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山簏一场雨,总算停了。沈放提起剑,扛于肩上,并将一个小包裹系在剑鞘上,里面是秦明烈的骨灰。他转过身,对江沅说道:“沅师妹,雨停了,我们走吧。”
江沅戴回了帷帽,起身道:“嗯。”离开前,江沅还是不忘再给观音像躬身行了一礼。
雨后的林道变得更为泥泞,更为湿滑,沈放担心江沅滑倒,所以每一脚都下得极为用力,并嘱咐她道:“沅师妹,你照我的脚印走,就不用担心滑倒了。”
江沅两腮微红,心里一乐,道:“谢谢师兄。”
行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终于越过了这段烂路,江沅遂赶上前来,走在沈放的肩边,道:“师兄,我们走了这么久都还没见到那位前辈,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沈放依旧扛着剑,优哉游哉地走着,笑道:“你还惦记着那老秃瓢啊?他武功那么好,怎么会有事呢。”
江沅低头一想,遂释然不少,微笑道:“说起来,那位前辈真的好厉害,师兄你讲的那个故事他也知道,想必是个见多识广的前辈。而且,武功也这么厉害,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说到武功,沈放不禁停下脚步,心中想起那老头的话,“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唷!”难道自己苦练这么多年,不仅打不过宿长佑,在江湖上,也只是个泛泛之辈吗?沈放越想越气,也越来越怀疑自己,不禁心思沉重。
江沅见沈放突然停住发呆,神情不安,自己也不安起来,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沈放缓过神来,解释道:“没什么,我在想啊,下次再遇到那老秃瓢,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否则我沈放就真被他小看了。”言罢,继续赶路了。江沅一个女儿家,断然是不懂男儿的荣辱,便不多问了,遂脑筋一转,跳转话题,道:“对了,师兄啊,我听师傅说,这把剑是你自己铸的。”
沈放笑道:“当然咯。”心里却忧心忡忡,想道:“若非大黑炭帮忙,恐怕自己这把剑是铸不成的。也不知道,道芩师叔与大黑炭放我下山,有没有被师傅责骂。”想着想着,他又猛然一怔,“我怎么也变得犹犹豫豫、婆婆妈妈,诶!不管他,赶紧把事情办完,然后找到宿长佑!”沈放如是想道,遂即加快了步子。
江沅本以为换个话题,能让沈放轻松下来,谁知他还是自顾沉思,眉头愁色愈来愈浓,于是继续问道:“那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呀?我听师傅说,我们天偃观开派近百年,铸得宝刀宝剑四十有五把,每把都是空前绝后,冠出当代,并且都配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岂料,沈放对这档事根本不关心,敷衍地说道:“剑嘛,使得顺手就行,如果还要起名字,那多麻烦。”
江沅吃了一惊,道:“不是啊,剑起名字很正常嘛,而且,如果它连个名字都没有的话,岂不是很可怜?”
沈放忽然想到了什么,“呼”的一笑,道:“师妹,你看我这样挑着它,干脆就叫它扁担,怎么样?”
江沅愕然,连忙阻道:“不行不行,这太难听了,这么好的剑,怎么可以这样埋汰它!”
沈放倒觉得越来越有意思,大笑道:“好,就叫它扁担了!”江沅却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提什么剑名了……
日暮西山,一路远行,黄昏下,两人渐行渐远,身后的丛林冷不防地走出三人,一人长脸白袍,正是郭远朋;一人老态龙钟,正是道奎;另一人则手捂胸口,身受重伤,正是鹿亢。
郭远朋瞟觑了一眼鹿亢,冷声道:“是那两人吗?”
鹿亢道:“没错,那小兔崽子,化成灰老子都认得撒!”
道奎定睛一视,眉头微微翘了翘,似有所思。
郭远朋转过身子,对着道奎、鹿亢道:“那就依计行事,我这就骑马赶往长安。”
道奎嘱托道:“郭庄主,恕贫道再提醒你一次,路上千万不要贸然出手。”
郭远朋鼻子一哼,道:“道长放心,我怎么舍得错过这场好戏。”言罢,一个跨步纵身上马,“驾”的一声挥鞭而去。道奎、鹿亢则继续跟在沈放、江沅身后,道奎看了一眼鹿亢伤势,道:“鹿壮士,你现在伤势如何?”
鹿亢咬咬牙,硬是要逞强,道:“哼,你这牛鼻子是不是瞧不起老子!这点小伤算个撒!”道奎摇头笑道:“鹿壮士果然英雄好汉,那我们继续跟着他们,一旦看见他们进了长安城,就劳烦鹿壮士前去通报郭庄主。”鹿亢捂着胸口,忸怩地点了点头。
七日后,沈放、江沅安然到达了长安,而远在长安西北一铺外的环首坞,依旧如往常般忙碌。但见茫茫渭水,奔流不复,一禽翔鹰,长空嘶鸣,怒视南畔!这江岸上,一排木屋枕水而建,自西向东,排成一排。西边尽头处,一个环形码头,浮于江面上,远远一望,当真像极了刀柄上的环首!不禁叫人唏嘘,环首坞、环首坞,当真顾名思义。
这环首四侧,泊着数艘木兰舟,每艘木兰舟的摇桨下,各停着两叶小舟,作为护航与辟航之用。如此周到,难怪江湖之中,多少豪绅大户,有着大大方方的漕渠不用,偏偏要以身犯险,来趟这渭水,想必霍青天的环首坞,在这掌舵上的功夫,也定然有其独到之处。
这时,一艘收了帆布的木兰舟,缓缓驶入泊区,靠在了码头上。船头上,伫立着一个三十有五的汉子,他一手端着一个鸟笼般大小的布团,一手扛着一柄腰刀,脸上神采奕奕,颇为得意,身上穿着麻衫,足下赤着双脚。码头上一行赤膊着的汉子,见船靠岸,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围凑过来齐声呼道:“二当家!”原来此人是环首坞二当家曲沃!
