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北燕镇海神针,莫帅和长公主风光大葬。莫慕茗和归来的兄弟,披麻戴孝,送走了他们的将军。镇北营死去的兄弟,尸体或者骨灰送回到各自的家里,等待儿子归来的母亲,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等待父亲归来的儿子,再也等不到了。
北疆燕离关,顾英率全体镇北营士兵,一杯浊酒,告别了那惨烈的胜利,号角齐鸣,大漠孤烟,顾英把酒倒在了眼前的沙地上:“爹,娘,仇人已经死了,你们安息吧。”
一代名将就此陨落,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北燕的镇海神针,从此就由依旧年少的莫慕茗背负。
莫慕茗一战成名,成了北燕新的战神,周允辞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小皇子到炙手可热的权贵王爷,也只在这几日,皇上给他安排的事务也越来越多起来,他每次兢兢业业完成,从不多事,而周允珩也经常找他共事,兄友弟恭,和睦相处。这让许多大臣心生疑惑,私下想要商讨一番,怕触了皇上的逆鳞,未果。
“哥哥,你今日是要去找莫侯爷还是去四殿下那?”李廷刚要出门,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他回头看见一身粉衣,装扮精致的李木兮,笑道:“哥哥找莫侯爷有事,你这是要出门?”
听到李廷去找莫慕茗,李木兮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掩饰那一丝失落,笑地还是很美:“我要去找允雪。哥哥,你和莫侯爷来往那么近,知不知道他平日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你这是在帮谁打听呢?”
“自然是允雪,她对莫侯爷的心思,哥哥早就看出来了。”
李廷无奈笑道:“你和公主到真姐妹情深,公主既然对莫侯爷有情,就应该多在莫侯爷眼前转悠转悠,莫侯爷从小长在北疆,她若不明说,哪里懂得闺阁中女子的心思,不过既然妹妹拜托我了,哥哥一定为妹妹尽心办事。定把莫侯爷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衬都给你问出来。”
“哥哥你说什么胡话呢!”李木兮又羞又恼,脸都急红了,“这话让允雪听见了,她这脾气,定要骂死你了。”
李廷看见妹妹着急了,忙道歉:“是我口无遮拦,不过木兮,哥哥问你一句,你现在还是心悦四殿下吗?”
李木兮脸更红了,小声道,:“我,我自然仰慕四殿下的风采。”
李廷心里叹了一声气:“你喜欢谁不好,为何偏偏喜欢他?”
“哥哥说什么?”李木兮没听清李廷的呢喃,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木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四殿下心里有人呢?”
李木兮咬着嘴唇,脸上把心涩与不安掩住,半晌才道:“即是如此,我自然祝福四殿下与他的心上人百年好合。可是哥哥能告诉我是哪位姑娘,能得四殿下的赏慕吗?”
“没有这个人,哥哥在骗你,哥哥只想知道木兮对四殿下情深至什么地步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哥哥只是觉得,四殿下虽然性情温和,沉稳内敛,但他有时太固执,太迂腐,怕是比莫侯爷还要难处,况且四殿下毕竟是皇子,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上,一入宫门深似海,哥哥不想让唯一的妹妹遭罪。”
李木兮笑道:“我知道哥哥关心我,既然我认定了四殿下,又怎么能只看到他好相处的一面,不接受他难处的一面呢?至于哥哥说的担心,还是哥哥担心过早了。这种事,我们还是不要讨论的好。好了哥哥,快去吧,莫侯爷在等着你。”
李廷出了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周允辞和凌旋虽然早就互表心意,现在就如在天的比翼鸟,在地的连理枝,可是他们的事,这么多年就没几人知道。两人虽然私下交往幽会,凌旋已经把周允辞的府邸当做自己的家了,可是偏偏门面上毫无交道。凌旋一直恪守南越质子的身份,只与南疆的黎雯来往密切,而周允辞低调的就不像个皇子,就连皇上也未曾察觉,若不是自己有次突发奇想去找周允辞,仗着和他关系好,直闯内院,撞见了正出门的凌旋,他们二人怕是连他都要瞒下去。他私下问了周允辞,和南越公主凌旋到底是什么关系,周允辞大大方方地道:“清清白白,两心相悦。”这种坦然,让李廷也无可奈何,也只有祝福他们。可他们二人的身份差距,就连李廷这个外人,都觉得这千斤重的感情像放在悬崖上一根发丝吊着,随时会坠毁。
他边想边走,就到了镇北府前,如今的镇北府,换了一个当家人,依旧威严气派。他禀明来由,有人去通传,不一会儿就有人把他领去侧厅,莫慕茗和莫弱水正在等着他。
距莫渊圭与长公主下葬已经过了一月,他再次见到莫慕茗,恍惚发现,以前燕京城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北疆战场上的“血海玫瑰”,褪去青涩,如饮血的剑封鞘,尘封多年的盾见土,眉目间的狂放不羁敛去,他越来越像莫渊圭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莫帅。”李廷道。
“私底下就别这么称呼我了。”莫慕茗一笑,明亮如从前。
“慕茗,你前段时间要我帮你做的事,我打听到了。”李廷把怀里的信封拿了出来,“你说的对,司苓以前家破人亡的原因,的确有隐情。这是司苓的家人名单,她以前姓顾名苓,有个妹妹,叫顾英。”
“顾英?!”莫慕茗一惊,“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顾英吗?”
