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陈晓登上飞往马德里的航班。马里奥的级别自然是去公务舱。陈晓到经济舱找到座位,头靠着舷窗欣赏外面悠悠掠过的白云,身边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让她感觉安全又惬意。
陈晓很享受这种人群中的孤独。其实如果不是害怕爹妈生气,她对于这次被抓差一点也不反感。
每年春节阖家团圆对她来说都挺难熬,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弟弟和林檬身上。当然,硬说父母对她一点不在意那会显得很没良心,因为她如果不在场,这个团圆就仿佛被打了折扣。但她如果在场,父母又跟她说不了两句话。
陈晓很早就明白,她的价值只不过是要维持一餐年夜饭形式上的圆满。这样的春节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家人如果相亲相爱,那就无所谓过不过节,团不团圆;家人情感淡漠,硬凑在一起也不过是走过场。
陈晓一直很向往马德里,这是她学生时期的偶像——台湾作家三毛笔下无数次提及的地方。这里既有自中世纪绵延遗存至今的阴郁古典气质,又带有西班牙民族特有的狂放浪漫以及对宿命无所适从的苍凉。
三毛的丈夫荷西因潜水事故去世后,她重回马德里。这个昔日沉浸在蜜汁当中美轮美奂的爱之城转眼被密不透风的哀伤笼罩。之后,三毛文章里的雨似乎就再没有停过。
很多读者都不喜欢三毛孀居后的文字,但是陈晓恰恰相反。她性格中的悲观因素让她对于一切阴晦的景物都有着难以化解的痴迷。
唯一让她挂念的大概只有TINY了,出国前她把TINY寄养在邻居阿姨家,备足了各种猫粮罐头小零食。邻居阿姨对于漂亮的TINY爱慕已久,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到了马德里的第二天,马里奥和陈晓很顺利地完成了汇报工作。
第三天,马里奥飞去了意大利南部,陈晓用公司的商务卡结了酒店房钱,又将自己回北京的机票改签到三天后,然后换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这是很多外企员工都心照不宣的伎俩,只要不占用公款,又不影响工作,大家都愿意多安排出几天自由活动时间。现在正值春节假期,公司已经放假,陈晓回北京也是休息,不如趁这个机会散散心。
清晨,陈晓在老旧旅馆的小房间里醒来。晨曦透过窗户映照在亚麻床单上。薄薄的晨雾伴随着美妙的烤面包和牛油煎蛋的香气不期而至,勾得她饥肠辘辘,再也躺不住。马德里的自来水是从周边的高山引来,冰寒彻骨,还没洗完脸陈晓就彻底清醒了。
一整天陈晓就在马德里闲逛,上午溜达去马德里皇宫,拉斯班塔斯斗牛场参观,中午钻到当地人聚集的小餐馆里,美美地品尝了西班牙海鲜饭和伊比利亚火腿。
窄小拥挤的餐馆里人来人往,喧嚣鼎沸,坐在窗口独自用餐的陈晓很引人瞩目。长卷发从毛绒帽子下瀑布般倾泻而出,凹凸有致的身材裹在驼色羊羔皮小外套里面。白净的面颊不施脂粉,卷翘的长睫毛掩映下,一双流盼生辉的眼眸动人心魄。
她这顿饭吃得很有点三心二意,窗外经过的人常常会吸引她的目光。跟所有第一次到欧洲旅行的人一样,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美丽动人的陈晓很快就吸引了浪漫的西班牙男子前来搭讪,但她只是微笑地摇头婉拒。对方也不纠缠,送上真诚的赞美后就彬彬有礼地离开。
陈晓结账走出餐馆,肚子饱饱的,心情好好的。她围着布满法国梧桐的广场信步闲逛。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遥远国度,陈晓恢复了她本该有的美丽模样。
翌日,陈晓退了房,搭乘最早一班火车去往马德里北部100公里远的古城塞歌维亚。火车驶离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空茫,枯黄的平原萧瑟凋零。远处,星星点点散落在荒草上的雪堆更显春寒料峭。
下了火车,陈晓拎着行李在火车站周边找旅馆。非常悲催的是,她能找到的几家旅馆都满房,只剩下矗立在火车站广场正对面的四星级赛尔南多古堡酒店。
陈晓站在这家历史悠久、高大巍峨的酒店门口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不出所料,赛尔南多古堡酒店的房费完全配得上它的星级,标准间要差不多两千块人民币一晚。
