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只是从倾盆大雨转为细雨。东风虞心身体僵硬的根本就没法走路,齐玄怕东风虞心生病,索性将她背回家。回到公馆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估计出门后都被这场大雨耽误了。
“大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先去泡一泡,不然会感冒的。”
齐玄敲着东风虞心的房门却听不到任何回音。过了一会儿,只听咣当一声,齐玄本来就一直紧张着,听到动静本能的开门。他看见东风虞心倒在地板上,艰难的要爬起来。估计她是想从床上起来但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齐玄走过去干脆将她扶起抱到浴室。身上的湿衣服冰冷的贴在东风虞心的身上,再不换真的会感冒。
“大小姐,我会闭上眼睛。请允许我为你脱下湿衣服。”
东风虞心没有回应,见她神色恍惚的样子估计也听不进齐玄的话。
齐玄闭上眼睛,开始为她解开衬衫与牛仔裤。他没有解开内衣,毕竟男女有别。齐玄将她抱起放入大大的浴缸中。齐玄听到嗯的一声[呻][吟]声,确定东风虞心能适应水温,他才拉上浴帘睁开了眼睛。
齐玄没有离开,依旧坐在浴室里,深怕东风虞心需要他。
浴室内很安静,只能听见偶尔的滴答声。
“老师...”
东风虞心貌似回复了甚神志虚弱的叫着齐玄。
“是,大小姐。”
“请...不要告诉我...父亲。”
...
“知道了。”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齐玄思索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大小姐的[恐雨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东风虞心没有马上回答。她再次抱紧自己的双腿,发出拨水的声音。
一阵深呼吸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母亲过世那天...”
和齐玄猜想的一样。
东风赫曾经提到过他的内人是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发生了严重车祸而离世。而且就在东风虞心就读的高中附近。东风虞心亲眼目睹了事故现场,那一幕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从那以后,只要下雨,听到雷声,东风虞心整个人都会被这种恐惧感与幻觉所包围而失去行动能力。事情已经过了十年,可这后遗症却依旧没有被治愈...而且就连东风赫也不知道女儿的这种症状。很难想象,东风虞心在海外的十年,每一次下雨,她都会经历何等的痛苦与煎熬。齐玄想着,不禁心痛...
齐玄没有在多问,只是安静的坐在浴帘的另一端等待吩咐。
约莫半个多小时之后浴帘那一段终于有了一些动静。齐玄刚想问东风虞心需要什么,浴帘唰的一下被拉开。东风虞心一身黑色[蕾][丝][内][衣]的毫无掩饰的呈现在齐玄面前。
那一刻,齐玄完全愣在原地。
“啊”。
东风虞心短声惊讶的顿了一下,一副[原来老师你还在啊]的表情。
不知是因为齐玄太过安静还是东风虞心混乱之际早就忘记齐玄还在浴室内这一茬,她下意识的掀开浴帘打算擦身换衣服。
齐玄慌乱的转过身连忙道歉:“对不起大小姐,我...我真的不是有心要偷看...”
齐玄慌忙解释,声音都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看到东风虞心只穿内衣的样子,而是她矫健的白皙的身躯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齐玄上次看到的伤疤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如此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
“我...这就出去...”
说着,齐玄赶忙要跑出浴室却被东风虞心叫住。
“老师...你有多余的衬衫吗?”
......
东风虞心穿着大好多码的白衬衫和稍微小一号的齐冉的裙子在镜子前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竟噗嗤的笑了。东风虞心家财万贯,但现在因为没有衣服要借别人的穿。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齐玄就真的只有那么一件白衬衫。照他的话说,他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呆在道馆里,即便出门买菜也是穿着道服。所以,一件西装也没有,仅有的这衬衫还是齐玄的曾经的体育老师给他的。东风虞心这几个月都在市内公寓住着,东风公馆里还真没有她的衣服。现在衣服在烘干机里转着,怎么也得等一个小时才能穿。东风虞心再次审视镜中的自己,确定没问题,刚打算出房门却发现墙上一直挂着的古琴不见了。她慌乱的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东风虞心顿时又陷入了混乱。那古琴可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啊。怎么会不见呢!
哒哒哒哒...
东风虞心飞快的跑向厨房。
“老师!我的古琴不见了!!”
