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魂星南坠,君子风与那小吏已经入眠。
赤狼却并未入睡,见到蓝焰划破天际,急促地低吼几声,君子风应声而起,伏在赤狼身上,堪堪躲开肆虐的岩浆。
而那小吏,在岩浆中挣扎几下,不见了踪影。
君子风却并未慌乱,静立片刻,听到西方传来巨大的吼叫以及惨叫声,长期的野外生活已经让他能够嗅出危险的气息。
当下跨上赤狼,远远地避开西方,径直往厉王府所在的北方而去。
许多天后,当他在经化府安定下来,才想起,这微不足道的一晚,正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
而厉王府,非但没有赐予他驭灵之道,反而,在此后的岁月里,将会一直是他最恐怖的梦魇。
此时的他,更像是把自己送入虎口的猎物,一步步地把自己推向厉王府。
借助于赤狼疾奔的脚力,君子风只用了数天便赶到了厉王府。
而此时,林千行与叶引弓才刚刚走出炼狱火海。
明化龙也惊讶于君子风的脚程,不由得对这少年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当下将君子风安排到新兵营跟新兵们一起受训,等到人员到齐了再做安排。
这一住便是月余。
从入籍登记到分发营房,这月余时间,厉王府带给他的震撼远远大于他的想象。
他第一次明白,厉王府的强大不在于厉王,不在于明化龙,不在于任何一个当权者,而是一种深入骨骼、埋于血肉的强大。
从离水城、鹿野城到万兽宗,他所见到的治军、治兵方略不过是军官号令、下属执行。
而厉王府,不同之处在于,法。
无论是士兵行动举止、休养作息,还是操练行军,进退兴师,处处皆有法可依。
当他被关若成派往新兵营时,进入营房登记入籍,然后分发军服,分配营宿,每一步皆有人引导,且丝毫不乱。
更让君子风吃惊的是,整个军营除了操练的口号外,营地竟鸦雀无声,充满了庄严肃杀之感。
就连赤狼,也分明感觉到了这股冲天的杀气,身体轻抖着往君子风身上靠近了些。
士兵之间毫无交头接耳、轻言讥笑之态,每个人都感觉绷紧了神经,神色庄重,眼中充满着坚毅、杀戮之色。
仿佛时刻准备着扑向前去,将对手撕成碎片。
这样的部队,对任何敌人来说,都将是梦魇所在。
而君子风不知道的是,他未来所要面对的,便是这样的一支虎狼之师。
月余时间眨眼而过,君子风渐渐适应了营地的生活。
凌晨出操,上午演兵,下午对阵,月余下来,君子风变得黝黑,也变得强壮起来,他已然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从早上的出操军情中,他知道厉王府已向龙吟山庄出兵。
他不知道龙吟山庄在哪里,也不知道病千秋是谁,这件小事,仅仅在他脑海中闪了几秒,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然而,平静地日子总是短暂的。
参加厉王祭的少年们陆续由小吏们押送到了厉王府。
除去陨命在炼狱火海和流失逃散的少年,共计有六百余人到达。
本应开始的厉王祭,却在此时被明化龙压了下来。
他在等那个叫林千行的少年。
于是,这六百余少年也进入了新兵营。
同君子风一样,这些少年将在新兵营接受最初的打磨,是顽石还是金子,都在等待着发光的那一天。
第一次袭击来的毫无征兆。
当日,新兵营演练剑术对抗,君子风正在认真对战,与他对阵的乃是一名入伍一年、尚未授职的新兵,一柄长剑舞地虎虎生风。
本是武技对抗,君子风便将赤狼放置一边,专心应对那新兵。
赤狼也知趣地蹲坐一旁。
两人拆了五十多招,倦意上涌。
用力将近未尽之时,突然,一柄长剑从侧面飞来,直直切向君子风颈部,竟是一击毙命之势。
赤狼旁观无疑,当下嘶鸣一声,冲向前去。
自从上次被武奇岳暗算之后,君子风时刻注意着赤狼的一举一动。
但见赤狼向自己扑来,便知不妙,当下向后一滚,避开来剑。
那长剑去势不减,旁边一名新兵不及躲闪,被那长剑透胸而过,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君子风惊出一身冷汗。
场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静立当场,等待军官裁决。
原因很快被调查出来,两名新兵演练时,用力过大,长剑脱手飞出。
当下两人被带走处理,死去的新兵也被拖走,其他人继续演练。
君子风真当是一次意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半月。
乃是厉王府例行的野外操练。
厉王府的西门是一座砖石混建的巨型石门,其上苔藓丛生,看上去充满了苍凉荒芜之感。
当日,众人从西门鱼贯而出,一切都安然有序。
然而,当君子风通过之时,但觉眼前一黑,听见众人一声惊呼,耳畔风声忽起,顿觉不妙。
他以为又是有人暗杀于他,当下长剑上刺,同时往后跃出。
这时,突觉眼前一黑,一股锥心的疼痛顺着手臂传入脑海,长剑顿时脱手飞出。
是日,杂役们正在城门上清除苔藓、杂草,不知为何,君子风经过时,一块城门石却径自脱落,砸向君子风。
君子风虽然后跃躲开了那一坠之威,却因长剑上刺巨石,右臂被生生震断,搭在一边,疼痛锥心。
那新兵统领只好安排君子风自回营地,去军需处就医。
君子风虽然身受剧痛,心智却无比清醒,他知道,自己安稳的日子到头了。
此后,各种意外此起彼生,虽然有惊无险一一躲过,君子风明显感到,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慢慢地笼罩他,而他自己,却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为何而来?
但是,君子风毕竟不同于叶引弓和林千行,长期的野外生活,练就了他无与伦比的警惕和洞察力。
每天入睡前,他都要思索一番,而这阴谋的大网,竟慢慢地被他理出了脉络。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身份,除了在明地里的三阶驯兽师,还有就是君府的献祭者,其他的部分,别人当无所知。
包括跟武奇岳的瓜葛,包括自己来自于万兽宗,除了殒命在炼狱火海的小吏外,其他人并不知晓。
其次,自己来到厉王府,所见的只有明化龙及其下属和新兵营的统领,而明化龙如要害自己,不须这些小手段,分分钟便可要了自己性命。
而如新兵营统领,与自己素无仇怨,当不会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