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11月初九(公元755年12月16日),依旧是风雪交加的天气。安禄山终于在范阳宣告起兵,并且,他以一个没人相信的借口,将其广布天下。
他要征讨奸贼杨国忠,亲入长安,所行之途,阻者,灭杀之!
当然,并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借口!直入长安,非造反者不可为。
李隆基在长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以为这个胡奴儿在开玩笑,只是跟杨国忠有口舌之争说说狂言而已。
杨国忠却并不这么认为。
高殿之上,杨国忠眉眼微跳,微微诧异,他猜到了安禄山会起兵,也一定会起兵,却并未想到会用这个借口。
虽说他们两人之间,暗地里谁都巴不得对方死去。
但是李隆基可不清楚,只当是他们之间存在小小嫌隙而已。
杨国忠再也忍不住了,上前躬身道:“陛下,安禄山确实是在造反,还请您早做处理。”
其余朝臣眉眼一扫,却是没想到杨国忠也支持这样做,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安禄山的这个起兵借口,直接将矛头对向杨国忠。
若是杨国忠不说两句话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怕是会被立刻绑去送往范阳。
当然,众臣也明白,华清宫那位贵妃娘娘若还是一日得宠,红颜不旧,杨国忠便一日不倒,两者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裙带关系。
想要对宫里那位贵妃娘娘下手,难,难如上青天!
此时众臣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道身影,那个人曾穿着紫袍绶带,携着玉璋高帽,跨过红槛高门,也曾一时风华无两,好不威风!
甚至还能令贵妃娘娘为之研磨,当真是张狂无比。
不过,人家也有这个资本张狂,锦心绣口,出口成章。
可惜,连那个人也不能扳倒贵妃娘娘,反倒深受陷害,又何谈他们呢?
高殿上,众臣埋首不言,眼神却暗中交接,各怀心思。不管是忠是奸,都不敢说上一句话。
陛下不信,那就不信算了,他们再多说也无甚作用,除非贵妃娘娘吹吹枕头风,那双御耳才听得进话。
李隆基当然不会信,此时,哪怕已经两度有人提及安禄山造反之事,依旧没有让他警惕起来。
戏谑笑谈,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罢朝,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杨国忠回到自己的府里,心里越来越急迫,急忙唤了自己的侍从,吩咐道:“去交接一下我的人,告诉他们,给贵妃娘娘传个消息。”
侍从怀着满目诧异离去。
......
......
魏州。
这是河北道的一个上等州界,人口愈四万户,当然,这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实际上,魏州的人不止此数。
魏州南靠黄河接入河南道,四周则有相州,博州这些地方,若是安禄山、史思明想要南下攻入长安,魏州则是必经之地。
至天宝年间,唐朝对于各道之内上州,中州,下州的设立,又有新的标准。人口愈四万户为上等州度,人口在两万五千户左右为中等州度,人口在两万以下户为下州,这是州度的标准。
以县级的标准来看,六千户为上等县,三千以上为中等县,未满三千为下等县。
就以李常希所治的昌乐县为标准,则是中下等县。
因为州县的等级不同,因此,治理该州县的地方官员等级也会有高低之分。
魏州刺史便是上州刺史,其官衔等级为从三品官。至于李常希这个中下等县的县令,则为从七品下等官。
魏州城,今时不同往日,一眼看去,再不复往日繁荣昌盛的局面。从这里去往北地的道路已经被牢牢封锁,甚至,刘玉清为了更保险些,直接将一些官道都封了,只留一些其他重要官道。
此刻,整个城池的所有兵士尽是一副戒严状态。
刘玉清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在他的旁边,则又是一位举足轻重,官位不小的大人物。
刘玉清乃是魏州刺史,在此地已有十年时光,他望着远方天际,道:“费将军,你看,北地狼烟四起,如今我魏州也是危在旦夕啊!”
在他的身旁,一位身覆铁甲的将领脸色不变,淡淡道:“即便是安禄山亲自来又如何?本使也必须守住。本使才刚刚被授命为魏州节度使,岂能让陛下失望!”
刘玉清皱了眉头,明显对这个新上任的节度使有些不满意,居然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好歹他在魏州根基更深。
刘玉清冷哼一声,直呼其名道:“费明,休要拿陛下压我,在这魏州,我也不是好招惹的对象。”
费明手扶城砖,慢慢转过头,冷声道:“刘玉清,你以为我稀罕小小魏州?我说不准投就不准投,即便北地所有州县都投了,叛军兵临魏州城下,魏州也不能投。”
空气之中,酝酿着一股气息,似乎要即将爆发。
刘玉清正要说话,眼眸却看到远方烟尘滚滚,千里平野之上,有千人行来,气势恢宏,他认出那行在最前的一人,眼中一亮,道:“傅奇,应该是昌乐县来人了。”
费明也看见了,听到刘玉清的话,心神稍稍放松,他还以为是叛军兵临城下呢,知道是自己人之后,也安心下来。
“哼,加上这些人,足足两万之数,何况还有其余各县的征兵还未来至,一旦全部聚集,还怕守不下魏州?”费明冷哼一声。
刘玉清不好反驳,毕竟费明一来,魏州的军权实际上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想先撕破脸,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着走下城头。
三千人在魏州城下等待着。
平野之上,气势汹汹。
为首一人,则是此次负责昌乐县的征兵将领傅奇。
随着一声轰然作响,城门已被打开。
众多兵士跟在刘玉清、费明两人身后。
看到缓缓走来的两人,傅奇急忙下了马,拱手见礼道:“末将参见刘刺史,费节帅。”
费明还未说话,刘玉清呵呵一笑道:“不错,你们是第二批来的征兵,傅奇,此次任务你可下去领取军功。”
傅奇沉默片刻,沉声道:“大人,末将有所失职,此次未能圆满完成任务。”
费明挑了一下眉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刘玉清,如果有嘲讽刘玉清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才刚至魏州,这些将领还算是刘玉清的人。
刘玉清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不过傅奇毕竟地位也不低,不好喝骂,沉声道:“此话何解?”
顿时,全场气氛僵凝。
傅奇凝眉片刻,深思熟虑道:“此次昌乐县征兵,只征集到两千九百九十四人,中途死去六人,是以,末将自觉失职。但是,有个人却值得大人关注。”
刘玉清吐了口气,原来仅仅是死去六人,他真的不想让自己有把柄被费明看到,引来嘲讽:“哦?到底谁值得我关注了?”
傅奇看向人群之中,沉默片刻,直接道:“此人名叫李伯禽。”
李伯禽望着傅奇,看到他眼里的一丝深意,不得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就他?”费明嗤笑一声,在他看来,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人,不值得他太过关注。
刘玉清眼神清淡,道:“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傅奇扭头看了眼李伯禽,将玉狼山之事徐徐道来。
顿时,费明和刘玉清两人当场愣怔。
此事,听来听去,怎么有种玄乎的感觉?什么时候流民可以这么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