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大牛弟兄三个，大牛二牛三牛，还有个小妺叫四妮儿。你不要笑，那个年代出生的人，什么大强二强了什么大妮小妮了，狗蛋什么的，名字都这么起，说是好养活。
1942年，那年大牛20岁。家乡大旱，有关历史对此的记载是这样描述的:中原各地普遍“大旱”、“秋绝收”：“二麦未收，早秋旱死，晚秋未出土。”
王家兄弟三个平时在家给地主种地放牛，现在地种不了了，外面兵荒马乱再加上天灾人祸的，人们要不饿死，要不战死，要不就给小日本当汉奸，好像最难捱的事就是活着了。
“什么？你们谁他妈的敢当汉奸卖国贼，老子打断他的腿！”王老六听见三个小伙子蹲在那说悄悄话，大发雷霆。
王老六是他们的爹，一米七八的个子现在瘦的像电线杆一样，别看他们已经长成了五大三粗的大小子，在老爹面前那是一口大气不敢出。
“大牛，雁粪里面有不少还没消化完的粮食籽儿，你带着他们出去捡些来。”王老六得给他们找点事做，不然这几个从小跟着他练拳的小老虎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真走上了歪门邪道，那可对不起祖训。
几个小子听完嗖的一声就跑出去了，拾粪吃总比被老爹打强，他以前可是镖师，在江湖上以手黑闻名，没人敢惹。当然，四妮儿除外，那年她娘生下她就没气了，从小就被她爹当成宝，经常骑在她爹脖子上揪耳朵。几个哥哥自然也对她怜爱有加。
“哥，咱就这么变成拾大粪的了？”二牛委屈地说，背着篓子往山坡上爬，他底盘从小练的好，脚力自然就强，上山跟走平地一般气不喘心不跳。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真去给鬼子修炮楼？”大牛没好气地说，他也憋得慌。
“哥，那你说咱把它们打下来不就好了，让它们拉屎给咱们吃省的拣了。”三牛指着天上的大雁说。
“啪”大牛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傻啊你，你要真能把它们打下来，咱不会吃蛋啊，还吃屎？好听是吧？”
“嘿嘿，还是大哥，念过几年书脑子就是灵光。”
嗡~几架战斗机从头顶上飞了过去，几乎能看到机身上的那块狗皮膏药。
“哥，你说飞这么低，我拿弹弓能把它打下来不？”三牛摸了摸腰间的弹弓，那是他老爹亲自给他磨的，三牛曾用它打下来不少的野味，所以四妮儿最喜欢三哥，说是三哥到，有肉吃。之所以王老六同意让他练射术，是因为一件事。有一次三牛和村里的射手们比赛，都是帮顽主，赌鸡蛋，把老式的铜钱挂树上距离三十步远谁能打中算谁赢。一个叫韩成的小胖子一把就射中了，他这伙子人可就兴奋了起来，三牛一看不行，我得加码不然要输。三牛又加了两个铜钱挂上去，这就变成了三个铜钱等距排列，但是高低略不一样，大家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大牛搭弓齐眉，听得嗖得一声，第一个铜钱不动，第二个微晃，最后面的一颗发出了铛得一声响，原来弹丸受重力影响以弧线穿过前两个钱眼直接打中了第三个铜钱！路线就和三个铜钱的高低弧度一致！王老六心说这老三就是个射术天才，得因材施教重点培养。
“这群王八蛋，也不知道又要去哪儿祸害人。”三牛接着说到。
“不好！”大牛看着村子冒烟的方向大喊“快回家！”
（二）
村民们被鬼子集中到了村东头的花园口，借口是在搜查从南面战场逃过来的国军士兵。
不久之前，日军在灾区采取了放粮赈灾等假慈善行动，用阴险又高明的手段获取了灾区人民的支持，而国军为抵抗日军却继续的搜抢、强征粮食物资，不顾老百姓死活，所以中原人民对汤恩伯所率国军的恨甚至一度超过了鬼子。这导致相当数量的村民心甘情愿的去给日本军队做劳工，老百姓普遍没什么思想，谁让我活我就给谁干活，国家是什么？能不能吃饱肚子？大部分人都不懂。可这国军一溃败，小日本一下子就漏出了本来面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家都反应不过来，这鬼子不是说好的中日亲善，东亚共荣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大家伙听我说，只要大家提供有用的消息，皇军赏钱赏粮”一个穿着皇协军服的人用中文大声说道，就是他把小日本领过来的。
“狗汉奸，呸！”人群里不停的发出不配合的声音。
山田队长，负责本次搜剿行动的指挥官，对着副手耳语了几句，副手叽哩哇啦也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两侧高位的四挺机关枪降低枪口瞄准了手无寸铁的村民，几排士兵枪栓拉得此起彼伏。小日本根本没想要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就是来杀光烧光抢光的，要从心理上打垮中国人的反抗意志。