曲沃一个飞身,便从船头跳了下来,朗声笑道:“弟兄们,我回来啦!”众人哈哈一笑,遂让出了一条道来。不过,有些精灵鬼,看到曲沃手上端着个宝贝似的玩样,纷纷凑上前,伸着手,想窥上两眼,有的贼头贼脑地道:“咦?二当家你这是买了什么宝贝回来呀?”
曲沃急忙把“宝贝”揣在怀里,吓唬道:“去去!这可是老子花了大价钱送给大哥的,你们敢乱摸,把你们手砍咯!”
那些精灵鬼吐了吐舌头,只好退了下去。曲沃又道:“哼,知道你们这些馋虫一天天就盼老子回来给你们带好酒好肉,船上还有三大坛陈年老白干,还不帮忙去搬?”这话说得一帮人哈喇子都流了下来,眼里冒着金光般,一股脑地冲了过去,并嚷着:“谢谢二当家!”
曲沃笑着望了他们一眼后,径自往环首坞账房走去,一路上嚷着:“大哥!大哥!”曲沃的嗓门甚响,几乎整个船坞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走道上过来一四十出头的妇人,但见她身材微微有些肥硕,皮肤麦黄,风韵尚存,额上与眼角布着几条明显的皱纹,一头乌发盘绕成髻,插着一根亮闪闪的金簪,并扎着一条长长的花边巾布,身上穿着靛蓝工装,甚是干练!她双手叉腰,叱道:“嚷什么!咋咋唬唬的,一听就是你曲老二回来了,再嚷让你大哥把你舌头割下来!”
曲沃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眼睛一瞠,顿时就怂了,弯着身子赔礼道:“哎呀,原来是大嫂!今儿什么风,把您吹到环首坞来了。”原来这妇人正是环首坞大当家霍青天的老婆,秦明月!
秦明月一脸嫌弃地瞧了曲沃一眼,说道:“哼,我告诉你,不止是今天呐,从今往后,我娘两就住这了!”说着又重重地点了点曲沃的胸口,继续道:“省的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净怂恿我家老霍瞎喝酒,每天回家一身烂臭,也不想想我们娘两的感受。”
曲沃听得连连点头,笑道:“是是,大嫂,您教训得是!不过,其实不瞒您说,每次喝酒,我都是劝着大哥的,可惜……诶,你也知道的,大哥那脾气!”
秦明月哪会信曲沃的鬼话,“呸”的一声,道:“别以为我是妇人,就会上你的当!哼,你们这些人呐,都一个德性!”
曲沃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暗暗叫冤,但这大嫂口嘴比自己还麻利,根本是百口难辩,只好认栽,一脸嬉笑,权当自己无赖厚脸皮。
这时,一阵浑厚有力、宏亮洒脱的笑声,从账房内传来,但见一人门槛上跨出!这人其貌不扬,年近五十,头发灰暗,额头下一对剑眉盛气凌人,不是环首坞大当家霍青天又能是谁!贵为大当家,霍青天穿衣朴素,穿着一身褐色布衫,大步大履走来,笑道:“夫人,你就饶了二弟吧。
曲沃一见霍青天,像是见了救星,急忙上前招呼道:“大哥!”
霍青天笑道:“二弟,这趟河北真是辛苦你了。”曲沃甩手一挥,道:“诶,大哥,这点小事,何足挂齿。”霍青天豪笑道:“好兄弟!”言罢,他又转向秦明月,抚起她那双微微有些起茧的手,温声道:“夫人,你看二弟刚从河北回来,一路辛苦,你就饶了他吧。”
秦明月瞧了一眼曲沃,勉为其难地道:“行啦行啦,这次就算了。”曲沃也十分识相地道了谢:“多谢大嫂,多谢大嫂。”言罢,他将手上那用布团包着的“宝贝”端上前来,道:“大哥,弟弟这趟去河北,还捡了个大宝贝回来,准备献给大哥和大嫂!”
霍青天与秦明月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眼,霍青天问道:“二弟,这是……”曲沃兴奋不已,一把掀掉了布团!霍青天顿时看得愣住了!只见一顶金丝笼中,歇息着一只白鹰,背部与翅膀布着长长的褐斑,甚为罕见!这畜生见了阳光,顿时醒觉过来,铁爪勾喙,瞬间展露出来,遂又“啸”的一声鹰唳,震惊了整座环首坞!
霍青天大惊道:“二弟,莫非这是……北方黑水靺鞨一族世代相传的神鸟,海东青!?”曲沃道:“大哥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这神鸟!”秦明月面露忧色,道:“这鸟我以前也听我爹说过,据说只有黑水靺鞨一族的部落头领,才配畜养。曲老二,你从何而得?”