东风虞心大喊道。
齐玄正忙着做晚饭,他听到动静,转头不慌不忙的道:“大小姐不必担心。是老师拿走的琴。每年这个时候老师的挚友都会回国,老师都会把古琴拿过去修理保养。”
东风虞心这才安下心来。
没想到父亲一直在照顾着那把古琴。
思至此,东风虞心心里觉得好难过,忽的好想见到自己的父亲。
“大小姐,你坐一会儿,我做了蛋包饭。一会儿就好。”
说着,齐玄又转身忙活着锅里的炒饭。东风虞心坐在餐桌前望着齐玄的背影。
她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她就这样充满期待的坐在同样的位子上等待妈妈的料理。时隔多年,她已经长大,只是,妈妈却不在了。一直孤独生活的东风虞心从未想到她还会有这种等待饭菜上桌的期待。不知不觉,暖意涌上心头,而她僵硬的身体也变得舒缓。
齐玄关上煤气,把蛋包饭从锅里倒出来放到东风虞心面前。
他还不忘从冰箱里拿出蔬菜沙拉。
“小冉呢?”
“小冉没接电话,不过应该快回来了。我留了她的一份。老师说会在外面吃完了回来。”
“这样啊...”
“那我们先开动吧。”
说着,齐玄把筷子和勺递给东风虞心。两个人开始吃了起来。
“怎么样?还合大小姐胃口吗?”
“很好吃。要是再有辣椒油就好了。”
才说着,齐玄从冰箱里拿出了辣椒酱递给东风虞心。
“Nice!”
东风虞心开心的用勺子倒出一点辣椒油然后开始与蛋包饭搅拌。她吃了一口,脸上漏出满意的笑容。齐玄看着如此开心的东风虞心,心里的石头总算稍微落下。一想到刚才她那歇斯底里惊慌失措的样子,齐玄心里说不出的心痛与难过。现在她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又变回往常开朗的东风大小姐。而且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衬衫,齐玄心里有种情愫在荡漾着,让他心花怒放。
“周桐说大小姐以后周末应该可以回家了,是这样吗?”
齐玄问。
“嗯...差不多。不能说周六周日两天都能待在家,不过会尽力。”
“回家是为了休息。不需要尽力。只是觉得,偶尔家人一起吃饭是不是更好...”
齐玄婉转的道。东风虞心冰雪聪明,自然领会齐玄的意思。她只是点点头。
“大小姐会弹奏古琴?”
齐玄问道。东风虞心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母亲教的。”
“是嘛...希望有机会一饱耳福。”
齐玄道。
“母亲过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弹过...现在弹估计也是乱七八糟。”
东风虞心没有自信的道。
“怎么会...我相信只要多加练习,肯定还能很快捡起来。”
齐玄鼓励道。东风虞心只是微笑着吃着碗中的饭。
就在那时,齐冉回来了。但她的样子有些奇怪。衣服全部湿透了,而且脸色苍白。
“冉,你这是怎么了?”
齐玄担心的问。齐冉只是低沉回应:“伞弄丢了。淋了雨。我去换衣服。”
“晚饭呢?”
东风虞心问。
“你们吃吧。我不饿。还有功课要做。”
说完,齐冉离开,留下齐玄与东风虞心带着好几个问好。
齐冉回到房间,她锁上房门跳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她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着。
胡同里,那个男人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杀了人。而她也真是笨到家居然还装作打电话。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她就不该在那里躲雨。不过,角落里有摄像头,那男人多迈一步就会被拍到,那个角度角度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脸。齐冉这样安慰自己,可是,颤抖的身体依旧还是没有停下。回想起那男人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她就脊骨发凉。
这个世界有这么危险吗?那些抢劫杀人的场景不都是在电影里上演吗?
怎么居然让她遇上了...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清自己的模样。
不会的...
应该不会的...
齐冉想了想,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
她从抽屉里拿出剪刀开始剪去最珍惜的长发...
