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和丰称有事急匆匆离开,走之前用警告的语气让林敏“看着办”。于和丰不同意离婚肯定另有原因,于经纬觉得不对劲,准备叫住他,却被林敏示意不要管。
林敏也不打算在这里逗留太久,她拿出手机、拨号,很快就通了:“你现在过来吧。”
挂了电话,她对于经纬说:“我跟修锁的人约好了,他十分钟后就到,给你把门锁一换,免得他再来打扰你。”
“妈!”于经纬终于爆发了,“咱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明明风雨欲来,林敏却自欺欺人地维持表面的和平。
林敏叹了口气:“很多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什么都不肯说,于经纬便赌气般地,不再追问。
换锁的人准时到了,说了一堆关于A、B、C级锁芯的区别,林敏听不懂,索性要了最贵的。新锁一共有五把钥匙,林敏原本要将五把钥匙都给于经纬,拗不过他,才拿了一把。
送走林敏,于经纬长久地伫立在门口,林敏的背影那么单薄,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他没心思回学校练琴,懊恼地瘫坐在沙发上。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林敏喝过水的杯子,上面还冒着热气。他猛地站起来,换了件外套,揣着新钥匙往外走。新锁的方向跟旧锁完全是反过来的,他想反锁门,逆时针一扭,反而将门又打开了。
重新锁上门,于经纬刚走到楼梯拐角,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刻意停下来,直到听见那脚步声走到自己眼前。
邵一安手里抱着一摞资料,看见他,率先问:“去练琴?”
“嗯……啊不是。”他很自然地将她手里的一摞纸接过来。
邵一安本想拒绝:“不重,我自己拿就好。”
“还是我拿着吧。”于经纬说得很坚决,邵一安便不再坚持,“你下午有课?”
邵一安摇头:“没有,帮徐蕊送资料。”
助教的工作不仅限于课堂上,有的教授甚至让助教为自己的私事跑腿,也是常有的事。
到了院子门口,于经纬把那沓资料还给邵一安,指着往公交车站的方向。
“要出去?”
“嗯。”于经纬点头。
“也好,劳逸结合。”
他们沉默了几秒,像是有话没说完似的,又不知该说什么,就彼此道别。
于经纬走出好十几米,回头一看,邵一安还抱着资料在原地盯着他。他挥手让她走,她快步走过来,背对着他:“我包里有伞,自己拿。”
“今天不会下雨了吧。”于经纬抬头看了看天,多云,但没有下雨的迹象。
“会下的。”
于经纬只好听话,从她背包里取出伞拿着。
他刚坐上车,就收到邵一安的短信:“你真没事?感觉你情绪不是很高。”
他回复:“没有。”
“我买了些啤酒,如果真的不痛快,可以借你几听。”
她没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让他突然眼眶一热。
邵一安刚去学工办送完资料,就接到徐蕊的电话,她要邵一安去市里西大街取吉他系的演出服装,第二天一早要用。邵一安突然想起来,迎新晚会正在筹备中,徐蕊忙着统筹,走不开。
宛城音乐学院的迎新晚会一般都在九月底、国庆放假前举行,各个院系都会奉献出专业级别的音乐表演,学校也格外重视,光是带妆彩排就要三次。
邵一安打车直奔徐蕊给的地址,那里专门定做各种演出服装。
她进了店,说明来意后,美女老板热情地让出柜台后的位置,方便她清点衣服的数量和码数。她拿出打印好的表格,一件一件核对。
这时候,店里进来一个女人,邵一安开始没注意到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张椅子,将手里的纸袋随意一甩。
店里老板抬头瞥了眼,随即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嘴上却说:“有客人呢,你别让人家笑话。”
“你说话语气跟咱妈越来越像了。”
原来是姐妹俩。
老板又瞥了眼纸袋子,问:“买什么了?又刷人家老于的卡?”
“我自己买的。”那女人强调,“他那么抠,怎么可能给我买?我一下午连他人都没见到。”
邵一安这才抬头看那女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烫着大波浪,穿衣风格成熟。品味不算太好,长相却加分。
她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那女人继续自顾自地跟老板说话:“他以前总说要跟他老婆离婚了,今天专门去摊牌,他又给我说,他暂时不离了,烦人!”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不要去碰人家有家庭的人。”老板的话里有几分劝解。
“老于跟他老婆早就没感情了,他儿子也二十多了吧,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
“你赶紧断了吧。你说你图什么,图他的钱?”老板警惕地看了邵一安一眼,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听她们姐妹的对话,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其实邵一安已经竖起耳朵。
那女人踱步到老板面前,拿了个桃,在手里来回抛:“他?他那点工资,还没咱这店有钱呢!你知道什么叫战略性眼光么?”
“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词儿。”
“老于在城南有间老公房,你知道宛南区要盖大学城和开发区么?那块的老房子都是要拆迁的,你知道能赔多少钱和房么?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房产证上是他儿子的名儿,我们得想办法把那名儿改成他的,他下午本来和我约好,结果又跑去见律师了。”
邵一安已经猜出这女人口中的“老于”是谁了。她心里冷笑,这女人,有种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信满满的愚蠢。
“点完了!”邵一安突兀地喊出声,将那女人和老板都吓了一跳,也暂时中止了对话。
演出服的定金已经付过,老板帮邵一安打包好,她拎着一大包衣服走出店门。
服装店在一个小巷子里,邵一安必须拐很多个弯,走到繁华的主路上,才打得到车。
从巷子里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筋疲力尽,望着还要走很多个台阶的天桥,她干脆将那包衣服拖在地上走。
刚走上天桥,天桥上几个小贩看到她拎着一大包东西,以为有城管来,全都在十秒内收好自己的摊位,火速逃走。
邵一安前面一个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看着瞬间变空的天桥,不安地四处张望着。看到邵一安这边来,他一愣。
“邵一安?”于经纬大踏步朝邵一安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正想问你呢。”邵一安看到是他,便松开手里的大塑料袋,直起腰来稍作休息。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出来散散心。”于经纬的眼睛落在那个袋子上,“那是什么?”
“迎新晚会的演出服,明天要用。”
于经纬双手搭在天桥的栏杆上:“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邵一安想起她在店里听到的对话,真相已经完全撕破摆在她面前, 她却不知如何跟于经纬提起。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于经纬,手不自觉地伸过去帮他整理头发。她的手指碰到于经纬头发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一紧,甚至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会让气氛更尴尬,邵一安快速将他的头发拨整齐,赶紧收回手。
“我去找我爸了。”于经纬主动提起,邵一安一言不发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于经纬自己又叹了口气,说:“没找到。”
“你现在应该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于经纬猛地看向邵一安。林敏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邵一安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想不出这双手不弹钢琴还能做什么。
突然有雨点打在于经纬脸上。还好带伞了。
他拿出邵一安的伞,撑开,两个人站在伞下,静静地看着喧嚣的街。
“你看,我说过会下雨吧。”
“嗯。”
于经纬觉得这一小会儿的时光,特别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