曲沃还正得意着,笑道:“大哥大嫂,说来你们不信,小弟我在沧州抛锚泊船时,在附近的集市上,遇到一个怪人!”霍青天诧异道:“怪人?”曲沃点了点头道:“嗯,这怪人……”曲沃刚准备说,突然奔来一赤膊汉子,急乎乎地禀道:“大当家,外面有一群邮役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
霍青天一听“邮役”两字,心头莫名一紧,只好抛开海东青的事情,与秦明月对视了一眼,道:“邮役……夫人,该不会是,明烈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秦明月心头一怔,道:“走,去看看!”言罢,两人急忙快步走去,留下曲沃一人杵在原地。曲沃只好将鸟笼搁在一边,将那报信的那汉子拦下,问道:“明烈怎么了?”
那汉子道:“二当家,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明烈公子押货时漏了账目,所以被大当家派回去补上账目。为了保证明烈公子的安全,大当家又托关系让他和长安的邮役一块上路,想起来这事也过了半个月了,按理说,明烈公子也该回来了。”
曲沃这么一听,也顿时觉得事情不妙,遂急忙一同奔了出去。
此时,环首坞货仓外,一众人都停下了手中活,围着一邮役。那群邮役见一伙人各个都是赤膊大汉,不禁瑟瑟发抖,都跪在了地上。一伙人不断吆喝着,“喂!你们敢胡说八道就把你们扔河里喂鱼!”“喂,就这么扔了,哪条鱼会吃啊,要先剥皮再抽筋!”现场一时喧闹不已,那群邮役哪敢讲半个字。
直到霍青天走了进来,一众人才慢慢声息。霍青天上前扶起一名邮役,道:“小兄弟,你们这么急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邮役已被吓得脸色发白,嘴里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霍青天见他受了惊吓,便喝散了众人,“你们别看了,都干活去!”秦明月也站了出来,叱道:“喂!叫你们干活去,都愣着干嘛!?”果然还是秦明月的话更管用,这么一喝,众人纷纷退了开来,但还是有不少胆子大的,躲在一旁偷听。
曲沃也赶了上来,道:“是这些人么,出什么事了?”霍青天见曲沃一脸凶神恶煞,急忙伸手拦下他,道:“你别吓唬他,让他慢慢说。”
这么几位大人物站在面前,这邮役就算结巴了,也不得不说。他讪讪道:“霍、霍大侠,小人们,对不住你!”说着,他们各个鼻涕眼泪,一把一把流下来。秦明月急了,骂道:“喂,你们鬼哭狼嚎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为首的那邮役擦了擦眼泪,道:“霍大侠,小人们没用!明烈公子他、他……”霍青天登时怔住了,一手抓住那邮役的衣襟,怒道:“明烈他怎么了!”那邮役哭道:“明烈公子他……死了……”
“死!了!”这句话仿佛像一柄利剑,重重地插在秦明月的心头,心神瞬间如山塔崩塌、海洪奔腾般混乱,只觉意识一阵模糊,遂昏厥了过去!霍青天惊呼道:“夫人!”,连忙松了那邮役,转身一把将夫人抱入怀里。
曲沃大怒,拔刀叱道:“是哪个王八蛋叫你们在这胡说八道的!?”邮役们被吓得统统匍匐在地,不住地磕头,道:“曲大侠饶命!曲大侠饶命!曲大侠饶命!”
霍青天怒喝道:“二弟住手!让他们继续说!”曲沃忍了脾气,道:“还不快说!”
为首的邮役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说,我说,那天,我们在太华山山脚下准备歇脚,遇到一男一女,那男子与明烈公子差不多年纪,但接连口出狂言,说什么根本不把崇武门、环首坞放在眼里,说殷九万是、是深闺不出的老泥鳅,霍青天,呃不,霍大侠是、是……”说到这,邮役口水一咽,实在不敢往下说。
曲沃逼问道:“是什么!快说!”邮役趴在地上,连连道:“是是!小人说,那男子说霍大侠是水浅王八多,乌龟做大哥……”曲沃大怒,骂道:“他奶奶的!”霍青天厉声道:“继续说!”
这邮役继续说道:“当时明烈公子听后也是这般震怒,当场大骂过去。谁知,那男子竟出手偷袭明烈公子,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说是让明烈公子跪下磕三个响头,便饶他不死。哪知明烈公子宁死不屈,一把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那男子出手毫无轻重,竟、竟然刺死了明烈公子!”
霍青天怒火中烧,双拳捏得死紧。另一邮役又急忙上前补了句,“更可恶的是,这男子杀了人后,毫无愧意,还大言不惭说要把明烈公子尸身挫骨扬灰,丢到环首坞前,让霍大侠名声扫地!”说着他与另一邮役,偷偷对视一眼,暗自窃喜。
霍青天自问光明磊落,无愧天下,生平更是从未听过如此侮辱之言!霎时间,他内力从丹田流溢,贯通全身,只听“喝”的一声,震起怒浪重重,那些邮役统统被掀翻在地,颤抖着嘴角,怒道:“岂有此理!快说,他人在哪?”
那邮役连忙说道:“在长安西市星坪斋!他们一男一女,男的青灰衣服,提着一把剑,女的白绿衣裳!都背着一个包裹!”