陈晓很没底气地小声询问前台有没有特价房,接待她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身材削瘦,两颊无肉,西班牙民族特有的深棕黑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瘦长的脖颈。行动举止十分职业化,面带微笑但毫无温度。
听到陈晓想订特价房,女接待眼里隐隐透出几分讥诮。再看到陈晓递上的中国护照,那讥诮又加深了几分。当然这些全都隐藏在她职业化的微笑后面,但是敏感的陈晓还是立刻感受到了这种不友好,这让她倍感懊恼。
这是来西班牙之后,陈晓头一次遭遇到不良体验,几乎把她此行的所有好心情敲个粉碎。
特价房位于二楼的最犄角旮旯的位置,是个小单间,只有一扇很小的边窗,价格是八百块人民币每晚。因为西班牙的酒店check in要到下午两点,陈晓把行李寄存在前台,赶紧走出这座让她喉咙很不舒服的酒店。
走在街上,陈晓深深地呼吸了口清冷的空气,心里的不舒服也被冲淡了几分。
塞歌维亚是座具有2000年悠久历史的古城,遍布全城的每一幢建筑都堪称人类文明的遗产。神话般的城堡高高矗立于阿尔卡乍山顶。随着时空的沧桑巨变,形成别具一格的魅力,每年都吸引着无数旅游者慕名前来。
二月是塞歌维亚的旅游淡季,街道上人烟稀少。清晨时分,颇具风情的各式店铺都大门紧锁。陈晓沿着大街随意游走,不知不觉溜达到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中。青灰色的小石砖砌成的小路绵延向上,折射着破开淡雾而来的晨曦微光。
在一幢古旧石屋的高大拱形木门前,陈晓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在火车站买的三明治,坐在拱门前的石槛上吃了起来。
这时,忽然传来几声“喵、喵”的叫声。她循声望去,发现在前面不远处有只黑色的小猫正蹲在墙角,两只祖母绿色的眼眸圆溜溜地盯着她看。
陈晓一下子想起自家养的TINY。这小黑猫比TINY瘦小,也没有白色的爪爪,但是看她的神情跟TINY饿的时候像极了。陈晓掰下一块面包伸过去逗弄它,小黑猫走到她跟前,叼住面包吞咽起来。陈晓摸它的毛也不躲闪,看来是只被人养熟的猫。
吃了几小块面包,小黑猫扭头拐进一条更窄小的巷子里。在巷子口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陈晓,好像是在等她过去。
陈晓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心想:它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呢?反正现在也没处可去,就跟着它溜达溜达好了。
陈晓拎起背包,跟随着小黑猫走进小巷子。这时太阳已经高悬,和煦的光芒给万物涂上深深浅浅的暖色调。两旁岁月斑驳的老墙上,镶嵌着线条柔和的木窗。窗外,凌冬不凋的植物正随风轻曳。隐隐能够听到人们晨起走动说话的声音。
陈晓跟着小黑猫拐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幢极具西欧风情的两层红砖小楼。它比旁边的房屋凹进去一大块,原本是明黄色,但被日晒雨淋成淡黄色的矮木栅齐着街面合抱过来,在房屋前围出个不大不小的庭院。
这显然是户人家的后院,因为通往屋内的木门很窄小也没有门环,而且也没有标着门牌号。
这些细节都是陈晓后来才回想起来,当时的她完全被眼前这座五彩缤纷的庭院给震撼住了。此时正值初春,欧洲大陆的草木还在酣睡,要等到三月的暖阳才能将万物唤醒。但是这座庭院里却被鲜花笼罩,各种颜色层层叠叠如霞光四射,空气中弥漫甜香,沁人心脾。
陈晓轻轻触碰离她最近的那株花树,没错,这串串凝结露珠的粉色花朵确实是盛夏才应当盛开的蔷薇,柔软的花瓣搔动她的指尖,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境。
“嗨”,一声温柔的招呼从花丛深处传来。陈晓顺着声音找去,看到一个穿着吉普赛花裙的女人正冲她微笑。小黑猫钻过矮木栅,熟门熟路地跳到吉普赛女人身旁的小木桌上,又轻巧地跃进她的怀里。
女人歪过脸亲昵地蹭了蹭小黑猫,又对陈晓说:“您是跟着LULU走到这里的吗?”她的西班牙语并不是很纯正,稍微带着点北部口音。
陈晓有点手足无措,不好意思地说:“是的,请原谅,我无心打扰您”。
吉普赛女人走过来,很大方地伸过手:“我叫露西亚,很高兴认识您”。
陈晓赶紧握了握她的手又自我介绍:“我是米兰达,从中国来的”。
露西亚笑吟吟地问:“您喜欢我的花园吗?”
