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到这段录像当然也对大姨不满,但刺激程度却远不如老姨公布大姨香港之行的隐情。母亲并不图什么手表钻戒玉镯美元,而是觉得大姨利用姥爷的痴呆蒙蔽老人实在可恼!但母亲对大姨一向是隐忍的,所以也没主动发难,只是在大姨来取照片时明显冷淡。大姨又进屋和父亲搭话,正躺在床上的父亲则呈小儿女之态,负气而动作夸张地转向床里怒卧不睬,用冷臀应对大姨的热脸,以报录像中的一臀之仇。
大姨倒没有想到录像的事,她原来只担心香港之行的隐情败露,才在聚会时以攻为守且转移焦点,免得北京亲戚与母亲这边走得太近。本以为送走瘟神已天下太平,没想到此刻情况有异。心虚自然敏感,大姨回家后即刻和大姨夫不惜血本,打辆出租车直奔乡下老姨家,扣住老姨,摒退左右闲杂人等——老姨夫大晚上被迫带着两个孩子到邻居家串门,这是他以前最鄙视的行为,何况农村家家睡觉都早。
大姨夫妇对老姨严加拷问,究竟四姥爷对这边都说了些什么?
老姨喜欢挑起矛盾却不想承担矛盾,就说自己不知道,那几天一直在厨房忙着做饭,有什么事你还是问二姐吧!而后面对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老姨就是坚贞不屈地沉默,她知道一旦打开话题,这一宿老姨夫和孩子就在外面回不来了!
老姨沉默的态度下明显有事,大姨知道老姨的拗劲,也知道她只听母亲的,而母亲则心慈面软,还得回到那儿找突破口。回家后,一向无畏的大姨却也犯了怵,忧惧面对面的难堪,哪怕是面对一向柔顺的母亲,更顾忌直来直去的父亲。于是大姨想到了鸿雁传书这一文明而浪漫的方式,当即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先发制人,质问母亲是否攀上了北京的高枝儿,就看不上这边又穷又土的亲姐姐了?
大姨这首创的同城传书的方式倒是更有利于母亲。母亲的最大问题就是怯场,心理素质远不如大姨,一激动就说不出话。她对大姨以前的某些做法早有不满,只是碍于情面和场面一直没敢说。而文笔却恰是她的强项,又有深思熟虑的从容,有咫尺天涯的安全感。于是母亲回了一封信,说还从来没有人指责过自己势力眼、嫌贫爱富攀高枝儿,自己一向对那些富亲贵戚都是敬而远之,也从未在他们那里拿过一分钱、借过一分力,倒是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会让人产生这样的理解。继而母亲又列举了大姨瞧不起农村弟妹、虚荣心强等事例,最后才揭开大姨私吞财物的隐情,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列明,让大姨高悬的心终于踏实落地。
心坠地后自然反弹,大姨又把全部智力投入到辩解工作。她回信说台湾姑姥寄来去香港的路费只是姥爷一个人的,陪同人员都是费用自理,自己出人出力还要出钱吗?何况带回来送给兄弟姐妹们的礼物不都是花销吗?香港的物价有多贵你们能想象得到吗?你们以为我是一个大闲人,不用白不用,但我这是提前病退,退休金只有正常的百分之六十,这才有时间陪护咱爸,难道这不都是我独自承担的代价吗?这些我不好意思主动提,难道你们也都该装傻吗?
母亲回信反驳:这些在大家赞美你时你为何不说?只是安心享受着大家的歌功颂德!获取威望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又暗度陈仓把这些代价连本带息地捞回去了!你提前退休并不是因为要陪老人去香港,几年前就办理完了。你还说过退休没什么事,想找机会去香港玩一圈,自己旅游不用花钱吗?
大姨回信反击道:自己去玩跟陪护老人能一样吗?一路上咱爸有多操心、犯起病来有多危险你们想不到吗?至于说什么连本带息捞回来,咱们可以算个明细账。况且有的东西姑妈并没明确说给谁,给北京的玉镯直接就让堂姐戴上了。去之前你姐夫还特意挑了他一幅最好的油画作品,我千里迢迢带到香港赠给姑父,人家北京那边都有礼物特产赠送,我们能空手吗?对这些北京四大爷都提了吗?随便赏给你们一副变色眼镜,你们就如获至宝地用来看自己的亲姐,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你们不知道他们早就跟我闹翻了?来一趟惹出这么多事来,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真实意图究竟是探亲还是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