听后,霍青天遣了人照顾夫人,随即振臂一呼,道:“随我去长安城!”船坞内齐声一喝,“是!大当家!”登时,一众人各个奔跑如飞,紧随霍青天身后,声势赫赫地出了船坞。
长安城内,正值菊盛,恰如黄巢所题:“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三纵一横,从皇城到城郭,所到之处,无不暗香盈袖。沈放、江沅循着芳香,一路沿着西市前行,街道上各种珍奇古玩、绫罗绸缎,看得江沅眼花缭乱,而沈放只想速速找家酒楼,饱餐一顿。毕竟连日赶路,一直风餐露宿,好久没享过一顿香喷喷的熟饭了。
在一家名为“星坪斋”的楼阁,他俩停下脚步。江沅撩开帷帽上的帷幕,探了一遍周遭,但见这酒楼外,菊花茂盛,应是城中花香最凝之处,楼上栏轩处,诸多文人墨客,品茗论诗,滔滔不绝。
沈放一脚踏了进去,便引来诸多冷眼,但见一柄沉沉的铁剑挑于肩上,众人便不敢言论了,小二更是不敢怠慢,兴冲冲上来招呼道:“两位客观里边请。”江沅温声道:“谢谢小二哥。”两人跟着小二,登至阁楼,于高处眺见一城繁华之景,心中不甚感慨。
小二擦着桌子,热情地笑道:“两位是初来长安城吗?”江沅摘下了帷帽,露出娇颜,不觉幽香扑鼻,沁人心脾,叫那黄菊秋来也肃杀!阁楼上一众文人无不举目窥之,只恨自己不是那仗剑客。
江沅微微点了点,道:“嗯,没想到长安城这么大,这么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着她看了一眼沈放,道:“你说是不是啊,师兄。”沈放将剑和包袱摆在空凳上,呼了一口气,笑道:“这里是皇帝住的嘛,当然漂亮啦!”
小二蹭上前,道:“两位,要吃点什么?”
沈放甩了甩手,挥着手指,道:“我听说,最近有一种从西域进贡的酒,叫,叫……”沈放拍着脑袋,就是吐不出这酒名。小二笑道:“客官指的是葡萄酒吧?”沈放一拍大腿,乐道:“对,就是这个!给我弄两坛尝尝。”
小二苦笑着摇头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这没有……”沈放惊讶道:“没有!?噫!那给我来两坛秦酒吧。”小二还是苦笑道:“这个……也没有……”沈放气得跳将起来,道:“那杜康酒总有吧!”小二还是道:“没有……”
沈放怒拍桌案,道:“搞什么!什么酒都没有,让我吃个屁啊!”这话一出,惹得周遭一片闷笑,逐渐变成满堂哄笑!江沅劝道:“师兄,要不这次喝点茶水吧……”小二连忙接话,道:“对对,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其实小店是茶楼,所以请大侠见谅,见谅。”
沈放愕然,道:“茶楼!?”
只听一旁的公子哥暗暗讨论着,“这莽汉当真有趣,茶酒不分。”“多半是哪个穷山僻壤里来的。”
沈放听在耳里,自然气愤,但他向来瞧不起这些酸文人,也懒得计较。只是当下没有酒,是决计不行的,于是他拉着小二,道:“来一趟长安不喝酒怎么行?快告诉我,去哪里能喝到好酒?”
小二道:“大侠嗜酒,可去东市,出了青门到灞陵,那边有的是胡姬酒肆!”
沈放一笑,道:“好!”言罢,正准备让江沅一道走,可江沅一脸的不情愿,喃喃道:“师兄,要不先在这吃点什么吧。”沈放一想,确实肚子也饿了,看沅师妹样子,应该是比自己更饿,登时心软,又坐回了座位,道:“那来碗阳春面。”江沅也笑颜逐开,道:“我也一样。”
小二毛巾一甩,乐着吆喝道:“好嘞,请两位客官稍等!”江沅追了一句,道:“辛苦你了,小二哥。”
忽然,楼下一阵闹哄传来,“闪开!闪开!”一群赤膊大汉,闹腾腾闯了过来,将整个青坪斋围个水泄不通!一众人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纷纷逃离,嘴里还嚷着:“是环首坞的人,他们来干什么?”“估计又是江湖上的事,快走快走!”
沈放觉察到了不对劲,神情凝重了起来,江沅问道:“怎么了,师兄?”
但听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踩着楼梯上来。未几,一帮赤膊大汉凛凛站在厅内!中间走出两人,凶神恶煞,颇为瘆人!一人褐色青衫,一人麻衣赤脚!正是环首乌大当家霍青天与二当家曲沃!曲沃怒视周遭,但见只剩沈放一桌,探了一眼,喝道:“一男一女一把剑!准是他俩没错了!”
霍青天凝视一眼沈放与江沅,确实与那些邮役描述的无二,顿时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欲杀之而后快!
沈放瞧着不妙,遂提起剑,小心地问道:“你们……”这们字刚吐出口,曲沃已经怒不可遏,拔刀指着沈放,叱道:“大哥,让我宰了他!”众汉子一并在身后大嚷,“杀了他!杀了他!为明烈公子报仇!”
沈放听闻人群中喊道“明烈”两字,大吃一惊,左右一想遂顿然于心,指着霍青天,道:“你是霍青天?”江沅头一次见到这么凶的阵仗,心里一个冷战,只能躲在沈放身旁。
霍青天强忍怒意,上前冷哼道:“正是!亏你认得我。想我霍某行走江湖多年,自问无愧于人,不知道阁下与我这个姓霍的有什么仇怨,要拿我小舅子开刀!”
