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朱迪还是第二次来到王宫,自从刚到王都那一天,他拒绝了老皇帝的邀请之后,这个便宜外公再也没有见过他。
朱迪在老皇帝的心中,其实远比不上他老娘的地位,虽然血脉接近,但说到底他姓的还是斯图亚特,而不是坎贝尔。这层关系在他拒绝王位之后,就变得更加淡了,因为过去十二年里,老皇帝和他之间唯一的交集,不过是一道远隔千里的叮嘱罢了,而且还不是给他的。
老皇帝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不能得偿所愿。老皇帝已经很老了,年近七十,他仅剩的时间,只会花在未来的王储身上。即便朱迪是老皇帝的外孙,既然他对当皇帝没有兴趣,那么老皇帝就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再次踏入王宫宏伟的主殿,里面比朱迪上一次来的时候热闹了许多。除了依坐在王座上的老皇帝,大殿下方十数个贵族分成两列,面对面坐着。当朱迪母子两人踏入殿厅里后,这些贵族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
看来这一次,还真是犯了众怒啊!朱迪微微缩了缩脖子,但伊丽莎白却毫不在意大殿下方的贵族,她拉着朱迪的手,昂着头,目不斜视的走到了大殿的最前方。
跟在朱迪母子俩身后的丹尼尔,向大殿一侧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个侍从搬来两个椅子,放在了皇帝的下手处。朱迪坐下后,总觉得大殿下面的无数道目光宛如利箭,戳的自己脸颊生疼。
朱迪母子俩落座后,老皇帝也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小伊丽莎白,你这次做的过分了!”
“是的,父王!但比起某些想要谋杀斯图亚特家族,和坎贝尔家族直系血脉的人来说,还远远比不上呢!”伊丽莎白扫了一眼下方的贵族,“他们,胆敢对我唯一的儿子下手,我作为母亲,有理由丧失理智!”
大殿内,某些不明真相的贵族闻言,脸色顿时有了些变化,他们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如果真的如伊丽莎白所说,有人威胁到她独子的生命,那么她这么疯狂的举动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个行事跋扈嚣张的帝国公主,在十几年前就被贵族们暗称为“毒玫瑰”。
“伊丽莎白!”下方座位为首的一个贵族突然道,“你的意思,欧文就是刺杀你儿子的凶手吗?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朱迪看向开口的这个贵族,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头银发,但身形却异常魁梧,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证据,当然是有的!安东尼叔叔!”伊丽莎白向安东尼露出微笑,加重了语气,“这种东西,您想要多少,有多少!”
在座的贵族都是人精,哪里能听不出来伊丽莎白的言外之意。她明摆着就是要耍赖,你要证据是吧?就算没有,我还能伪造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伪造什么样的!
安东尼铁青着脸,贵族们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到了他们这个阶层,法律对他们几乎没有约束力,谁还讲证据?安东尼亲王的发问在此时,倒显得有些幼稚和可笑。
贵族之间的潜规则是,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你干的也没关系,我知道是你干的就行了,没有证据只是不好摆上桌面,但暗中插刀一点问题也没有!
所以贵族对于伊丽莎白的不满,不在于她有没有证据,证明欧文是刺杀朱迪的幕后主使,而在于她的行事方法。对于欧文刺杀朱迪这件事,大部分贵族其实已经选择相信了,没有杀父弑子这种仇,谁会无缘无故的去干掉一位亲王?
“伊丽莎白!对你的叔叔保持尊敬!”老皇帝的语气有些责怪。
“好的,父王!”伊丽莎白向老皇帝微微低头,接着看向安东尼亲王,“我为刚才的无理向您道歉,安东尼叔叔!”
安东尼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公主殿下!您在进入王都时,曾保证过西境的骑兵,并不会干扰王都的秩序,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贵族中间位置,一名威严的中年人开口道。
伊丽莎白看向这名贵族,“对于这件事,我深感抱歉!洛弗侯爵!我在得知真相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以忘了这回事。不过,对于王都民众,以及守备军的所有损失,斯图亚特家族愿意做出弥补!”