陈晓赞叹不已:“这个花园真是太美了,能让花朵在这个季节盛开,您一定”她顿了顿,因为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大加赞美是件看起来有点奇怪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说:“您就像个花中的仙子一样。”
露西亚大笑起来:“谢谢,您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花仙,每个人都有神奇的力量,我只是比较擅长这个而已。”
她转身打开后门:“您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早晨的塞歌维亚还是挺冷的。”
陈晓对性格爽朗的露西亚很有好感,因为凭借她超级敏感的心灵特质还有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她能够感知露西亚对她满怀善意。在没有威胁和不友善的环境里,陈晓只是个热情坦诚的普通女孩儿,甚至带一点点冒险精神。
走进露西亚的家,陈晓觉得就像走进玫瑰教堂旁边的周日跳蚤市场,又像是进入了热带雨林。从房间布置就可以看出吉普赛人浪漫洒脱的个性。房间内遍布低矮舒适的家具,彩色挂毯、厚长毛地毯还有各种纺织品,橱柜里摆满稀奇古怪的装饰和瓶瓶罐罐。从屋顶垂下的玻璃罩灯射出如梦似幻的光芒,窗边的墙上倒挂了一束束褪色的干花,吐露幽谧的芳香。
陈晓坐在铺了很多层布料和软毯的矮腿沙发上,不一会儿露西亚端来一个大托盘,上面有一壶热茶、两只精巧的瓷杯、牛奶、蜂蜜、砂糖和小饼干。趁着露西亚斟茶的工夫,陈晓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
这是个浓墨重彩、充满魅力的女人,身材丰满,腰肢纤细,浓黑卷曲的长发从肩膀攀援而下像墨色的玫瑰花枝蔓。弯弯的浓眉下琥珀色的双瞳炯炯有神。她的鼻梁不像普通西班牙女人那么高挺,仿佛没有搽口红的肉感双唇显现出健康的玫红色。小麦色的肌肤包裹在镶白色蕾丝边的棉布上衣和大红长裙里,红色头巾和金属大圆耳环令人一眼即可辨识她是个吉普赛女人。但是令陈晓疑惑的是,她很难判定露西亚的年龄。露西亚既有四十岁女性的成熟韵致,也有二十岁韶华女郎的青春阳光。
露西亚盘膝坐到陈晓对面的沙发上,说道:“米兰达,你一定饱受折磨吧?”陈晓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但她随即一转念微笑答道:“吉普赛人是不是都会读心术呢?不过我对算命可没有什么兴趣哦。”
露西亚捧起杯茶,透过氤氲的热汽盯着陈晓的眼睛:“不,亲爱的,不是每个吉普赛人都会算命。就像我刚才告诉您的,每个人都有神奇的力量。我只是对别人的痛苦格外敏感。”
陈晓不置可否:“您说我饱受折磨,但是这句话可以用在和任何人故作深沉的对谈当中。因为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个人是不受折磨的。当然,如果您强调您只是具有神奇的力量而不是想引诱我求您给我算命,那么就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露西亚脸上呈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想大笑又强迫自己忍住。“亲爱的,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她抱起不知何时跳到沙发上呼噜呼噜大睡的黑猫LULU,接着说道:“当然,您刚才在庭院里就已经感受到了我对您充满善意,不是吗?”
