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异于我的记忆力,时隔多年,我还是可以轻易记起那段对话。
那是高一暑假前的最后一节自习:
“白清欢,我要走了。”徐奕的表情里有一抹我看不出的情绪。
“嗯?走?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道,心底有些隐隐的不安,这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经喊我的名字。
“去北京。”
心底像被什么戳痛了一般,我小心翼翼的问:“那你还回来吗?”
“或许寒暑假会回来,也或许不会回来了吧?”他的眼神望向前方。
“那什么时候走?”我平静的开口,不想让他察觉我的变化。
“你希望我去北京吗?”他转头看向我,反问道。
“去北京是好事。那里环境、资源各个方面都比我们这要好,挺好的,嗯。”我笑了笑,装作毫不在意的回答。
“我问的是你希望我去吗?”他的表情固执认真。
“我…没有理由不希望。”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可是我舍不得,我把后半句话放在了心底。
舍不得有什么用呢,你还是要走的,我也没有要你留下来的理由。
“好,我明白了。”
徐奕,你明白什么?我的一句话难道可以改变既成的事实吗?如果不可以,我又何必卑微的祈求你留下。而且,你去北京和父母团聚,你去北京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利,我又有什么理由自私到反对?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心底的不舍,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低下头整理好情绪,再次开口问:“什么时候走?”
“今年暑假。”他冷冷地说着。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转头望向窗外,我们的对白再无下文。
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窗户边多了一抹身影,我连忙低下头去假装认真学习。
可是心里乱糟糟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进去。
那抹身影在窗边停留了一会后走进教室,径直走向徐奕,低头与徐奕耳语几句后,又踱步回到讲台,拿起板擦轻轻敲了敲桌子,见同学们都从书中抬起头来,开口说:
“这学期期初我就跟大家说过文理分科的事情,想必现在大家心中应该也已经有了决定,下午就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大家记得不要着急走,要留下来填写文理分科的表格。不管高二我是否还继续教你们,你们以后都要努力,不要辜负了你们最好的时光。”停顿一会儿,又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情,徐奕同学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要去北京读书,也许以后就很难见面了,那我们欢迎徐奕同学说几句话。”
由于凌羽熙就在我前面,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背影有一瞬的停滞,转头似有似无的看了徐奕一眼。
而此时徐奕也已经站起来缓缓开口:
“这一年的时间,我和同学们相处的都挺愉快,谢谢同学们给我的帮助和温暖,当然我也给魏老师添了不少麻烦,也要谢谢老师的谅解,不管怎么样,不管以后在哪里,都要像老师所说不要辜负了最好的时光。”
不知在谁的带动下,班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期末考试转眼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暑假。
与往常不同,我没有和徐奕在QQ上聊得热火朝天,我也没有像以往那般欢呼雀跃,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心里就一阵阵的失落,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联系我。
那天我正呆呆地坐在卧室的窗前发呆,忽然听到手机来了讯息显示是徐奕发来的,我迫不及待的打开:
“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嗯。”我回复。
“下午四点城西小河边见。”
“好。:
下午我到的时候他正打着水漂,泛黄的夕阳照在他身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一时我竟看得有些呆了。
“你来了。”
“嗯。”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转过身来了,我不自然的把眼神瞥向一旁。
“那天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没关系。我……”我话还没说完,他打断我说。
“我明天就走了。”
“明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明天一早的火车。”
我两手交叉紧握来回搓着以掩饰我的不自然,假装轻松的说:
“嗯,挺好的,北京可是好多人都想去的地方,而且过几天就是奥运会开幕式了,肯定特别热闹。”
“对不起,本来说好陪你走完高中的。”
本来没什么的情绪,却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红了眼眶,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天空,努力展开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别就是早晚的事,再说你去北京是好事。”
没等他说话,我忙说道:
“那什么,你一路顺风,我明天就不去送你了,我先走了。”说完我朝他笑了笑连忙离开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落。
睡觉前,我默默地把闹钟调到五点。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我已经等在了车站门口。
我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我躲在一个柱子后面,看到他在进车站时还回头四顾巡视了一番,最终叹了口气,离开。
当我看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我默默走出车站。忽然收到一条他发来的讯息:
“我走了。”
看到这三个字,泪如泉涌,我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跟他好好地道个别。
回到家父母看到我很是惊讶,问我怎么起得这么早,我插科打诨说睡不着起来走走。
在进卧室的那一刻我听到父亲说孩子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我不由又红了眼眶。
我倒在床上眼泪肆无忌惮的淌着,我再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来,那一刻,我发誓我一定要努力。
下午再次收到他的短信说已经平安到达。
我回复一个‘嗯’字。
后来断断续续的聊天,再到后来列表里的名字竟也成了摆设。
2018年8月8日,在他走后的第七天,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父母早早围坐在电视机前激动地谈论着,我也卷缩在沙发的角落盯着屏幕。
八点整,在一片欢呼声中,2008名演员击缶而歌,吟诵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竟一时没忍住落了泪,父母正在说着祖国的日益繁荣,妈妈转头察觉到了我的反常,我只得搪塞过去:
“妈,我这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还不是跟您和爸学得么。”我收起刚才突然涌上来的情绪,笑着说。
暑假前的最后一晚,我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已经敲出来的几个字:
“高二文理分科你是会选理科的吧?”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按了‘发送’键。
没几秒钟就看到了他的回复:
“嗯,你选文科?”
“当然。”
“文科对你而言有很大的优势,以后就好好努力吧。”
“嗯,你也是,要好好的。”
“嗯。明天开学,挺晚的了,早点休息吧。”
“嗯,好。
看着手机上的寥寥几语有些说不出的悲哀。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变得这么陌生了?
忽然又看到一条讯息:白清欢,加油!
或许是与神俱来的第六感,看着这五个字,心底忽然有些不安。
记忆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对话。
我曾以为他会时不时给我讲在北京的生活、聊在北京遇到的趣事,我以为我们虽然隔得那么远,但终究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偶尔会打个电话,无话不谈、推心置腹。
可是后来,我给他发过多次消息,却再也没有等来他的回复。
是啊,人生就是这么跌宕起伏,明明那么好的两个人,却在下一刻成了陌生人,这是谁会预想到的呢?
是啊,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又何尝需要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