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渐已逝,不觉流光改。这时节已是春意葱茏,“绿萝”叶桓与金玉枝步行于金府的后院里,燕雀轻身披新羽,鹂鸟枝头婉转啼,桃花三月挂东风,江山翠点倚春容。
“绿萝”陪着金玉枝,二人并肩走着说说笑笑,刚刚换上一身春装,金玉枝觉得全身都轻便了不少,走走行行,一点儿也没觉得累。
“绿萝,过来过来!”金玉枝跑到一株桃树底下招呼叶桓过去,“绿萝”刚走过去,就见金玉枝跳起来扯了一下“绿萝”头顶的桃花枝,花瓣顿时哗啦啦地掉下来落在“绿萝”的身上。
“哈哈,天女散花!”金玉枝指着“绿萝”哈哈大笑,“仙女下凡喽!”
“绿萝”也不由得笑了,只是还没等笑出声,三五只被惊扰的蜜蜂发现了罪魁祸首,嗡嗡着朝着“绿萝”和金玉枝扑来,慌得两人抱着头狼狈而逃。
哐当一下关上门,两人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相视一眼,又不由得大笑起来。金玉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做到镜子前把跑乱了的发髻打散,“绿萝”拿起梳子替她细细梳着。
“绿萝”瞅着金玉枝心情不错,便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小姐,那个叫什么苏子的,我看着他贼眉鼠眼的,又来历不明,好像是有什么目的,就这样把他留在府里不太好吧?”
金玉枝不以为然,说:“有什么不好的?他不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嘛,现在京城里的客栈里住满了这样的人,他可没什么稀奇的。再说了,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他能做什么偷偷抢抢的事情出来,你就不要多心了。”
“绿萝”可不是担心他偷偷抢抢,只是看他天天在金玉枝脸前晃悠心里不舒服,但又不好明说。
“可是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家里平白无故住进个陌生男子,绿萝怕传出去有损小姐的清誉。”
金玉枝皱起眉头:“如若不是因为我,苏子公子的腿也不会受伤。现在会试在即,也不知道他的伤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他大老远地来到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多不容易啊,要真是因为我耽误了他······我现在心里都担心得不得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你家小姐难道只要清誉不要良心的嘛!”
金玉枝想起几日前的踏青,那时她和几个姐妹在金山寺的后山上登高,一场春雨把台阶打得又湿又滑,金玉枝一个不小心就在台阶上滑了一脚。金玉枝自己倒是么受什么伤,反倒是把后面的一个路人砸了下去,那人在那长长的台阶上滚了七八滚,一直滚到台阶到头了才停住。金玉枝连忙跑下去查看,就见一个面色姣好的男子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便招呼随行的家人把昏迷的男子抬回了金府,为他求医治伤,修养身体。
这个男子当然就是苏子了。
“绿萝”听到金玉枝说她担心那苏子担心得不得了,心里泛起的酸水儿都要从嘴里冒出来了。
“您担心他归担心,煎药这种事儿就交给我好了,也不用隔三差五地去看,我看他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绿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一些没有良心的话?”金玉枝挥挥手把“绿萝”赶开,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等会儿咱们就过去看看苏公子吧。”
“绿萝”把手一甩,赌气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金玉枝瞟了他一眼:“我自己去就自己去,你耍什么脾气!”
“绿萝”忽然想起自己还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个态度可不好,于是便把语气放软了:“是绿萝不好,绿萝陪小姐去就是了。”
“不用了,用不着!”
“用得着用得着!”“绿萝”可不想玉枝和那个狐狸样儿的什么苏子单独呆在一起,多危险啊!
金玉枝整理好了发髻,又去厨房端了两碟小点心,和“绿萝”一道去了西厢房看望苏子,还未等进门,就听见金不换爽朗的笑声,苏子拄着一根拐杖,正在和金不换有说有笑。
“贤侄不要站着了,快来坐下。”
“金叔都还没坐,小侄怎敢坐。”
“哈哈哈哈,看我只顾着说话,都不晓得坐下了,还连累了我的贤侄!”金不换拉着苏子的手,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哎呀哎呀,一块儿坐吧!”