沈放听得一头雾水,浑然不知是怎么回事,惊诧道:“拿你小舅子开刀!?”
曲沃以为沈放还在狡辩,登时按耐不住,直接挥刀袭来!大叫道:“他奶奶的,还敢装蒜!”霍青天一惊,闪过一丝劝止的余念,但为时已晚!
沈放大惊!急忙推开江沅,提起宝剑御敌!江沅又惊又恐,心里担忧之极,嚷道:“师兄!”
曲沃这一刀,“铮”的一声,硬生生劈在了沈放的剑鞘上,留下一刀深深的口子,再下一刀,沈放后撤躲过,缓了一口气,寻思道:“这疯子……怕是没法跟他解释了!”遂亮剑准备迎敌!
曲沃铆足了劲儿,猛踢桌案!这桌子“唰”的飞身而起,直袭沈放!沈放寒光一亮,一劈炸裂!木尘中,曲沃破烟而出,提刀便砍!沈放暗叫糟糕,只能后撤,退至栏轩处,已无可退之路!他余光扫视了一眼楼下路况,一辆马车正“咕咚咕咚”的驶来!
曲沃又是一声厉喝,奔腾而来!沈放通过方才那几击,已知晓这人劲道远胜自己,遂跃身跳下楼去,着陆在马车的顶篷上!这车里探出一乡绅,大惊道:“怎么回事!”抬头一看,是一位提剑壮士,一脸凶相,甚为可怖,便急忙缩回车内。
曲沃怎会善罢甘休,讽道:“想跑!没那么容易!”遂一同跳下,但这马车已前行两丈远!他眉头一锁,又是一声厉喝,身体如电般追出!
霍青天一伙人急忙跑到阳台处一探战况!一人注意到旁边的江沅,道:“大当家,这丫头怎么办?”
江沅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焦急地想道:“究竟怎么回事!他们说要给明烈公子报仇!难道说……他们以为是师兄杀了秦公子!”
霍青天不屑欺负女流之辈,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两个,看着她,别让她跑了!!”那两人大声应诺。江沅忙冲上前,却被两个汉子架着手臂拦在身后,只得大声嚷道:“霍大侠!你误会了!”然而霍青天漠不关心,只在乎曲沃与沈放的战况。
只见曲沃一路疾风!从路崖跃起,飞檐走壁而来!看得周围人连连道赞,一时间,附近人群涌动,纷纷来看热闹。也因此,这马车被堵得死死!沈放只好跳下马车,心一狠,准备正面迎敌!遂也发动攻势,腾身而起,越步在飞廊之间。刹那间,长安城头飞廊上,一刀一剑,“叮叮叮”的三声在天空碰撞!两人擦身而过,谁也没击伤谁,各退十丈远。沈放拉着一根毛绳,攀在了一串灯笼上,只觉右手发麻,暗暗道:“这人使的什么怪力。”曲沃则落在了酒家棚顶上,身法自然,毫无不妥!
霍青天在栏轩上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暗赞沈放,“这小子年纪轻轻,身手倒是不错,只可惜……”
“没有一点点内力。”道出这后半句的,不是霍青天,而是在另一面茶楼上观战的一个红袍男子,这人一双凤眼朝天,甚是威风,一张方脸,更是男子气概!不是别人,正是崇武门门主殷无戏!他身旁跟着一个身穿貂绒兽皮的外族人,这人身材魁梧,双臂抱胸,一同观摩着,冷冷道:“殷门主,你不打算插手吗?”
殷无戏哼笑道:“不急,先看看郭远朋在耍什么小伎俩。如果就此能废了霍青天的一个左右手,对于日后的计划,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原来殷无戏所站之处,也恰在郭远朋对面,这郭远朋在那大口饮酒、说笑,得意洋洋,殷无戏这便心里有了底,这场戏多半是郭远朋设计的,只是不知,这郭远朋将霍青天引诱到长安城有什么目的?难道靠这少年打赢曲沃,可就目前来说,这少年绝无胜算。
沈放与曲沃已斗至酒楼屋顶,曲沃大吼一声,踩着碎瓦,快步袭将过去!沈放尚未想出御敌之策,只好一剑挑起数片碎瓦,一通拍击,纷纷击了出去,打算以此拖延时间,思量招数!曲沃滞空一震,身子倒翻着地,急忙一顿挥刀,只听数声“叮叮叮”声响,一块不落地将碎瓦尽数击落!
沈放余光一扫,又见着一杆旗杆,遂砍断旗杆,一手仗剑,一手抱着旗杆,奋力一挥!曲沃毫无惧意,直接凌空一脚踢击,打在旗杆头上,震得沈放抛了旗杆,直退数丈,额上背上已经汗湿!