…
…
换回自己的衣服,东风虞心坐在榻榻米上望着被大雨淋湿的院子。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叶子上残留的雨滴闪闪发亮着。不仅如此,时不时还有几个萤火虫闪烁着,别有一番乡村的宁静。
以前夏天的时候她经常和母亲在院子里闲谈。母亲弹琴,她吃着西瓜。西瓜吃完了,母亲就让她去洗手,然后跟着她练琴。比起古琴,东风虞心更喜欢舞刀弄枪。每当犯懒不想练习的时候,羽宫柳就会让东风虞心选择。要么弹琴,要么针线活。这针线活看似简单,但及其容易穿破手指让她痛苦不堪。最终,东风虞心还是选择弹琴。
思至此,东风虞心不禁笑了。她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只是,那时的幸福已经一去不复返。她哀伤的长叹一声。
就在那时,东风赫回来了。他手上捧着长长的东西,东风虞心知道那就是她的古琴。
“爸...“
东风虞心有些尴尬的道。
东风赫也只是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就进了林の间书房。
东风虞心有些懊恼自己不能更主动一点。上次手术室里一面之后东风虞心就没和父亲好好说过话。这时,齐玄拖着木盘来到东风虞心身边,是药和水。齐玄示意让东风虞心送到书房里。
东风虞心犹豫着。
那林の间母亲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入过。因为那里有太多与母亲的回忆,她会把持不住流泪。齐玄知道东风虞心的顾虑,缓缓道:“一味的回避只会让迷雾越来越浓。倒不如迈出那一步方能看清前方。我想...老师也和大小姐一样想好好谈一谈。”
齐玄总能把话说到东风虞心心坎里。挣扎了一番后,她接过齐玄手中的药缓缓走向书房。
咚咚咚...
东风虞心敲门。
“进来。”
东风虞心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东风赫在擦拭那把古琴,见东风虞心进来有些顿挫。
“爸,吃药了。”
东风虞心有些尴尬的道。东风赫看起来也不是很自在。
“嗯。”
他回了一句,放下手中的布从东风虞心那里接过药一口吞下。
“身体...还好吗?”
东风虞心问。
“没什么大毛病。”
东风赫回答。东风虞心点点头。
也不知怎么,此刻,父女之间说不出的尴尬。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放下怒气说说话。
“琴...您每年都在保养?”
东风虞心小声的问。毕竟,那是妈妈留给自己的遗物。
东风赫伸出手摸了摸那把古琴。
“我没有你的资质,也怕弹坏了你母亲的最爱。所以即便无人弹奏,也想好好的保护。”
听到这话,东风虞心变得哽咽。
父亲脸上的皱纹比十年前深了许多,而且发髻变白。她这漂泊的十年痛苦,而他的父亲也同样遭受着分离的哀伤。东风虞心咬着下唇,鼓起勇气开口道:“母亲葬礼那天...我不该对您那么大声吼叫...我...一直都后悔着...”
十年...
东风虞心花了整整十年才说出那句话。
她失去了母亲,心如刀割。而他的父亲却也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啊...
失去最爱人的这种痛,能说谁的轻,谁的重?
东风虞心伸出手搭在东风赫的肩膀上。
她这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父亲在微微颤抖着。幽暗的灯光下,东风虞心看到了父亲双眼的红润。东风赫抬起手,反握住东风虞心的手,没说什么。但东风虞心感觉到了父亲的心意。
东风虞心俯下身保住了东风赫,双臂紧紧的抱住曾经魁梧,现在却有些消瘦的父亲。
“爸,我一直都好想你...”
那一句话犹如上天的手打开了东风赫内心的水阀,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流着泪,不是没有尊严,而是一个思念女儿的父亲的身份毫无掩饰的流着泪...
…
“小冉...小冉?”
齐玄敲着齐冉房间的门,脚步声传来,房门开了,齐玄双眼大睁。
“小冉,你的头发怎么了?”
原本及腰的长发现在到肩,她平时可是最呵护自己的头发的呀,这会儿怎么全剪了?!
“天热,剪短了也凉快。练合气道的时候也方便。”
齐冉简单的回应。
“小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这样我很担...”
”爸,我没事。只是心境换了想剪个头。别瞎操心。”
“我这能不操心吗?你可是最爱...”