苏子刚一坐下就看见金玉枝和叶桓一道走进来,作势就要站起来行礼,金不换眼疾手快又把他按下了:“一家人嘛,不要这么见外!”说着他就开始夸赞苏子:“苏公子不光相貌出众,文采更是了得,说话听起来是格外有道理。嗯,不错,不错!我老金大老粗一个,可最敬佩你们这些读书人。实话说,我一看见苏公子就想起我那留在南汝的手足之交,如今十五年都快过去了,我家的玉枝都该谈婚论嫁了,想想真是时光飞逝呀。我这儿书信年年写年年寄,我那狠心的兄弟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回!也不知道我那兄弟如今过得怎么样,我这心里挂念着,近来夜里也常常梦见他,我们兄弟俩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一面。”
金不换说着就感伤起来,“绿萝”叶桓也想起自己的父亲,不免又是伤怀,很想和金世叔说说话,讲讲自己的父亲,可心里又有顾虑,只能将万般思绪强压下心头。
“哦,他那家的小公子还与你有过婚约呢!我记得那小子的眉眼长得和他父亲一模一样,要是我当年没有多事儿去算那个命,说不定你们两个现在都已经成亲了。”金不换唏嘘地说着,现在一想起当年的离开,心里还是一阵后悔,“猪血淋头算什么血光之灾,我就应该把那个算命的老家伙凑一顿,叫他胡说八道!”
“父亲,您又在念叨这件事了,在苏子公子面前说这些干嘛!”金玉枝早已经听够了父亲的陈年旧事,对于那个幼时的玩伴也几乎想不起来了,对她来说现在与叶家没有来往是最好的。
苏子听了金玉枝和叶桓还有婚约也没有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情至浓处天塌下来都无心管,何况现在叶家又是如此处境。他对金玉枝可以说是成竹在胸。
金不换听到金玉枝的话一拍脑袋:“哎呦你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吃点心吃点心。”
苏子看着桌上金玉枝端来的点心,低头一笑,状似羞涩:“苏子多谢小姐的挂怀。这些时日真是劳小姐费心了,若不是小姐日日亲自煎药,苏子这会儿恐怕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绿萝”听了暗自腹诽,好一个苏子,真是能说会道,明里是感谢小姐,暗地里却说自己伤得重,既加重了小姐的负罪感,又显得自己体贴善良,果然是个心机深重的男子。
金玉枝听了果然感到负疚,连忙说:“苏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玉枝的话,苏公子也不会受伤,这点儿小事真的算不了什么,如果有什么需要玉枝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金不换听了点点头:“我家玉枝真是个好孩子,那姓叶的小子没福气呀!”
“绿萝”听了眉头一跳,苏子看在眼里暗自觉得好笑,说道:“苏子身体已无大碍,小姐就不要过于自责了,虽然我现在腿脚不利落,但脑子还是清醒的,看看书写写字也不耽误。只是有些遗憾这春光来得快去得也快,苏子整日闷在屋里,辜负了这一年的好时节。”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
金不换把窗户打开:“果真一片好春光!不看可惜呀!贤侄身子若是受得住,老夫扶你到院子里走走如何?”
苏子一脸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拒绝:“不敢不敢,苏子是晚辈,怎敢劳驾金伯父,怕是失了体统。”
金玉枝站起来:“那我扶苏公子吧。”
苏子心想这才是我想要的:“那就有劳金小姐······”说着就要拄着拐杖站起来,金玉枝连忙欠身去扶,“绿萝”见状按着苏子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绿萝看苏公子的身子还虚得很,实在是不宜见风。这春日里的太阳看着明媚,实则风里带着刀子呢。苏公子不远千里从苏州来到京城赶考,现在又受了伤,可万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糟蹋自己的身子,万一病情一加重,岂不是又得等三年!”
苏子笑着摆摆手:“苏子的身体还没有那么虚弱,好歹七尺男儿一个······”
“苏公子方才不是还说差一点儿下不来床吗?眼下就不要逞强了,还是身体重要啊!”“绿萝”语气很诚恳,苏子的笑一时僵在脸上,金不换拍拍苏子的肩膀:“绿萝说的是呀,贤侄还是先忍忍吧,等贤侄身体好一点儿了,老夫就找个风光秀美之地,为贤侄设一个春宴,到时咱们开怀痛饮,好好地赏春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