王老六把四妮儿藏到身后，悄悄告诉小女儿一会儿要是鬼子开枪就爬下面装死，然后盯着鬼子指挥官的一举一动，就在山田拔刀下开火令的同时，他就地打了个前滚翻，尽最大限度地接近鬼子指挥官，可是距离还是太远，他无法攻击山田，于是手一上扬，把匕首飞进了稍近的副官脖子里，几乎是同时，鬼子的机枪把他打成了筛子。
“哒哒哒……”子弹把人们打成了一团血雾，村民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片片的倒下。
山田在副官被刺后就吓的带着卫兵跑回到了后面的指挥车上，他想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反抗，如果自己再往前几步那死的可就是他了。惊魂未定的他也顾不上检查处理村民的尸体，匆匆放了把火烧了村子就撤回了十里外的据点。对于媒体就说这些人窝藏要犯聚众反抗，皇军不得已而武力镇压，反正三光政策是上面定的，上军事法庭也轮不到我，山田这么想。
大牛带着兄弟们一路狂奔的往家方向跑着，路上遇到了韩成韩虎哥俩儿，他们肩上扛着火铳挂着几只兔子，发现村子着火也在往回跑着，几人结伴而行一路无话。
大家到了村里一个人也看不到，到处都是浓烟，草木搭的房子大部分被点着了，火势正旺。大牛几人越走越是心惊，村子就这么没了，他们想不明白，自古井水不犯河水，咱们也没招惹鬼子，鬼子凭啥就来害咱。
“哥，在这儿！”二牛喊道，他站在花园口的高岗子上，看着洼地里的惨状，一个没站住就趴在了地上，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泪眼模糊的他看着全村的人就静静地躺在那。五个人惊呆在那，一个个哭的那么孤单无助。
”爹呀，你起来，你不是喜欢打我吗，起来再抽我几下，爹呀...“哥仨抱着王老六发了疯一样嚎啕大哭。
”大牛哥，是丫头！她还活着!“韩成喊道。
几个孩子过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四妮儿把刚才发生的事儿给几个哥哥从头到尾地说了下，汉奸是怎么带着鬼子挨家挨户地抢粮、抓人，鬼子是怎么残酷地拷问大家，爹临死如何行刺鬼子，几个人都捏着拳头听完。
”那个汉奸叫刘二愣子是吧？“大牛问道。
”对，就是他，小孟村的刘二愣子，他鼻子上有个大瘊子所以我看得清楚。“四妮儿咬着牙说道。
”哥几个，干不干?“大牛看着大家发问。
“干！”二牛三牛擦干眼泪齐声答道。
“大牛哥，你就说吧，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韩家兄弟说。
“好，那就等天黑后去找他算帐，然后再找机会干掉那个小日本当官的。”
（三）
刘二愣子现在正跪在家里祠堂前，不停地磕着头。日本人只说让他带路收集粮食，抓当兵的，说不会伤害老百姓。可这小日本出尔反尔，眨眼就把王庄几百口子人全给杀了，这回他是坐实当了汉奸卖国贼，就是死了也不得安心。这狗日的鬼子！
当大牛一伙人出现在二愣子家，他没有反抗，也知道自己罪有应得。但他要求干掉山田后由自己结果，因为他了解山田的住所位置以及行动规律和防卫部署。
“哥，汉奸的话，不能信！”兄弟们劝道。
“听我说，山田住所防卫森严，你们没有武器根本干不成，我可以帮你们搞到枪，相信我，我也恨鬼子我不想死了还被人骂汉奸！”刘二愣子说得也有理。就凭他们拿的几个烧火棍，确实不好办事儿。
“暂时信你，但是现在你得跟我们走，咱们一起合计合计。”大牛表了态，大伙都没异议。
后面几天，三牛看着刘二愣子寸步不离，二牛根据刘二愣子的描述在鬼子据点附近踩点，摸排鬼子巡防规律;四妮儿负责大家的吃饭问题;大牛和韩家兄弟按刘二愣子的交待在西沟子那劫了几个黄协军的装备，他们都是中国人也不是真心就想给鬼子卖命，刀一架脖子上就怂了。现在他们总共有五把三八大盖，四个王八盒子，子弹两百多发，手榴弹二十颗。这点装备虽说少的有点可怜，但如果目标只是偷袭、干掉山田，那就足够了。
韩成本来就是神枪手，火铳都能玩的出神入化，拿着三八大盖出去溜一圈就熟悉了，再出去一圈扛回来一提野鸡。三牛打弹弓强，但是枪这玩意摸得少，不过射术天才也不是他爹白封的，跟着韩成学一天，准头就和他不相上下了。当然，为了减少开枪的声响，练枪时他们把枪头用半截棉裤缠好了，避免打草惊蛇。
这两天时间，二牛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就躲在鬼子窝外面。这里以前是个大财主家，两层楼，山田就住在二楼，门口两侧用沙袋构筑了工事，两挺机枪;鬼子每队10人，四个小时一换岗，每十五分钟巡逻一圈;院子西南角设置十米高的警戒哨亭哨兵两个。二牛试着进去看看，如果有机会就干掉山田，三米高的围墙他跑两步就窜了上去，可是一露头院里的狗就叫，只好赶紧躲回来。这山田也鬼得很，从王庄回来就没露过头，可能被王老六吓着了吧？