“女大十八变,现在实行短发,我再怎么不打扮也会赶时髦,不像爸爸你,终其一生都是黑白道服。”
齐玄刚想辩解什么,齐冉又打断他:“爸,我累了。想早点睡,明天还得上早自习。”
齐冉话都说到这份儿了,齐玄也不便在追问。女儿一直都很刻苦学习,他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全力支持。
“那好。你休息。需要我的地方就告诉我。”
“知道了,爸,晚安。”
说完,齐冉把放么关上。齐玄轻叹一声。这女大十八变是没错,可她的女儿好像从生下来就是十八岁,太过早熟,太过自强,有时候反倒觉得当爹自己倒是被齐冉照顾着。
齐玄开始巡逻道馆,一切无恙。
他回到庭院,悠远的股琴声从书房传来。
知道古琴声是天籁之音,但齐玄从未亲耳听过。
他静坐在榻榻米上,拿出不剩多少的清酒开始自饮起来。
阴云散去,月光照着夜晚,倒也宁静悠闲。
琴声终止,书房的门打开,东风虞心走了出来。她看见齐玄在庭院里坐着便走过去。
“大小姐还没完全恢复,今晚的清酒我就自己喝了。”
齐玄聪明的首先拒绝。东风虞心轻哼一笑,点头的答应。
“大小姐弹的一手好琴。”
“很久没练习,手指头都红了...”
东风虞心抬起泛红的手指自喃道。
“多练习就好。家里一直很安静,若要有琴声相伴,一定别有一番雅致。我们也能跟着净化一下耳朵。”
东风虞心转头看着齐玄。令人安心的笑容让东风虞心不由得怀疑,这个男人会不会发火。东风虞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老师...”
“是大小姐。”
“老师为什么没有问...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齐玄放下酒杯轻叹一声。
“伤口虽愈合,但每回想一次还是会让内心隐隐作痛。我又何必追问增加痛楚...”
齐玄的话让东风虞心轻声哼笑。她抬起头望着明月无奈的口气道:“其实...即便老师问了我也无从回答。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话一落,齐玄惊讶不解的看着东风虞心。
“父亲告诉过我,我小的时候曾经被绑架过,母亲和父亲四年之后才找到我。大家都说这是奇迹。都说被绑架的孩子不是被撕票就是被卖到深山,没有几个能回家。我却成了那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母亲最终还是找到了我,并把我带回家。这些伤...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只是...被绑架的那四年...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就像被记忆中抹掉了一般。母亲说,这反倒是好事。就算记得也只是悲伤与恐惧。倒不如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所以,我也不想回忆或记起。只是...每当看到漂亮的裙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怨恨给我留下这些伤疤的人...”
东风虞心的一番话让齐玄心中说不出的心痛与不舍。生在豪门,也会有不测风云。好在她逃离魔掌能重回家园。
“犯人...找到了吗?”
齐玄小心翼翼的问。
东风虞心摇摇头。
“说是国际犯罪团伙,当时也轰动一时。只是抓了一些杂碎却没能抓到头目。后来父亲开始教我很多的武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听完一席话,齐玄神色阴暗,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但他选择沉默。
“老师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东风虞心这么一问,齐玄倒是不解的看着她。
“为什么?”
“因为有的男人看到我的身体后都打退堂鼓。说[杀气太重]。”
东风虞心在美国住了十年,她的思维都比较开放。鱼水之欢之事她也根本不忌讳。在齐玄面前,她更不想有任何做作。
“只能说...那些男人太过脆弱。”
齐玄这么回答,东风虞心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欣喜。
“那...老师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为何,东风虞心带着一份无法解释的期待问着齐玄。
齐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双眼凝望着晃动的清酒,温沉的道:“很美。”
噗通...
[很美]那两字足以让东风虞心心脏超负荷甚至停止。
她的脸颊腾的红起来,根本没法掩饰。东风虞心低下头,长长的黑发留下遮住了她的脸。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榻榻米边缘,想极力平缓自己的呼吸。
见东风虞心默不作声,齐玄顿时觉得自己失言。
看了人家穿[内]衣的样子还说“很美”,这不纯属狼]行为?!
齐玄忙慌乱的解释着:“大...大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意识是说...”
“父亲说周日要摆家宴,希望老师能帮忙准备一下...我也会回来。”
说完,东风虞心起身快步的离开,留下齐玄意乱歉意不知所措。
回到房间的东风虞心,关上房门,靠着墙壁,她双手捂住胸口。
噗通...
噗通...
东风虞心有些惊慌失措。她的心脏从未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而如此狂乱的跳过。
很美...
很美...
那两个字一直在东风虞心耳边回荡着,不肯散去。
东风虞心走到镜子前。她脱下衬衫,以前她都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但这一次,她却能鼓起勇气直视浑身都是鞭痕,刀痕,烧痕的躯体。
很美...
会吗?
是的。
很美...
她愿意这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