对于这名统领王都三个守备军团的侯爵——洛弗·克鲁斯,伊丽莎白还是抱有着相当的尊敬,洛弗是老皇帝的人,对于她也没有恶意,只是单纯例行公事的询问罢了。
洛弗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不过他这么一问,加上伊丽莎白承认过错,倒是为其他贵族提供了一个可以发难的借口。
“不管怎么说,西境骑兵的这次行为,确实给王都的治安带来了极大的隐患,而且,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一个瘦高的贵族摸着胡子,“谁也不想以后好好的走在大街上,被一群王国的军队围攻吧?王都守备军的表现,并不足以让我们将自身的安危交托给他们。”
“巴蒂公爵!您是在指责我的无能吗?”洛弗注视着刚刚开口的瘦高贵族,肃声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巴蒂公爵冷笑了一声,“既然西境大公的军队可以进入王都,那我们的为什么不可以?王都守备军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全,也不许我们自保吗?”
洛弗脸色难看,但也无言以对,王都守备军确实大不如前,他身为这支军队的统领,真正能指挥的,只有三个军团中的一半罢了。究其原因,是因为王都内的贵族,将家族子弟,或者亲信安插进了这支王都卫戎军队。但这种事情,没有人会在明面上承认。
巴蒂故意借此向洛弗发难,其实矛头真正对准的,还是伊丽莎白。老皇帝一直不允许贵族的私兵,大量进入王都。但伊丽莎白这次回归,老皇帝却为女儿破了一次例。
如果不出事,这些贵族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帝只有伊丽莎白一个女儿,而且两人已经十几年没见了。但现在出了事,他们就不能再沉默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不错!我也认同巴蒂公爵的看法!”
“我也!”
“还有我!”
场下的贵族陆续表示支持巴蒂公爵,对此,伊丽莎白也只能保持沉默。这件事确实是她,哦不,是朱迪做的不对,王都内的贵族,会有这种担忧也是正常。换位思考,她自己也会有此担心的。
老皇帝知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偏袒女儿了,即便他身为皇帝,也不能得罪所有的高级贵族。
“招私军进入王都,是行不通的!那会让王都的治安变得更加混乱!”老皇帝缓缓开口,“不过这件事,也确实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西境的护卫军只留下骑士,其他的骑兵暂时驻扎到城外吧!我会派一部分王都守备军,来负责你们城堡的护卫!”
伊丽莎白虽然猜到,老皇帝会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没有理由拒绝。但她相信老皇帝,并不代表着也相信王都守备军。
随着皇帝越来越老,王都内的高级贵族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老皇帝对王都的掌控,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牢固了。
虽然王都守备军的统领洛弗,是完全忠于皇帝的,但下面的中层和下层军官中,有不少已经被高级贵族们安插上了自己人。
伊丽莎白只有朱迪这么一个儿子,她不愿意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父王,不用这么麻烦!”伊丽莎白微微叹了口气,“我在王都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准备返回西境。”
“这么快就走吗……”老皇帝有些怅然,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女儿离开的。
“这次来到王都,看到父亲的身体依旧健康,我很高兴!”伊丽莎白也是真情流露,“请您好好保重身体,等朱迪再长大一点,能照顾自己了,我会再来王都看您的!”
伊丽莎白的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不少贵族内心一震,听这个意思,斯图亚特家族是放弃王储的争夺了?尤其是其中两个原本就心怀鬼胎的人,彼此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眼中难掩兴奋之色。
“说的也是,我应该还能再活几年!”老皇帝倒是突然想通了,他笑了笑,“那父王就跟你约好了,等朱迪再长大一点,你就来王都,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怎么样?”
伊丽莎白红着眼眶,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她快步来到王座跟前,蹲下身拉着老皇帝的手,“不要这么说,父王!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你还没答应我呢,小伊丽莎白……”老皇帝笑着帮伊丽莎白拭去眼角的泪水。
伊丽莎白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容,连连点头,“我答应!我答应您!”
老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朱迪,向他露出一个亲切和善的笑容,随后目光扫向下方的贵族,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既然伊丽莎白和朱迪这两天就会离开王都,那么昨晚的事就到此为止,任何人都不许再追究了!”
还能再追究什么?斯图亚特家族都付出放弃王储的代价了,谁还好意思再追究?这些贵族并不知道之前老皇帝,和朱迪之间的谈话,所以理所当然的把这个结果,当成了斯图亚特家族,对这次越界行为的退让。
老皇帝将所有贵族的表情都收归眼底,他抿了抿嘴角,又放出一个让人震惊的信息。
“另外,我要在今天,宣布未来的王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