一切就绪，今夜就动手。
（四）
大牛二牛三牛韩成韩虎站在花园口，以水代酒祭奠了全村亡魂，我们这就去给你们报仇，你们可看好了。
走之前大牛把刘二愣子捆好了，不顾他骂街一掌把他打晕了去，经过这几天接触，大家都知道刘二愣子是真心改过，也不打算要他命，让四妮儿先看好了回来再说。
按照计划，午夜趁鬼子换防，大牛二牛有五分钟时间，先把喂了药的吃食丢给猎狗转移注意力，然后再从东北角没有猎狗的树丛潜入大院，从北墙沿下水管道爬进二楼，摸到山田卧室进行刺杀;韩成韩虎和三牛三个神枪手埋伏在外围三个方向支援，如果出现状况首先要干掉两个机枪手和哨兵，制造混乱以吸引鬼子火力，给大牛二牛撤退争取时间和机会。但是这个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不然大岗那边炮楼的鬼子听到动静赶过来就麻烦了。
刘二愣子睁开眼，头疼的厉害，这个王大牛下手忒狠了。
“四妮儿，快把我放开，大牛他们有危险！”刘二愣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说，有什么危险？”四妮儿对哥哥们充满信心，那几个神枪手应该都用不上。
“按照计划，我们午夜行动，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伪军队长曾说过山田有失眠的毛病，而且他睡觉时枪不离身！”刘二愣子着急的说，如果大牛他们进去时山田醒着那可就麻烦大了。
“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问完王四妮儿时间后二楞子想想说，“我还有办法，我们这么的……”
正如二愣子说的，这时候大牛二牛已经悄无声息的翻身进院，然后从二楼窗户跳进了走廊，山田就在走廊尽头左转的房间里。这几天山田老是做噩梦，梦到一把匕首插在了自己脖子上想喊又发不出声来，为了安心他临时安排两个卫兵守在自己门口，这是刘二愣子所不知道的重要情节。
大牛二牛同时出手，捂嘴抹喉一气喝成干掉了两个卫兵，但是轻微的声音便惊醒了山田这个老狐狸，二牛开门进去时，山田拿着手枪对着门口就是两枪，大牛随后一个前滚翻一刀飞进了山田拿枪的手，动作和王老六刺杀他副官时一模一样。山田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狠狠地看着王大牛用生硬的中文说:“放了我，粮食，钱，你的……杀了我，你的，也跑不掉”
“老子来就没打算走！”大牛不多废话，一刀砍了过去。
外面三牛和韩氏兄弟听到枪声的同时便执行了备用计划，韩氏兄弟在第一时间分别干掉了两个机枪手和副手，三牛则一枪干掉两个哨兵。
楼里二牛中了两枪，一颗打在肩膀，一颗打在腹部，伤势严重。
“哥，我走不了了，把手榴弹都给我你快走！”二牛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走啊！你要看着我死是不是？”二牛红了眼，拿枪抵住自己的头威胁着大牛。
大牛一个侧身翻窗落地，身后紧接着轰的一声爆炸，二牛和包围他的十几个鬼子同归于尽。
大牛翻墙出了院，和三牛他们汇合后向村外撤离。计划出了村进了村北的树林就安全了，在林子里没有人能抓住他们。可是人的腿终究跑不过鬼子的摩托队，眼看着前面就是树林，而鬼子也越来越近，飞来的子弹也越来越急，这样下去大家根本跑不了。干脆各自寻找掩体开枪还击，大牛他们伏在路口北面，鬼子在路口南面，双方开始巷战。鬼子人多火力也猛，但是大牛这边有三个弹无虚发的神枪手，所以一时对峙了起来。可是子弹马上要用完，大家就要陷入绝境。
“怕不怕？”大牛问道。
“不怕，从小到大爹总管着不能这不能那，今天过得真特么过瘾”三牛抽出了大刀，准备肉搏。
就在这时，打从十字路口西边开过来一辆卡车，原来是刘二愣子和王四妮儿把鬼子运粮车偷了过来。车没有后挡板，四妮儿在车上把一个汽油桶滚下去，待车往前有一段后朝着汽油桶开了两枪，油桶轰的一声在路口爆炸，阻断了鬼子的路。这么做风险还是很大的，如果在四妮儿之前油桶被鬼子打爆了，那一样可以阻止鬼子追击，但二愣子和四妮就难逃一死了。按照二愣子的说法，这是他欠王庄人的就当还命了，而四妮儿为了给爹报仇也同意这个方案。
“大家快上车！”刘二愣子喊道。
趁鬼子过不来，大伙依次跟跑跳上车，一溜烟地朝北逃去了。
（五）
“爷爷，太精彩了，然后呢，”我听爷爷讲故事入了神，小学课本上可没有这些。
”然后他们去了哪里？“我追问道
爷爷看了看天空，摇摇头表示不再说了，”接下来的故事啊，爷爷以后再给你讲，今天累了早点睡吧。“
”王大牛！吃完饭你又没刷碗！“厨房里传来奶奶的声音。
”哎~~马上马上。。。“大牛同志一路小跑，向着目标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