“是。”李廷回答。
莫慕茗抖开这封信,顾苓与顾英的名字赫然在列,顾家一家四十三口人,每个名字后都跟了一段生平。
“顾客,曾是南越一座大城的太守,因得罪了南越朝廷,被下放到穷山僻壤中做了个小小县令,突然一夜,被南越士兵放火烧了全家,四十三口人,无一生还。他的两个女儿,顾英被她师父救走,随后她师父仙逝,她被师父送去了镇北营。而顾苓被路过一位司姓的流浪艺人所救,跟着流亡百姓去了北疆。”
“司苓以顾英的名义杀了我父帅,而她和顾英是姐妹,也就是说.....”莫慕茗不敢往下想。
莫弱水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哥哥,顾将军的人品你我都是信得过的,你不必多想,南越士兵杀了顾家全家,这和莫帅有什么关系?”
李廷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慕茗,我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莫慕茗干涩的喉咙咽了唾沫,他开口道:“是我父帅......假扮南越士兵,杀了顾家全家?”
“是。”李廷回答。
莫慕茗身体晃了晃,莫弱水更紧地握住他:“顾英和顾苓为父报仇,杀了莫帅,莫帅为何要了顾家全家的性命?”
“十年前,顾客因酒后失言痛陈了当时皇帝的严税苛政,被下放到了小县城,八年前,顾客收留了一位北燕来的老朋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顾家全家遭难,那位投奔而来的北燕人不知下落。而当年顾客虽然是南越人,但十分仰慕北燕太子殿下的风采,所以对南越朝廷很不满,他曾在十年前来过北燕,正好遇见了南下的太子殿下,两人就此结识。而八年前,正是太子遭病离世的时间。”
莫弱水道:“你的意思是,顾客因为私下庇护太子殿下,而遭莫帅灭了满门?”
莫慕茗颤声道:“为什么父帅非要逼死太子殿下不可?父帅从不涉党争,何必要和太子殿下不死不休?”
李廷道:“这就牵扯到太子殿下的死因了,目前我们还查不到。”
莫弱水沉思道:“我们应该想,杀了太子,对莫帅有什么好处,或者莫帅受人胁迫,必须要杀了太子。”
莫慕茗呢喃:“父帅还有什么好处想得到吗?他和母亲常年镇守北疆,只求一个太平而已,或者他受人胁迫,谁又能胁迫了他呢?”
莫弱水突然心里一跳,他望向莫慕茗侧脸的眼神隐含担忧:“哥哥不要在想了,如果莫帅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但他毕竟是我们镇北营的大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们都要清楚,至于顾将军,她多年以镇北营为家,我们何必疑她。既然许多事和那位太子殿下有关,这事就该那三殿下头疼,目前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
李廷这时也道:“小弱说的对,当年的真相我们无从查起,既然三殿下比我们还要着急当年的真相,我们姑且就先等吧。”
“也是。多谢你了李廷,以后李家有什么事,莫家一定在所不辞。”
李廷一笑:“这只是我做为朋友帮你的忙,可和我们李家与莫家无关,再者,我也不希望我们李家有需要莫家帮忙的一天。正事谈完了,有人拜托我问你一件私事。”
莫弱水皱眉,替莫慕茗问道:“什么私事?”
李廷直接道:“你对允雪公主,是怎么想的?”
莫慕茗疑惑地回道:“什么怎么想?”
“她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莫弱水眉头皱地更深了。
莫慕茗摇了摇头:“她是公主,养在深宫,我常年身在北疆,现在还有镇北营,我若是哪天和我父帅一样身遭不测......”
“哥哥!”莫弱水厉声打断他。
莫慕茗对莫弱水摆了摆手:“都是行军打仗的人,还在乎这些口头上的说法。”他又对李廷道,“你怎么会替她问这些?”
“是我妹妹,闺阁家姑娘的心思,这是月老替你牵红线了。”
莫慕茗嗤笑一声:“牵什么红线,我无牵无挂,来去自由,就算皇上赐婚,我也这么说。”
“哥哥当真不打算成亲?”
“我曾有个心上人,奈何无缘,看她幸福我就罢了,若没有缘分,求什么姻缘。”
李廷奇怪地看了一眼莫弱水,又看了一眼莫慕茗:“算了,这种事不能强求,我回去还不知被我妹妹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