曲沃着地后,冷笑道:“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沈放缓了一口气,苦笑道:“可惜,我沈放天生顽劣狂放,阎王爷恐怕也容不了我,要去还是你自己去吧。”
曲沃道:“死到临头,还放臭屁!”话音刚落,曲沃直接使出看家本领——九曲鬼工刀!这套刀法,讲究是左右手互换,时而右手出刀,时而左手出刀,共有九种变幻,如鬼魅出没,每每难以料及出刀所向,而达到克敌机先!只见曲沃一路狂奔过来,双手舞刃,忽左忽右,似有数刀刃,旋于周遭!沈放大惊!霎时,曲沃一刀顺势劈下,竟是左手持刀!沈放躲闪不及,右手臂“哧”的一声被划了一刀!紧接着,曲沃又是仆步下沉,连出数记扫叶腿袭击下盘!旋转时,又乘机上身回摆击出刀刃,且左右手不断变化!致下有腿扫,上有刀芒!根本无处闪躲,沈放连忙后撤,却不及曲沃之攻势!无奈,他只得仰身躲过刀芒,被扫堂腿踢得正着!下盘瞬间失重,倒将下去!背部着地一瞬,沈放腰部一扭,跳立起来,然曲沃早已准备下一轮攻势,一记凌空旋踢,“嘣”的一下重重打在沈放胸口,沈放“咕哇”的一声痛叫,翻倒下去。
江沅在远处看得心惊胆战,终于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涨着脸,眼眶欲湿,大声呼着“师兄!”遂又拼尽气力,欲冲破阻扰,去霍青天面前解释清楚!
霍青天依旧在那观战,自顾自说道:“二弟的九曲鬼工刀,虽说只练到了四曲,不过对付他应该绰绰有余。”江沅听着更为担忧了。
沈放沿着屋顶的坡道一路摔滚下来,危急关头,他右手抓住屋檐角,悬着身子,吊在了这酒楼上。但为此,剑掉落了下去,直直地插在下端外廊的围栏上!沈放瞧了一眼自己的右臂,被划伤的伤口鲜血直流,他只得忍痛坚持!
曲沃见状,踏着瓦片走将过来,“呸”的一声,蹲着笑道:“还以为你手段有多高,竟这么不堪一击!”
此时,沈放只得咬着牙忍耐,他瞧了一眼下方,但见下面这外廊,似乎距离屋顶最多四五丈,遂决心冒险一试!他松了右手,曲沃大惊!但见,沈放“嗖”的一下坠落下去,并且他特意头朝下!曲沃料想这人是死定了,岂料,千钧一发之际,沈放抓住剑柄!坠落的力量,使这剑刃一弯,遂即一弹,连人带剑一并弹在了外廊上。曲沃大怒,“居然敢耍我!”遂即也跳落下去,凌空一震,也落在了外廊上。
沈放虽已受伤,但斗志丝毫未减,他单手举剑,指着曲沃,暗想道:“这人刀法厉害,若在空旷处,决计不是他对手!”想到这,他扫了一眼外廊内侧的门,里边是摆满桌椅的客栈,且层高不足一丈,料他难以施展!于是,沈放主动发起攻势,将其引入室内缠斗!
斗到了室内,果然他那套换手的刀法,施展的机会,大不如室外!沈放遂乘势猛攻,连出三剑!曲沃也是吃了一惊,这剑法、内力平平无奇,速度竟这般快速!好在他也非等闲,一个跳跃,仆步在桌案上,击出三斩,“叮叮叮”三声击打又将沈放招式化解于无形!
沈放想起当初战鹿亢时的情景,遂挑起一张凳子,于半空中,一脚朝曲沃踢去!曲沃轻蔑一笑,殊不知这是佯攻!沈放身子一冲一仰,已滑至曲沃所立的桌案下方!曲沃正出刀击碎那飞凳,不料下方突来剑刃,大出所料!谁知,这剑刃穿透桌子,却与曲沃的脚跟相差毫厘,只是微微划伤了皮肤!
曲沃急忙跳开,飞踹了一张桌子出去!沈放跃身而起,将身上的桌子奋力回敬过去!但当曲沃踢来的桌子濒临身前,他只觉一股气浪在周遭,遂连忙一剑劈去,斩成两截!却仍有余力,冲击在身上,震得直退三步!而曲沃只是稍稍一抬脚,就将他回敬回去的桌子,踩停在了脚下!
曲沃暗笑道:“哼,以为把我引到这,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也太小看我九曲鬼工刀了!”
沈放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拄着剑,半跪在地,暗暗叫苦,寻思道:“可恶……难道就没有赢他的办法吗?这样下去,我迟早被他杀了。”
曲沃决定不再给沈放任何机会,登时聚气凝力,再次冲将过来!他双手持刀,想必临近时,又将使出九曲鬼工刀,出其不意!沈放丝毫不敢走神,凝视曲沃手法,每一个动作记在心里!是这刀已在面前,沈放后撤靠在了柱子上!遂上演一番秦王绕柱,不断躲闪!这一来,对曲沃而言,即便左右互换也丝毫没有意义!曲沃大怒,凝气炼神,将内力聚于左掌,瞬间一个雷霆般击出!竟将那木柱摧得稀烂!
沈放急忙用剑挡于身前,却仍就被气浪震退了三步!他遂即再找一根柱子,虽知没用,但消耗曲沃气力也好!曲沃也非傻子,他收起手掌,骂道:“躲躲闪闪,准备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吗!?”
沈放心知这是激将之法,但天生的秉性,还是忍不住跳出柱子,提剑袭来!曲沃轻蔑一笑,轻轻跃起,砍断了天花板上的吊灯,这吊灯是一个木环,上面摆满了烛台,登时一起散落下来!沈放急忙挥剑斩切!蜡烛油溅满了全身!曲沃乘势使出刀法!