陈晓愣了一下,暗暗揣摩这句话是只针对自己还是可以对任何人。露西亚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喝口热茶吧,亲爱的。希望您的喉咙痛在塞歌维亚不会折磨你。”
陈晓恍然大悟,“您是位医生。”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把您当做算命的了。我听说吉普赛人里有很多擅长用草药治病的医师。其实我们中国的中医也很厉害,他们通过察言观色就能诊断病情。”
露西亚大笑起来,略带沙哑的笑声把酣睡的LULU都给吵醒了,睁开眼不满地冲她喵了一声。她摇了摇头,好像对陈晓的话感到有些无奈。
露西亚站起身从边柜上的一个墨绿色玻璃瓶里取出个圆圆的东西,交到陈晓手中,那是一枚雕刻着鸢尾花图案的铜币。翻过来,背面等距离分布着3、6、9、12对应的古罗马数字ⅲⅵⅸxii,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钟表的表盘。铜币颜色暗沉,看起来历史悠久。由于鸢尾花和罗马数字是凸面雕刻的,似乎被谁的手指摩挲过无数次,呈现出黄铜本该有的闪亮光泽。
“这是什么?”陈晓问。
露西亚坐到她身边解释道:“花的世界跟人类世界是一样的,每一种花草也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可以把秘密理解成力量,实际上,每个秘密都具有力量,人类的秘密也一样。而鸢尾花的力量是‘幻境’。你知道鸢尾花的花语吗?”
陈晓摇了摇头。
露西亚用温柔的声音低低吟诵:“宿命中的游离,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易碎且易逝。”声音虚幻莫测,虽然露西亚的嘴唇距离她的耳边不过一尺,但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空中飘来。
陈晓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催眠了,使劲摇了摇头竭力保持清醒。她将铜币扔到露西亚的红裙上站起身仓皇地说:“我该走了,谢谢款待。”然后掉头就跑出屋子。
在她跨过淡黄色的矮木栅时,露西亚追了上来。阳光下的她美丽动人,生机勃勃,没有一丝一毫邪恶的气质。
她喊住陈晓,将陈晓落在沙发上的背包递了过来,又将铜币再一次交到陈晓手中:“亲爱的,你会需要它的。如果有什么人令你感到不安,就请看着他的眼睛同时把铜币捏在指尖。记住,拇指贴着鸢尾花,因为拇指对应的是心灵;食指贴住表盘,因为食指代表行动力,然后默念一遍咒语。”
她退后一步,微笑和陈晓道别:“很高兴认识您。但我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另外,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鸢尾花铜币只会展现一次力量。”
陈晓感到阳光对她的抚慰,刚刚的惶惑不安已经烟消云散,她问:“咒语?”
