑了出去。
她一定去找邹禄老教授说,那是他亲自交给明亦的学生,他一定知道谢景澄多优秀!
邹禄是设计院的资历最深的教授,也是国赛班的班主任,在国赛班创立期间带出了非常多优秀的学生,是个非常让人尊敬的老教授。
明亦在读书的时候,在他的帮助下做出了不少设计,自己回校时第一件事就是请他吃饭,送了昂贵的茶具,他今天下午也还特地去现场听了明亦的演讲,两人的关系可以说非常不错。
此时明亦决定先去找他,也是想靠着这份交情,说动邹禄破格录取。
从教务处问到他今晚上课的教室,明亦在教学楼兜兜转转,听到下课铃声响起,立马朝着从教室门口出来的那个略有些佝偻、微微秃顶的老教授迎了上去:“邹老师!”
邹禄老教授平日里不苟言笑,此时看到她,却立马笑了笑,道:“明亦?还没回去?”
“还没……”明亦预备了很久的台词,在看到邹禄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正好,那一起走吧。”邹禄问道,“你开车了吗?顺路捎我一程?”
明亦还没说话,看着邹禄微微佝偻着背走在前面,似乎要开始跟她絮叨的样子,一咬牙,立马道:“当然可以……对了,邹老师,谢景澄你记得吧?”
当时谢景澄以最高分考进建筑系的时候,选的导师就是邹禄,但是因为邹禄又要带国赛班又要带普通学生,实在太忙,就直接把他划到明亦的名下去了。
一听到谢景澄这个名字,邹禄首先没记起脸,反倒记起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来。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讨喜,邹禄不由得泛起笑意,道:“记得,美术院考过来的,那小孩挺聪明的,我下午看了他的作品,很好的创意。”
听到这话,明亦飞快地接了下去,道:“邹老师,下午的比赛你也去了,我觉得谢景澄非常有天赋,他从来没有学过建筑,但是能在一周之内把基础融会贯通,做出这么惊艳的设计,只让他跟着我做项目实在是太委屈了……”
她一连串说得邹禄愣了愣,连忙拦住:“停停!我耳朵不好使,慢慢说。”
明亦微微一顿,只觉得自己士气好像有点衰竭了,实在重复不出刚才的话。
好半天,她才硬着头皮开口:“邹老师,我想让谢景澄进国赛班。”
邹禄听到这话,登时停下了步子,扭头看着她,眼神带着些怪异,半晌才道:“国赛班每年只收一个研究生新生,你不知道吗?”
明亦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她自视清高,从来不肯求人,但是她刚下定决心要把谢景澄带起来,不肯认输,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但是景澄真的……”
话音未落,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一个人,经过时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明亦,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明老师,邹老师,你们在这儿干吗呢?”
顾兰!明亦顿时一僵。
“明老师刚刚问我……”邹禄道。
“邹老师!”明亦连忙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道,“停车场这边走。”
顾兰铁了心要听他们说的内容,笑眯眯地跟上,道:“明老师,你顺便也捎我一程呗。”
明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拒绝:“我记得你不顺路。”
“我早搬家啦。”顾兰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就住在邹老师家附近。”
“……”明亦不说话了。
有了顾兰在,明亦就没办法再跟邹禄开口,反倒是顾兰坐在后面跟邹禄有说有笑,她开着车时沉默了一路,心情非常复杂。
终于等到了邹禄的楼下,看到邹禄从车里面走出来,挥手跟她们告别,明亦立马追了上去,叫道:“邹老师。”
她深吸了口气,郑重道:“邹老师,我不是在胡乱塞人,景澄是你交给我的学生,你应该知道他的能力,有能力的学生不应该被埋没。”
邹禄听到这话,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明亦迎着他的目光。
片刻之后,邹禄才叹了口气道:“明亦,我不说交情,就事论事,景澄概念设计的确很不错, 但是这完全是因为他出自于美术院,相比于建筑系学生来说在绘画功底上本身就有优势。但是你也必须要承认,结构才是建筑的基础,他连基础课都没上过,甚至连本科生都不如,国赛班就算培养他,两三年之后,他刚刚起步就已经毕业了,有这个必要吗?”
“他不是!”明亦立马道,“我给他做过测验,就算是结构,他也比普通人学得快很多。”
邹禄深深地看她一眼,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和国赛班的所有的老师看,他值得我们破例。”
说完,他转身上楼。
明亦看着他背影,狠狠地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回到了车上。
顾兰把探出窗外的脑袋收了回来,轻咳一声,笑道:“在给景澄找关系呢?”
明亦心情不好,不想理她。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丢脸,是吧明老师?”
顾兰说着不丢脸,眼睛里面却尽是幸灾乐祸。
明亦开着车没说话,过了片刻,突然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来,沉着眸子道:“我这不是找关系,是在给他正名。你仔细想想,如果景澄是你带的学生,你甘心他就这么平庸地读完研究生?”
顾兰安慰道:“你别这么要强嘛,平凡的人就要接受平凡的日子嘛……”
明亦气得一噎,发现就不能跟她讲道理,于是指着车外:“你给我下车。”
顾兰连忙道:“你别这么无情啊!你好歹给我……”
“到了!”明亦沉声道。
顾兰一愣,看了看窗外,笑眯眯地道:“哦,谢谢明老师啊,明老师再见……”
她打开车门,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在外面撑着车窗冲明亦笑道:“你别说我针对你,明老师,我觉得邹老师说得挺有道理的,景澄概念设计是好,但是结构真的太差了。你是专门搞结构这块的,带出来的学生这个样子,换我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明亦怒道:“我没教!那是他自学的,就学了一周!这进度已经非常惊人了!”
“可是别人不知道啊。”顾兰道,“你难道还要一个个的去解释吗?”
明亦微微一窒。
顾兰却不多说,摆了摆手走了。
“顾兰。”明亦突然在后面叫她。
顾兰回头,只听明亦语气软了不少,道:“我明天去找国赛班的辅导老师,我会让他们答应给景澄一个机会,等他的新作品提交之后,你也替我说说话,我……”她顿了顿,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能给的,咬了咬牙,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我不!”顾兰一扭头,傲然道:“失败者就要接受失败的后果。”
靠!明亦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强忍着要揍她的冲动,猛地一踩油门,扬尘而去。
她不缺顾兰这几句话,谢景澄肯定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