登时,沈放双目一瞠,见曲沃左右互换…互换…瞬间至右手手提刀,从下往上,倒劈而来!虽然这招式走动尽览,却依旧没有间隙可拆!只得退避!岂料,曲沃刀招后,紧接一记后踢,又一次硬生生踹在沈放胸前,这一击威力甚强,直接连人带剑,倒在了桌面上,将那桌椅压的四分五裂!
沈放急忙腰腿用劲,甩身起来!却登时身感阵痛,“咕”的吐出一口血,拄剑半跪在地!眼看,曲沃又提刀准备攻过来!曲沃见沈放已身受重伤,不禁得意起来,遂一刀直接劈来,沈放急忙双手握剑,硬生生架住了!可是曲沃之力,远胜沈放!但见沈放的剑刃,被压得慢慢往自己肩膀脖子处靠近!曲沃冷笑起来,眼睁睁看着剑刃慢慢砍入沈放的肉里。
沈放急中生智,对着曲沃身后念道:“喂,秦明烈,原来、原来你没死啊……”曲沃大惊,连忙转头看去,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沈放乘机抬腿一个重踢,总算是摆脱了生命危险。曲沃被踢得退了三步!大怒道:“臭小子,居然敢耍我!”遂腾空挥刀袭来,沈放举剑守御,然“铮”的一声,沈放的剑已被击飞,掉入窗外!沈放惊慌之下,余光瞥见身后柜台有一盆芝麻,连忙抢在手里,向曲沃撒去!曲沃本能地护住眼睛!沈放乘机破窗而出,却不想外面是数丈高空!这性命攸关一刻,所幸窗外有一篷布,下面是一谷堆。沈放压着篷布,重重地摔在上面,虽说不是石面,却也生疼得打紧!他捡起剑,狼狈起身,身上已是血迹斑斑,遍布擦伤痕迹。
曲沃一脚驾在窗边,刀锋指着下边的沈放,骂道:“臭小子,净耍花样!”
沈放忍着剧痛缓缓起身,擦拭了嘴边的血迹,狠狠地瞪了一眼曲沃,苦笑道:“还没分出胜负,你可别再大意了!”
曲沃被沈放的顽强略有触动,将刀一收,扛在肩上,笑道:“好!这么不自量力的,老子生平还是头一次见!”言罢,身子一展,从窗口腾身跃下!着地时,却不慎碰翻了两桶正在出油的炼油桶,溅了一手芝麻油,黏糊糊的甚为难受。但曲沃向来是个粗汉子,只是随意一甩,便不当回事了。
沈放暗暗在意了一下,但也不做声。
此时,不远处郭远朋一桌人看得不亦乐乎,与其一同的,还有一位官差装扮的人。郭远朋笑道:“张大人,一会这帮人闹出了人命,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那姓张的官差哼笑道:“郭兄放心,这里可是京师重地,别说一个环首乌,换了殷九万来,照样让他伏法!”
郭远朋大饮一口,大叫“好,好!”遂即更是笑得张狂至极!
言语间,沈放与曲沃又再次激斗起来!兵刃交接声,不绝于耳,余音袅袅回荡!街边的行人、摊贩越来越多地拥挤过来!
沈放且战且退,几乎招招为守,曲沃越逼越近,气焰依旧嚣张!曲沃时而左手回劈,时而右手顺劈,时而凌空猛踢,然而沈放接招却愈来愈娴熟!曲沃大惊,暗暗道:“这小子,难道破解了我的招式!”
沈放这边,虽然招招接得手掌生疼,估计再过一会,手就彻底麻痹了,但他青筋紧绷,全神贯注,凭着绝不认输的意志,顽强地挡下一刀又一刀!
曲沃越战越怒,寻思道:“哼,破解了我的招式又如何,你身受重伤,内力又远不及我,根本没胜算!”想罢,曲沃一击重劈,震退了沈放!遂双手一展,右手持刀,弓步在地,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沈放一惊,难道他还有新招式!沈放一直在守,也早已气得咬牙切齿,现在曲沃摆着招式,一动不动,分明是在挑衅自己!想罢,他直接剑锋一转,舍身箭步冲去!
曲沃暗暗一笑,遂即腰部一扭,整个身体旋转着跃至半空!这大出沈放所料,使原本冲袭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登时,曲沃借旋转之势,拼尽全力,劈出一刀!
这真的是始料未及,眼见这刀就快劈在沈放脑门!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曲沃手心一滑,这刀居然飞脱了!“唰”的一下从沈放脸颊边飞过,“锵”的一声插在了地面上!曲沃大惊,心里暗叫糟糕!沈放本以必死,脸都刷白了,谁知虚惊一场,不禁暗暗叹喜。
曲沃重重落地,赤手空拳半跪在地上!这中间间隙,沈放明明有机会举剑杀了他,却没有动手,还特意腾出地方,让曲沃安然着地。曲沃瞬间汗颜,满肚疑问,低着头缓缓起身。沈放一手拄剑,一手捂着伤口,大声喘着气。曲沃冷冷道:“你刚才怎么不出手杀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郭远朋看得怒拍桌案,大骂:“这曲老二搞什么鬼!居然打不过这个臭小子,简直就是浪得虚名!”