露西亚:“是的,就是我刚才告诉您的花语。但是敬畏它强大力量的人更喜欢称它为咒语。”她转身走回房屋,身后飘来一句话:“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铜币,这只是你和它之间的小秘密哦。”
陈晓很想把铜币放在矮木栅上就转身离开,却鬼使神差一般揣进衣兜。虽然她从小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无神论教育,但是二十年来隐藏在身体里的诡异状况无数次复发,让她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确实是有无法解释但又真实存在的力量。
傍晚时分,陈晓才回到赛尔南多古堡酒店,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个刻薄的女客服。将她寄存在柜台的行李箱拎出来时,女客服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塞歌维亚是没有免税店的,我想您可能会感到失望。”
陈晓早在国内就听说,欧洲一些城市对于中国的游客不太友好。在他们眼中,中国人大概只喜欢光顾免税店,根本欣赏不来欧洲的文明。很多中国游客行为粗鲁,大声喧哗,不讲卫生,人傻钱多但从来不给小费。这当然因为中国距离欧洲太过遥远,大多数外国人见到的中国人只有旅行团这种特定群体。平心而论,中国旅行团确实表现得素质不高。虽然近些年,热衷自由行的中国年轻人越来越多,但在塞歌维亚这种地方还是比较少见的。
陈晓对于阴阳怪气的酒店女客服很是不满。她跟很多走出国门的中国人一样,在国内时对于社会上诸多不良现象也很看不惯,但是一旦漂洋过海就会爱国心膨胀,绝不能容忍外国人对自己国家的任何差评,即使是事实也不行。
可是陈晓根深蒂固的生活惯性是忍耐,更何况势单力孤地在人家的地盘。她忍住气接过女客服递给她的行李箱掉脸就想离开,没想到那个好死不死的老女人见陈晓认怂,就又洋洋得意地追上一句:“女士,请原谅我提示您,客房里的任何物品您都可以使用,但是不能放进行李箱内。”
陈晓简直快要被气炸了,她把房间钥匙放进衣兜里时感受到金属撞击摩擦的轻微声响,这让她灵机一动:不妨试试看露西亚说的是否灵验,即使不灵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陈晓转过头,把手伸进衣兜,摸索着用拇指和食指拈住铜币的两面,盯着那老女人嘲笑的双眼,心里模仿着露西亚的语调用西班牙语默念:“宿命中的游离,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易碎且易逝。”
念完后陈晓静候了十秒钟,好吧,没有仙雾弥漫,也不见时空扭转,她还站在当地,那个老女人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形或者倒地哀嚎。这些童话神话科幻片里常见的场景通通没有出现。西班牙老女人诧异地看着陈晓木然站在她面前盯着自己,以为这个中国女孩打算祭上凌厉的眼神杀。她立即换了副挑衅的姿态准备迎击,却见陈晓只是耸了耸肩拎着行李箱转身离去。
距离电梯间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陈晓忽然感觉到有人追到她身后。扭头一看,是那个可恶的老女人。
女客服向她递过来一把房间钥匙,彬彬有礼地说:“女士,很荣幸您能入住赛尔南多古堡酒店。我觉得很有必要告知,您订的特价房在二层走廊的最尽头,窗外正好紧邻市场,明天清早会有非常嘈杂的声音。我们觉得这噪音很有可能会影响您的睡眠,您也许会愿意接受我们为您免费升级房间的建议?”
陈晓:“哈?”
女客服温和地补充:“房间在四楼中间的位置,愿您休息好。”
陈晓傻乎乎地把特价房的钥匙递给她,又接过她递来的新钥匙。女客服冲她微鞠一躬转身离去。
陈晓打开房门,眼前是一个豪华套间。典雅的家具器物在灯光照射下挥洒欧式风情,KING SIZE大床罩着黄白条纹亚麻床盖,硕大蓬松的枕头仿佛在召唤她进入甜梦。
放热水,洒浴液,把全身浸入堆满洁白泡沫的大浴缸里,陈晓湿漉漉的手指拈着那枚铜币翻来覆去地瞧,实在难以置信这飞来的运气。管它呢,临别时露西亚提到铜币只能发挥一次作用。到底是那个女客服良心发现还是铜币宝宝的魔力,明天就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头也埋到浴缸里,云堆似的白泡泡被撩开又凑到一起,随着水纹轻轻颤动。
翌日清晨,陈晓心情舒畅地下到酒店大堂。迎面就看到昨天给她升级房间的女客服正矗立在柜台内,她欢快地打个招呼:“早安”。那女客服扯了扯嘴角,冲她露出个僵硬的皮笑肉不笑:“早安”,跟昨天给陈晓升级房间之前的态度如出一辙。相比起来,升级房间这个插曲显得分外诡异。
陈晓扯了扯嘴角,原地来了个90度转弯,走出酒店直奔露西亚家而去。