那姓张的官差劝道:“郭兄莫气,这未必不是好事。”郭远朋道:“好事?”那官差继续道:“对,好事。郭兄,你想,这曲老二打不过,那霍青天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自然会亲自出手!”说到这,郭远朋豁然开朗,连声道:“对!对!霍青天那老匹夫绝对会亲自出手!到时候……哈哈哈哈,妙极妙极!”
另一方面,霍青天在远处看得虽然清楚,但终究不明情况,以为曲沃不敌沈放,骤然颜色大变,急忙跃起身子,欲跳将下去搭救兄弟!然身子刚凌空,但听“嗖”的一声,竟有三根银针从背后袭来!霍青天武功高强,耳听八方,登时觉察不妙!猛然凌空一震,兜转身子,躲过银针,又踏回了阁楼!
一众人大惊!“哪来的暗器!”霍青天轻哼一声,瞧了一眼江沅,见到江沅一手偷偷地从包裹中缩回,便心知肚明了,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姑娘,暗箭伤人,可不是儿戏。”一众人瞬间怒气汹汹,朝着江沅吼道:“臭丫头,不想活了!敢暗算我们大当家。”说着就举起肉掌,欲掌掴江沅!江沅吓得娇颜失色,脸色苍白!
待那一掌下去,只觉一股气浪推来,直接将那掌掴汉子,推倒在地,不是霍青天所为又会是谁。霍青天堂堂江湖大侠,向来不屑与女人动粗,朗声道:“住手,在这里打一个女人,只会坏了我们环首坞名声。何况她这一击,并没有朝向我的要害。”不过,霍青天这一记运功,力道还是稍稍强了点,江沅也被一同带着栽倒在地。
霍青天便不在乎江沅摔得如何了,他耿耿于怀的是,刚才的银针,真的是出自江沅之手!本以为这只是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不知是何方门派的高足。
忽然又是一声“哐当”声响起,霍青天循声看去,但见一柄金匕首,从江沅身上跌落。霍青天大怔,急忙上前,捡起匕首,神情凝重,道:“这匕首,怎么在你这!?”霍青天虽说有些有勇无谋,但不至于看不出这女子不是心怀恶念、大奸大恶之徒。
江沅缓缓起身,向霍青天行了一揖,皱着眉头说道:“霍大侠,小女子刚才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手,多有得罪,还望您海量包涵。”
霍青天道:“哼,这点雕虫小技还伤不了我。快说,这匕首哪来的?”
江沅继续道:“匕首是秦公子生前托付我与师兄的,他说是他姐姐送给他的,还说只要带着这把匕首见大当家,他就会相信我们。”
霍青天将信将疑,道:“托付……明烈为什么要把匕首托付你?”
江沅道:“据秦公子说,他在十天前从驿站凑巧听到一个叫郭远朋的,正联手崇武门要加害于你,于是秦公子准备回来报信,途中却遭到了郭远朋手下追杀,幸好遇到了我师兄,我师兄出手救了秦公子。可最后,秦公子还是被郭远朋手下偷袭得逞……”说到这,江沅面露神伤,顿了顿后,继续道:“所以,所以您真的误会我师兄了!我师兄他没有杀害秦公子,杀害秦公子的是那个叫郭远朋的!”
“郭远朋!?”霍青天仿佛恍然大悟,想道:“郭远朋一直处心积虑要吞并我们环首坞……而且这姑娘说得也不像是假的。”
想罢,霍青天急忙跑去栏轩处,一眼望去,见沈放与曲沃已经停战,心里顿时放了心。猛然间,霍青天又发现了不远处的酒楼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郭远朋,他正在花天酒地,看着曲沃与沈放!霎时,霍青天怒火冲天,确信了江沅所言,一时内力凝聚,几近爆裂!回头甩了一句“好生照看这姑娘!”便不见了踪影!众人连声应诺,纷纷来追问秦明烈之事!
道路上,沈放被曲沃提问道为什么不杀他。沈放缓了缓神,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
忽然,一阵烈马嘶鸣声传来!原来,因为观看人太多,一时声音闹腾,惊吓了那匹拉着车轿的马。那烈马登时扬起前蹄,兜转马身,疯狂蹦腾起来!路道两端的看客都被吓得躲进了屋子。
这马儿直朝着沈放、曲沃奔来!两人不约而同瞧了一眼,急忙避了开来!然而,这道路上,居然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抓髻,像是找不到父母了。沈放大惊,遂抛了剑,急忙拔步冲去!舍身一个扑滚,救下了那小女孩!然而这烈马依旧在奔驰,曲沃也不能见死不救,也急忙施展手段,奔袭过去!一个跳跃,便坐在了马鞍上,凭着娴熟的马技,一下便安抚了下来。那乡绅在车轿里早吓晕了,这马一停下,他便像是软泥般趴出了窗,引来一阵哄笑。
曲沃向沈放走去,眼里尽是敬佩之色,哼笑道:“我家明烈公子,应该不是你杀的。”沈放不羁地讽笑道:“呼~等老子睡一觉,再告诉你是不是我杀的。”言罢,便力尽瘫倒了下去。曲沃急忙上前扶住,哼笑道:“这臭小子,居然比老子还死要面子。”
郭远朋见霍青天迟迟不现身动手,顿时急得面红耳赤!骂道:“霍青天这老匹夫在干嘛!?”
“谁在背后,中伤我霍某?”一阵宏亮浑厚的声音从郭远朋身后的人群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